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人,你怎么看?”屠子骥没有理会姚轩,而是侧身问陈海的意见。
“上苍有好生之德,西园军并不需要以残暴吓阻强敌,迫使他们投降即可!”陈海眺望远方说道。
姚轩气结,想说陈海已经不再是军事主将,无权干涉战事走向,但看屠子骥、樊成,乃至冉虎、吴景林等将都深以为然的样子,陡然间想到,陈海即便是将第一大营的兵权交给赵无泰执掌,但他在第一大营的影响力还是根深蒂固的,不要说下面的营将了,即便是屠子骥、赵融都会尊重陈海的意见。
只要第一大营不被强敌摧垮,只要还保留虎狼之师的彪悍,陈海的影响力就很难会被消弱。
第一大营是陈海操训出来的,最初的耀煌战绩也是陈海率领打出来的,在一定程度上,赵无泰也只是摘果子的人,只要赵无泰一朝被调走,影响力就会迅速被削弱,陈海的影响力却存在于第一大营的精神内核之中。
屠子骥不允许,姚轩想到当初伏蛟岭辕门前那四柱被血浸透的行刑铜柱,也不敢擅自率所部两百精锐去冲击流民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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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民军将卒虽然坚持不降,但已经没有战力可言,屠子骥派出两队甲骑,簇拥着十乘轻型战车,拉着铁索横着往流民军战阵兜去,就将这些随时都会倒毙的流民军残卒成片的拉倒,然而往一边的谷地驱赶,打开进入流民军营地的通道。
留在流民军营里的,大量还是年前被胁裹北撤的普通民众。
营地里横七竖八躺着无数的死尸,这些饥民都已经没有力气清理尸体。
好在这一片地势极高,气温寒冷,虽然是夏季,营地里还能看到残雪,大量的死尸都冰得结结实实,不然大量的瘟疫扩散开来,山里的人都怕是要死绝了。
陈海随龙帝苍禹进入异域世界,除了对他情真意挚、一心关心的舅父陈烈及他麾下忠心耿耿的部将外,对其他人的感情实在淡薄得很。
脚下这边土地也只是异域,而非故土。
陈海此时很多努力及布局,都是不断提升昭阳亭侯府嫡系的自保能力,倘若有一天,罗刹魔正要打开从罗刹域进入血云荒地以及从血云荒地进入燕州的通道,陈海更多的还是想着自保,而不会去想着承担无谓、与他无关的责任。
然而他这一刻走进流民军营地,还是给眼前的惨状深深震惊了。
这一片地势极高,差不多就挨着雪线,植被稀少,放眼望去,能被啃食的杂草、树皮,也几乎看不到踪迹了。
辎重营直接进驻到流民军营地里,支撑数十口大锅熬煮稀粥,些微的米粥香气散发开去,那些麻木等死的瞳孔才有所反应,缓慢的往粥场那边聚集过去,但在有更多的人,甚至连手脚并用爬行的力气都没有了,要不是眼珠子还在转动,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着,甚至都感受到他们微弱到极点的气息。
陈海回头看了跟在他身边的苏绫,见她浑身僵硬,大概也是被眼前的情景深深震惊了,从怀里取出一只药囊替给丁爽,说道:“这些补元丹的药性对饥民还是太强了,每一锅粥刮少许药粉搅拌混和即可,切忌不要过量,你最好亲自盯着。另外传信回潼北大仓,多调些能滋补气血的药材过来,不然的话,这些人根本就不可能再翻过野狐岭去。”
“是不是调几头黑羽巨鹫过来?”丁爽迟疑的问道。
陈海点点头。
聚泉岭仅有两头黑羽巨鹫,但潼北大仓编有十数头黑羽巨鹫,是保证一些军械物资能紧急运转,陈海有权调用。
在野狐岭以北,流民军共有六处营地,但其他五处营地的道路更崎岖,特别是这边数万饥民及战俘还没有安置好,辎重营还没有余力立时去赈济其他营地的饿殍。
文勃源、樊春之所以同意陈海出面赈济饥民、收编战俘,不是让屠子骥直接率部杀出一条血路,除了在这关键时刻,英王那边不愿意背负残暴之名,更主要的原因,就是赈济饥民、收编战俘需要更多的时间。
等一座座流民军营地梳理出来,正式具文上禀太尉府,就至少还能拖延一两个月的时间;而姚启泰、姚轩父子及西园军其他可能忠于太子赢丹的将领,这时候都还陷在巨大的震惊跟不解之中,暂时还没有彻底回过味来。
哪怕是为了拖延更多的时间,文勃源、樊春都授意屠子骥不得太快攻陷流民军所有的营地,所以从野狐岭往北的通道也不会急于清理出来。
然而,每拖延一天,就有成百上千的饥民死去,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调几头黑羽巨鹫过来,往其他几处营地投放救命的粮食。
当然了,其他流民军营地都没有攻陷,流民军将卒还没有投降受俘,这时候就投食,陈海就有可能要承受“济粮于敌”的罪名,所以丁爽建议时也很犹豫。
陈海却不担心这些,更混乱的画卷即将在燕州大地展开,到时候谁还会揪着他这小辫子不放?
