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没有造出嘛?”董良摊手苦笑道。
董良伸出手在身前画圆如镜,下一刻,就见手虚处凝聚出一幅光幕,呈现出横亘在大漠与乌鞘岭北山雪峰之间的铁勒岭以及铁勒岭西麓两军对垒的情形。
“这人当年接过我两招,能全身而退,修为不弱,此时也应该修成道丹了吧……”陈隽一眼就认出孔鹏来,毕竟二十多年前,西羌国值得他们重视的人物并不多,然而越下往看,他越是震惊,到最后索性闭嘴不语,静静看着画面一幅幅往下演绎。
光幕将陈海在铁勒岭西麓率十二乘神机战车冲毁盾墙、无情撕碎敌阵的一幕幕画面,丝毫不差的呈现出来。
要说黑山武尊孔鹏在淬金箭雨的覆盖下,还能勉强做到进退自如,那些明窍境强者要是第一时间没有足够的防备,在淬金箭雨的覆盖下即便能侥幸活命,也是狼狈到极点。
而辟灵境以下的武将、军卒,则是无情的被淬金箭雨撕成粉碎。
赵如晦、孙泉宗、陈知义等人,都知道玉赤城大捷的战果不凡,也奠定今时平卢大绿洲新格局的基础,但邸报里只语片言写得太简略了,远不如此时亲眼见神侯亲手施展圆镜溯光回放当时的情景来得清晰、来得惊心动魄。
“这娃是谁?”陈隽指向执戟站在战车之上的陈海问董良,这时候画面正推进到陈海将己方骑兵从混乱到极点的战场上拉入大三角战阵,下一刻淬金箭雨像收割麦子似的,将一**敌骑射倒在地……
神机战车与神机弩以及战禽规模化投入战场,在画面上是极吸引人眼球的,但陈隽此刻更关注的是赵如晦、陈知义、孙泉宗他们还没有注意的一个方面。
在如此混乱的战场,将己方骑兵一点点的拉离出来,重新集结成有序的战阵,这对战场的控制力要强到何等恐怖的水平之上?
陈隽早年就是河西军里的重要将领,当然清楚要做到陈海那样的程度,是何等的困难,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能做到的。谁能将混乱战场每一个角落的细微演变都观察到、考虑到,并精准无比的做出部署?
上万人混战的战场,主将怎么可能将军令分解到十人队的最基层层次?
董良也知道陈隽注意到这点了,轻轻一叹,说道:“他便是你的五世孙陈海,他仅用大半年时间,就整编出这么一支精锐;如此也是令河西上上下下都头痛不已的人物。”
陈隽颇有感慨的看了董畴一眼。
董畴也是问心无愧,他不是不想用陈海,也给过很多的机会,但局面发到这样子,陈海怎么看都不像是再甘愿为河西所用的,他必须要采取措施。
也恰恰陈海身上散发出来的光芒越来越耀眼,他站在河西及太微宗的立场之上,不希望看到在河西崛起的前路,陈海会成为障碍。
“你怎么看这场战事?”董良又问道。
“很难说、太难说……”陈隽也是连连摇头,不知该如何评判玉赤城大捷。
神机战车、神机弩、战禽营、长矛重甲阵甚至重骑甲马阵,都不是他此时在军任将时所熟悉的,认真去看,精绝军也是有破绽与漏洞的,但陈隽心里却清楚,即便是他亲自统领同样的兵马,猝然间遇到这么一支精锐,多半也会连内裤都输光掉吧。
董良又看向嫡长子董畴、孙泉宗、陈知义、赵如晦。
赵如晦心里不存在与陈海的争胜之心,面对神侯的注目也是坦然;董畴、孙泉宗、陈知义却是低下头,自认为在神侯面前没有资格评判这场战事。
“你们没有什么羞愧的,即便是我,同等的精锐兵马,在这样的规模战事里,我也不是陈海之敌,但你们也不要妄自菲薄了,两军相持,要远比一两场战事复杂得多。”董良说道。
“……”董畴、孙泉宗、陈知义难以相信董良会这么说。
董良崛起于军旅,用兵如神,在河西诸将及太微宗子弟眼里,有着谁都不能企及的威望。即便在西征战事后期,大燕西征军在遭受重大挫折之后,董良率极少数精锐殿兵,也是杀羌胡联军哭爹喊娘。
董畴、孙泉宗、陈知义是自认为没有资格评判这场战事,却也没有想过神侯会承认用兵上不如陈海。
“有差距,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最可怕的,是你们一个个都不知道差距出在那里。”董良负手身后,平静的说道。
董良的声音虽然平静如故,但董畴、孙泉宗、陈知义背脊都要渗出汗来了。
“赵如晦,你怎么看?”董良见赵如晦眼神没有闪烁,便问道。
“陈海要匠师会造中级神机战车,诸多条件限制,最为核心的一条便是要求‘基层将卒能御之‘,”赵如晦说道,“观精绝军,将卒难谈精锐,战力却是非凡。而从陈海东入燕京,于伏蛟岭练兵始,在左津谷拒流民军,直至在西土组建精绝军,对宗阀、宗门的依赖都有限,却又都能在极短时间训练出虎狼之军,关键点,或者就在不为宗阀重视的‘基层将卒’四字上!”
