当年陈烈在铁流岭溅云崖的灵瀑虽然浩荡不息,但是若论灵气凝结程度,还不足眼前这灵泉的百分之一。
而这边的灵泉涌动,氤氲的天地灵气即便充裕、精纯不说,还始终没有扩散出去,而是被奇特的法阵牢牢束缚在雕栏玉砌之中,使之天地灵气浓郁得像是雾水。
在灵泉的一侧,有一处高台,台上枯坐着两个人,一个人干枯无比,若不是胸口处还有些起伏,怕是都会被人认作是死人了,看眉目,赫然是消失已久的益天帝。
而他的身旁一个目光湛湛生然、须白皆发的老宦臣正踏罡步斗,一道道嫩绿色的灵光不时随手而出,投入益天帝的休内。
过了一会儿,益天帝胸膛处骤然一阵起伏,最后却化作一道灰败的气息从他的颅顶弥漫开来。
看到这一幕,赵忠苦叹欲哭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谁都没有想到陈海这狗贼心机如此深机,竟然早就知道蛊魂的存在,却一直都没有动声色——此时归宁侯、宋国夫人又落在他手中,帝君又偏偏赶在这时候驾崩,老天怎么能如此对待我们啊?”
第五百三十六章 乱
看着益天帝的尸体横在高台之上,赵忠以及抱着文勃源肉身走入潜真殿的赵承教,脸色灰败,即便他们自许足智多谋,这一刻犹如笼中困兽一般,满心充满绝望跟凄凉。
谁能想象陈海心机是如此的深沉,早就识破蛊魂丹的秘密,然而这些年来却竟然能一直都不露声色,甚至将计就将,利用内廷的纵容,积攒他的势力!
赵忠、赵承教这些人,自许将天下操|弄于手掌之间,谁能想象他们这些年竟然被一个起初谁都不看好的竖子,玩弄于指掌之间,他们是第一次感到是那么的无力。
虽然陈海在京畿,就四五千可用精锐,他们依仗三十万凤雏大营精锐,是能将归宁城碾为碎末,但陈海挟裹归宁侯,投向英王,他们该怎么办?
要是陈海放弃在京畿的这点人马,以少量精锐,直接挟裹归宁侯及宋国夫人,翻越秦潼山,逃回沥泉,甚至逃回横山,他们该怎么办?
一旦帝君驾崩的消息传出去,坐拥四十万西园军精锐的英王赢述,不可能继续留在武胜关按兵不动,要是英王在七阀的支持下,率西园军出武胜关南下,他们该怎么办?
他们甚至不能仓促对归宁城用兵。
归宁城位于姚氏与屠氏势力范围的边缘,内廷一旦调集大军进攻归宁城,姚氏、屠氏不会坐视不理,必然会有反应——毕竟谁能知道,他们调集大军只是进攻归宁城,而不是去突袭姚氏、屠氏的族地?
即便他们暂时瞒住帝君驾崩的消息,但只要调集大军进攻归宁城,英王赢述受此刺激,也极可能直接出兵。
“陈海此子选择枫林渡建归宁城,天下皆以为他狂妄自大,不择手段以报被姚氏驱逐之恨,谁能想到这狗贼,城府如此之深、如此之阴险!”赵忠恨道。
赵忠、赵承教心里恨归恨,但也得承认,他们此时最大的威胁,还不是陈海,而是七阀支持、又掌握四十万西园军精锐、在武胜关虎视眈眈的英王赢述。
白发老者站在高台之上,看了看彻底失去生命气息的益天帝,又看了看赵忠、赵承教以及其他得讯赶来的紫袍内侍,见除了赵忠少数人还算镇定外,其他紫袍内侍,这时候都跟无头苍蝇一般惶然无计,果然是没有经历大风浪的历练,对此他也只是心里一叹,说道:
“没什么好想的,帝君驾崩的消息绝不能泄漏出去——我们不能仓促出兵进攻归宁城,但可拟旨给太尉府,称陈海密谋造反,欲劫持归宁侯回横山,令太尉府即刻想办法进攻归宁城、截住逆贼陈海,解救归宁侯;此外赵承教亲自前往历川,让俞宗虎率虎啸大营入京——这头饿虎在历川郡蛰伏了几年,也该让他出来见见血了。”
此时封锁帝君驾崩的消息,假诏令太尉府进攻归宁城、解救归宁侯,可以说是一招妙棋,但此时就调虎啸大营入京,赵忠还是有所疑虑,说道:
“调虎啸大营进京,我们所掌握兵马,是能倍增,但这么一来,帝君驾崩消息就不可能再隐瞒下去,英王赢述在武胜关必有防备,我们不能一举攻下武胜关,往后战事怕会更为艰难。而俞宗虎妻儿老少,皆死于宗阀之手,他治历川,对历川的大小宗阀也极其残酷苛刻,调虎啸大营入京,只怕京畿大小宗阀,更是会全面倒向英王赢述,到时候我们哪怕掌握六十万兵马,也未必能胜啊……”