第一百九十五章 绝岭
潼北大仓所编的十数头黑羽巨鹫,虽然不是血脉特别优异的异种,但也能抓起上千斤重的粮袋飞越绝岭。这些黑羽巨鹫经过驯养、通习灵性,在驯鹫师的操控下,飞到流民军营地的上空,撕碎粮袋,任上千斤重的粮食直接往下方的营地里洒去。
这样做,是避免不多的粮食被滞留在营地的流民军将卒都截走,以保证更多饥民能得到粮食而保住性命。
绝岭之上阴寒的罡风呼啸,这些罡风能直接伤及人兽的魂魄,即便是辟灵境玄修弟子站到那些冰雪覆盖的万仞绝岭之巅,也都会觉得呼吸艰难,身上的皮肉都像是快要被罡风刮下来。
而雪峰之间的谷涧,也多在雪线之上,寒风呼啸,罡煞入骨如有千针百针刺来。
黑羽鹫这样的异禽,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也很难抓住重物远距离飞行,好在陈海这次调来十数头巨鹫轮替,每日飞上三五回,给每座流民营地投五六千斤粮食,也就能勉强保住那些饥民的性命了。
而此时依旧被视为“战场”的野狐岭北麓,辎重营以及屠子骥所率的前锋主力还在缓慢推进;收编战俘、赈济饥民的事情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工作做得很细,也很耗时间。
待兵不血刃打开第三座流民军营地时,姚轩等人这时候也回过味来,才觉察出很多的不对劲来。
年前数十万叛军胁裹潼北府大量的民众逃入北麓深山之中,虽然此前就有大量的人饿死,尸骸到处都是,填满营地四周的绝谷,但照道理来说,这些营地里的幸存叛军将卒比例不应该低于被胁裹的秦潼饥民。
占领每一座流民军营,战俘及饥民都会做统计。
占领第三座流民军营地时,前锋所收编的叛军战俘,都不足五万余人,除此之外,被从潼北府胁裹而出的饥民以及叛军中尚存一息的老弱妇孺,则有二十余万。
看到这样的比例,姚轩要是真不起疑心,也太迟钝了。
姚轩随其父姚启泰,几乎是从头到尾参加过所有的秦潼战事,特别是随陈海退守左津谷时,亲眼看到在秦潼山北麓聚集的叛军在那时气势最盛。
当时除了流民叛军外,那些头裹黑巾、兵甲皆全的精锐贼兵精锐,就有近十万众;而在西园军主力驰援之前,提前撤到秦潼山脉北麓深山的叛军将卒,既然没有七八十万,也不会低于五十万。
叛军将老弱妇孺及胁裹北上的饥民都丢在深山里,那么多的流民军将卒以及将近十万之数的黑巾贼甲卒跑哪里去了?难道已经插翅飞出秦潼山了?