董良又长吐一口气,看向嫡长子董畴、孙泉宗、陈知义的目光这时候陡然锐利起来,问道:“你们有什么话说?”
赵如晦这二十多年都被踢到下面的道院任职,从来都没有机会进入上七峰内门及都护将军府的核心层,这背后牵涉及极复杂的宗阀对寒门一脉的压制问题。
这原本是神侯都默认的潜规则,但河西都护将军府及上七峰内门的核心人物,思想此时都已经固化到分辨不出玉赤城大捷背后的真正原因,董良也没有办法再袖手旁观了。
董畴硬着头皮问道:“孩儿事后定会反思前过,但沥泉事已至此,要如何处理陈海?”
“陈海即便不能为河西所用,也不是其他人能轻易收服他,他要搞修习会也罢,要在秦潼山自立门户也罢,且先由他去吧,”董良甩袖说道,“另外,传我口谕,让陈烈回太微宗潜修……”
孙泉宗、陈知义对望一眼,心知神侯即便心里也欣赏陈海,但站在河西的立场上,也不会完全不做防备,将陈烈召回宗门软禁起来,也是避免陈海为其他势力所用。
赵如晦心里微微一叹,心想这或许是眼下最好的结果了。
“赵如晦,”董良又朝赵如晦说道,“我要你此时脱离宗门,去参加修习会。我对你没有其他要求,他日你能将中级神机战车秘图献上,便算还了宗门的恩情……”
赵如晦傻在那里,没想到神侯要他去做这事,但他却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第三百二十章 观望
董良难得直接干涉具体的事务,他所说的话,世子董畴、孙泉宗、陈知义自然不敢有半点违拧,赵如晦却是怔怔的呆立当场,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陈海回聚泉岭散布消息,要在匠师会之外成立新的修习会,不管怎么辩解,外人都会认为他有自立门户的野心;何况陈海对匠师加入这个修习会的条件,又是那样的苛刻。
赵如晦是能加入修习会,但神侯实际是安排他潜入修习会当奸细,以便将来能将中级神机战车的秘图带回太微宗。
赵如晦可能够置身事后,甚至神侯下令铲除昭阳亭侯府一脉的势力,他也会屈从于神侯的命令,乃至之前世子董畴有意安排孙泉宗将陈海囚禁起来,他都没有要通风报信的想法,他始终记得自己是太微宗的弟子。
他当下就立下忠于宗门的大誓,即便这些年与昭阳亭侯府走得极近,但真正到水火不相容的一刻,他还是会选择忠于宗门。
只是他不愿带着这样的心机,加入修习会。
“怎么,你有什么想法?”董良平静的看着赵如晦。
“神侯,”赵如晦双膝跪地,苦涩说道,“如晦时年九十好几,肉身凋敝在际,有心为宗门效力,就怕是有心无力;再者,陈海也知道我效忠宗门之心,坚固不移,不管我立不立誓,他都不会让我加入修习会的。”
赵如晦这明摆着拒绝神侯的安排。
孙泉宗、陈知义对望一眼,又往世子董畴看过去。
玉赤城一役,初级神机战车还是有很多弊端暴露出来,陈海此前在聚泉岭匠师会所提的诸多要求,要是能一一解决,恰是能将这些弊端都克服掉,到时候神机战车才是真正驰骋战场的大杀器。
特别是淬金铁料产量低微的瓶颈,已经得到初步的解决,从河西军自身的建设上,也绝对不能容忍得不到中级神机战车的制造秘图。
“陈海要在九大世阀控制之外,成立修习会,他再狂妄自大,也知道这绝非易事,不然他也不会气势汹汹的摆出一副要与河西撕破脸的架势,”董良平静的说道,“而其他家此时保持沉默,更多也是观望河西的态度。现在河西主动退让了,陈海即便能猜到你进修习会是心怀叵测,他就不能容忍下来?你去吧,你或许此生无望修成道丹,但赵族有没有资质优异的子弟,你可以推荐三五人进上七峰修习……”
河西武修、玄修多如过江之鲫,但真正能入太微山上七峰内门修习的,却寥寥无几,唯有封爵亭侯以上的宗阀,有直接将嫡子送入上七峰内门修习的资格。
神侯此时给赵如晦的后人,直接开三五个名额的口子,已经是优待到极点了,当然这也是要赵如晦安心在陈海身边当好眼线。