“未必能胜,总比坐以待毙强,更何况,英王赢述未必就真能稳守武胜关!”白发老者冷然说道,“待俞宗虎率虎啸大营进入青龙峪,便派人去河西见董良,便说宿卫军要将秦潼西关撤走,请河西军派兵去取……”
“……”赵忠微微一怔,下一刻便想此举是防范陈海极可能调龙骧大营,从天水郡借道,进攻秦潼西关,到时候与其西边与龙骧大营,还不如将秦潼西关直接交给河西军,利用河西军往东扩张的野心,碾灭掉龙骧大营。
不错,他们此时是不能仓促进攻归宁城,但不意味着,不能借河西的刀,将陈海的野心彻底的绞灭掉。
河西军能控制秦潼西关,不是意味着秦潼山以西的天水、秦川等郡,皆成为董氏的囊中之物,河西军还能从秦潼西关出兵,进入秦潼山脉的腹地,将潼北府以及与潼北府唇齿相依的沥泉、聚泉岭彻底控制住。
虽然如此放纵河西,无疑是引鸠止渴,但也只有给出这么大的筹码,河西才有可能悍然出兵,将陈海的勃勃野心彻底绞灭掉,要不然,一旦帝君驾崩的消息泄漏出去,陈海又挟裹归宁侯回横山,即便他们能杀灭英王赢述与西园军,陈海依旧可以在横山,拥立归宁侯称帝。
沥泉、聚泉岭!
赵忠这时候想到一个更可怕的事实,就是九阀共治沥泉,一旦陈海在聚泉岭(沥泉)拥立归宁侯称帝,极可能获得除董氏之外,其他边郡八阀的支持。
要知道苗氏等八阀在沥泉,共有十万精锐可以调用,他们是绝对不会介意,从拥立之事里分走一杯羹的……
他们必须下重筹,即便是引鸠止渴,也只能借董氏及河西铁骑,去碾压陈海的的算计跟野心勃勃。
赵忠思虑再三,才发现白发老者所言,才是最正确的应对之策,也是如此,对白发老者的神色越发恭敬,没想到他与赵承教满心慌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之时,白发老者竟能第一时间就想出如此周全的应对之策。
或许他们压根就没有必要这么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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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石惊起千层浪。
中常侍、宿卫军中郎将文勃源元神被炼、仅剩肉身还京以及益天帝驾崩的消息,虽然没有传开,但赵忠、赵承教突然从归宁城仓皇逃走,以及陈海悍然揖押内廷三千将卒,全面控制归宁城之事,一夜之间,就传遍京畿平原。
此事最直接的猜测,就是为某种不为人知的缘故,陈海与内廷翻脸了。
何况,陈海也第一时间,派出使者,进入姚氏族卫重兵驻守的秋浦寨。
秋浦寨说是渔寨,但经过姚氏三个月不遗余力的经历,其坚固程度,绝不在归宁城之下。
毕竟陈海筑归宁城,要从其他地方调集物资、匠工,姚氏则能就此征集物资、匠工,而千年大阀的底蕴,也绝非常人所能想象的。
除了秋浦寨在三个月内建得坚固铁城之外,姚氏也借防范流寇的名义,将驻守秋浦寨的族卫扩编到两万人。
得知归宁城发生异变,姚出云便邀屠缺第一时间赶到秋浦寨,观望形势。
面对陈海派出的使者,姚出云、屠缺唯一的要求,就是让陈海将归宁侯及宋国夫人交出来,再谈其他的。
而在陈海所派的使者离开之后,内廷所派的使者后脚也进入秋浦寨。
赵忠假诏要太尉府出兵进攻归宁城、解救归宁侯,但太尉屠缺告病在家,使者只能赶到秋浦寨来传旨。
而为示诚意,使者还特地将羁押多时的陈玄真、屠樵山一起带入秋浦寨,交到屠缺、姚出云的手里。
以屠缺、姚出云的算计,也万万没有料到一夜之间,竟然会发生这么大的变故。
屠缺、姚出云是绝对不会相信内廷,知道内廷始终是他们最大的威胁,但他们也不可能放纵陈海将归宁侯劫去横山。
内廷的使者离开后,姚出云、屠缺面对被废修为的屠樵山,以及深受折磨,但勉强保住修为的陈玄真,也是深感一夜之间,局势是如此的复杂,他们竟然都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赵忠等阉臣,必须要除掉,但不管怎么说,现在都不能让陈海将归宁侯劫去横山,”陈玄真说道,“姚、屠两族,未必要急于进攻归宁城,但也要尽可能将能调动的兵马都集结到秋浦寨,也请横岭真人到秋浦寨坐镇,以防有变——除此之外,我与屠太尉去见英王殿下,诸事当由英王殿下决定。”