姚轩毕竟不蠢,看出疑点后,立即借故率所部扈卫提前离开野狐岭,后续的战事也无心参加,就直接返回雷阳谷了。
陈海也不管姚启泰、姚轩父子以及其他忠于太子赢丹的将领,在发现这一切之后会有什么应对之策;他也不管文勃源、樊春是不是有决心痛下杀手,直接将忠于赢丹的将领都扣押起来或直接杀掉——陈海在屠子骥、樊成等人的配合下,继续做赈济饥民的事务。
流民军虽然在野狐岭一带的营地,留了逾十万将卒,但拖到这一刻,还剩七八万人,都已经虚弱到没有什么战力,屠子骥率部几乎都兵不血刃的就解除了这些叛军残卒的兵甲。
除此之外,此前被叛军胁裹入山的潼北府民众,还有近三十万人尚存一息。
不考虑沿途大量死伤,仅清理流民军营地附近的山谷,积尸近二十万具,陈海甚至能感知到这些山谷积满浓郁的怨煞。
陈海此前对赤眉教就没有好感,到这一刻都怀疑放乐毅将《练兵实录》带回赤眉教,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了。
当然,陈海对这片土地的感情还是淡漠。
苏绫内心所受到的冲击就太剧烈了,虽然她努力在陈海的面前隐忍着,不想将她内心真实的想法暴露给陈海知道,但她两次修炼都差点走火入魔,足厥阴、手厥阴都受撕裂性的重创,好不容易修炼到辟灵境后期的修为,又骤然退回到辟灵境中期。
走火入魔导致灵脉受创,对玄修弟子的打击可以说是极致命的,可能意味着她这辈子再也无法恢复到此前的修为——陈海最初被废修为,也只是修成的灵脉被摧毁而已。
战俘加饥民近四十万众,都无比的虚弱,伤病尤其的多,即便得到粮食的接济,每天仍然有成百上千的人死去,更不可能立时将这么多人转移出去。
好在入夏后,秦潼山北麓熬过最难熬的饥荒,潼北大仓的储粮还算富足,虽说运入野狐岭虽然十分艰难,但也不至于断了炊食。
陈海一边组织人手在野狐岭这边赈济饥民,一边分批安排饥民分批随辎重车队转移出去,野狐岭这边的压力也是一天天在减轻。
潼北府被胁裹的饥民,自然是安排返乡,也有一部分流民军叛卒,本身就是潼北府的民众,也都混淆着安排返乡;异地流患到潼北府的流叛约五万余众,即便不处死,照律也要贬为奴籍,或作为战利品赐给参加将领,或直接编入辎重营允当苦役。
只是这些战俘太虚弱了,虽然正常供给餐饮后,每天都有大量的战俘病死,没有将领会愿意接收这样的战利品,充当苦役也完全不合格,甚至有将领建议直接坑杀了事。
陈海最后以五百万斤精锻铁料或五万斤淬金铁锭的代价,将剩下的五万战俘都收入囊中。
目前怎么看,都是亏大本的买卖。
潼北府、南樟府的饥荒虽然已经熬过最艰难的时刻,但依旧有大量的民众愿意卖儿卖妇,或直接卖身为奴。
都不需要一百斤精锻铁,就能换得一名身强力壮的奴工;而野狐岭的这五万多战俘实在是太虚弱了,还不断的有人会相继病死,就算能活一大半人下来,这些人的身体差不多都垮掉了,前期调养大半年都做不了工,除了浪费粮食外,还要给他们用大量的疗伤治病药物。
诸郡战事频发,滋补气血的药物,可要比粮食珍贵多了。
陈海却不管其他人的议论,五百万斤精锻铁锭可以先拖欠着,先安排辎重车辆,分批将这些战俘转移到聚泉岭安置起来。
六座流民军营地都被占领之后,叛军主力去踪也就再也瞒不住了。
从野狐岭往东北方向,皆是雪山绝岭,即便是地势最低的山口,也都在雪线之上。然而,就在这些天险绝途的一道道山口前,随时可见冻死、饿死以及摔死的叛军将卒。
前锋主力无法快速翻越这些绝岭山谷,陈海、屠子骥亲率一部精锐扈卫沿路追蹑下去,翻越重重绝岭,一直往东追查上千里,沿途所见到的倒毙叛军将卒,多达三万余众。
而且,从最后一座流民军营地出发,随着绝岭路途的延伸,倒毙道侧者越发密集。陈海甚至在途中还能看到两三百人抱团在山坳里冻毙的一幕。
这些叛军将卒必然是掉队的伤病,没有办法跟上大部队,就只能留下来坐以待毙,也没有力气再退回到出发营地。
陈海不知道这些叛军将卒在死之前,心里到底在想着些什么,他与屠子骥最终在一座高逾万仞、罡风吹脸如刀割针刺般的雪峰之巅停了下来,不再继续往东追查下去,姚启泰、姚轩或许已经绕过文勃源、樊春,将秦潼山北麓深处发生的一切禀告太尉府,禀告到太子赢丹跟前了。
就算姚启泰、姚轩等忠于太子赢丹的将领,已经被文勃源、樊春扣押下来,他们在野狐岭以北已经拖延够久了——要是叛军这时候都没能做好突袭蓟阳虎贲军的准备,那他们再拖延下去,恐怕是也没有意义了。
东望茫茫雪原之巅,那些或立或卧的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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