“多谢神侯眷顾。”赵如晦知道他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叩头相谢。
董良挥了挥手,让赵如晦他们都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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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机谷之议,自然是绝密,不会对外泄漏半分,即便是董潘、解泉廷、陈珏等人,都不知道赵如晦与孙泉宗回宗门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能看到赵如晦、孙泉宗回到百狮岭道院,都心事重重,情绪也是都相当的低落。
能让人一窥玄机的,就是河西都护将府军及太微宗随后颁布几道令谕。
召陈烈回宗门潜心修行,调孙泉宗入河西勤王军,接替陈烈担任副帅,辅助秦穆侯董寿处理河阳军务。
孙泉宗身为武威神侯董良的亲传弟子之一,自然有资格出任都护副使这一层次的高级将官,但对陈烈而言,就绝对不是正常的调令了。
陈烈即便已经是半步道丹的境界,但想真正修成道丹,需要长时间蕴养丹种,没有那么早就能直接踏入道丹境;而蕴养丹种、磨砺道意,需要对人生更深的历练、对天地有更深的感悟才行,不是闭关坐关就能突然通达的。
而陈烈此时正值建功立业的壮年,而且入门修行主要都在个人,陈烈突然被勒令回太微宗修行,在外人看来,怎么都是陈烈被捋夺了所有的权力。
除了这个最大的调动外,孙不悔也从百狮岭道院调往鹿城,出任鹿城道院监院长老。葛玄乔身份极高,即便在鹿城坐镇,名义上也仅仅是游历天下,不会担任具体的职务——孙不悔早前就被葛玄乔收入门下,调他到鹿城,看上去也不算特别的突兀,在宗门内的地位也变得更加重要,但这也意味着百狮岭道院,与昭阳亭侯府一脉亲近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解泉廷、陈珏夫妇留在百狮岭,解泉廷代表河西进入匠师会,而陈珏出任百狮岭道院的监院长老。
所有的一切,无论是在百狮岭道院诸人眼里,还落在其他宗阀的眼里,都可以视为陈海初回聚泉岭的动作,已经令河西某些大人物相当不满了,但考虑到陈海在羌胡刚刚立下来大功,河西并不想这时候直接撕破脸,而是通过这些方式,希望能给陈海施加压力,让陈海不要将有些事做得太过火。
与昭阳亭侯府关系更密切的赵如晦,如期回到百狮岭,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赵如晦已经九十好几了,修为也好、精气神也好,早就过了巅峰期,身体也是日见蓑弱,他曾经是宗门寒庶一支的少壮人物,但此时的地位大幅滑落。
即便赵如晦还留在百狮岭道院,连监院长老的职务,都由孙泉宗、陈珏前后顶替掉,就显得他更无足轻重了。
这种种猜测,使得沥泉的气氛一时间凝重起来,但也使得其他八大世阀更有耐心旁观势态的发展。
十一月上旬,寒流南下,鹅毛大雪已经在聚泉岭上空飘洒了有两天,天地银装素裹,满眼望去看不到一点污秽之物,天地壮美。
陈烈交卸军务,一直到十月下旬才得以离河西军中西归太微,即便是陈烈也不清楚,这次返回太微,要到何时才有机会出门,因而一路也是迟迟而行,直到十一月上旬才途经秦潼山,赶到聚泉岭来住几天。
陈珏与陈烈是隔了两代的堂兄妹,解泉廷是陈烈的妹婿,年少时也曾共同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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