姚出云与屠缺对望一眼,也觉得陈玄真所说之策最为恰当,内廷不足以信,但这些年来两面三刀、害他们陷入如此狼狈困境的天机侯陈海,也同样不足以信。
他们尽可能将秋野河两岸能调用的兵马,都集结到秋浦寨,盯死归宁城,就能以不变应万变,也能防备内廷有可能借清剿之名,突然征集大军往枫林渡这边碾压过来。
只是要防备陈海有可能放弃大部兵马,在少量精锐的护送下,直接将归宁侯劫往横山,他们这边的确需要有道胎境强者坐镇才行,要不然,他们不立即出兵将归宁城死死围杀,仅凭姚氏那几名道丹,如何阻拦陈海在六名道丹境强者的护送突围而走?
商议片晌,姚出云、屠缺都觉得有必要,将屠氏老祖横岭真人,从武胜关、从英王赢述身边,请到秋浦寨来坐镇,将陈海此贼盯住!
第五百三十七章 对峙
陈海站在归宁城头,神色凝重的往西望去。
过去三天时间里,姚阀除了将两万族卫之外,昨天更有一支万余人规模的神秘兵马,进入秋浦寨——这支万余人规模的兵马看似神秘,但行踪一直都在陈海的监视之下,就是三个月前,姚出云、屠缺前往武胜关后,从武胜关出来、假扮流寇,滋扰宿卫军粮草钱饷的那部分精锐兵马。
想必是英王赢述及诸阀,看到他与内廷彻底决裂,自以为胜券在握,也就不介意将他们那边的肮脏一些手暴露于世。
然而,姚出云多次派人进归宁城,要求陈海将归宁侯、宋国夫人交出,但最终并没有对归宁城仓促用兵。
“我今夜就去见父亲……”姚文瑾传念说道。
姚文瑾看形势就像随时会断的紧绷弓弦,内廷以及英王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他们也无法预料得到,觉得他们有必要跟姚氏先暗中通气,也该是到了动用他这枚棋的时候了。
“……”陈海摇了摇头,传念说道,“燕然宫突然变得太平静了——你说说看,内廷传旨太尉府清剿归宁城、营救归宁侯,这不是给英王赢述有从武胜关出兵枫林渡的借口吗?内廷再慌乱,但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过?还需要再等等,才能彻底看清楚形势。”
“……”姚文瑾待要再说什么,却见站在一旁的苍遗神色一凛,猛然扭过头往北望去。
俄而,姚文瑾也感受到一缕锋锐直刺他人神魂的凌厉气息往归宁城急速掠来,姚文瑾闭上眼睛,就感觉似有一柄巨剑破空斩来一般。
陈海身边的诸多甲卒,这一刻人人都直觉有一柄锋利灵剑指眉斩来,神魂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压力,意志稍弱者,都禁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陈海身旁的齐寒江,在这气息的威逼下也是一阵胆寒,但他乃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当机立断,大吼一声:“结阵!”
城墙上一连串的吼声响起,龙骧大营的精锐士兵轰然应诺,握紧手中的兵器,猛地向地上顿去。只是一刹那的功夫,城头上的数千精锐就将气息连接在一起,战意冲天而起,笼罩在归宁城之外淡淡的杀阀兵气,就像灵罩一般,直接将那股气息,抵挡在归宁城外之外。
两种气息冲击回荡,将天际的风云搅得支离破碎,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归宁城五千余步外稳住了身形。
陈海就见那人身穿灰袍,看上去只有四五十岁,虽然隔着两千步远,还是清晰能看到对方眉眼内的湛然神辉,竟然是个道胎境强者。
看此人长相与屠缺颇为相似,却要比日常操劳的屠缺看上去少嫩得多,陈海也立时知道他便是屠氏上代阀主、太尉屠缺的叔父,同时也是屠氏这两百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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