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汉王府中的一间密室里,此时已过了午时,刘邦的情绪并未因昨夜花园中发生的变故而受影响,而是将锋锐的眼芒从纪、龙二人的脸上缓缓扫过。
无论纪空手有多么的冷静,听到这个消息,他的心里都感觉到了不可思议。他甚至认为,这只是刘邦的危言耸听。
他有这样的认为不足为奇,因为谁都知道,就在一两月前,齐王田荣率数十万大军在城阳与项羽的西楚军一战,虽然最终以西楚军的大胜而告终,但田荣的余党重新纠集,在齐国各地纷纷竖起抗楚的旗帜。其中,以田荣之弟田横为首的义军更是攻城掠地,颇具气候。在这种情况下,项羽是很难脱身来到南郑的。
而且,此时的项羽,已是今非昔比,贵为西楚霸王,辖九郡,统兵百万,地位是何等的尊崇,他又怎会甘冒风险,来到大敌的地盘上呢?
刘邦显然从纪空手的脸上看到了狐疑,微微一笑道:“其实别説是你们,就是本王,在得知项羽前来南郑的消息时也大吃了一惊。这虽然不可思议,但是本王可以告诉你们,这个消息绝对可靠,因为他来南郑的目的,就是要将本王置于死地!”
纪空手眼见刘邦如此自信,蓦然想到了他在花园时刘邦当他之面撕掉的那张信笺,心中一动:“敢情这是卓小圆送来的消息,怪不得你如此相信。”
既然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已勿庸置疑,那么刘邦又想怎样来对付项羽呢?纪空手很想知道这个答案,于是一脸肃然道:“就算我们明知道项羽到了南郑,可南郑这么大,人海茫茫,我们又到哪里去找出他来?”
“这好像不该是你这种聪明人提出的问题。”刘邦笑了笑道:“你钓过鱼没有?”
纪空手佯装糊涂道:“这与钓鱼有什么关系?”
“当然大有关系。”刘邦道:“南郑之大,可以将它比作广阔的水域,而项羽,就是在水域中自由游动的鱼,要想让他上勾,只有先放鱼饵,他便会自己摇着尾巴过来了。”
“谁是鱼饵?”纪空手问得更绝。
“当然是本王亲自作饵,才能钓到项羽这条大鱼!”刘邦断然答道。
“可是我听人説,这河里有一种鱼,狡猾至极,总是会吞掉鱼饵却老不上勾,汉王难道一点也不担心吗?”纪空手不得不提醒刘邦,因为,他虽然很想刘邦死,却不是现在,他需要一个最好的时机,让刘邦照着他的安排死去。
“本王才不担心,一点都不担心。项羽虽然武功高强,又有流云道真气护体,但是自从本王得到了二位,这项羽便不足为惧了。”刘邦露出欣赏之意,望向纪空手道。
“只怕是汉王高看了我们。”纪空手与龙赓相望一眼,同时説道。
刘邦淡淡笑道:“本王出道江湖,阅人无数,是龙是蛇,可以一眼判定,所以绝不会看错人。何况本王和你们还有过命的交情,更有一桩大交易,相信你们一定会尽心尽力。”
他似是无意地提到了助陈平登上夜郎王一事,这无疑是在提醒纪空手,只有他好,你才能好。这种提醒的确非常高明,可惜的是,此陈平非彼陈平,这种诱惑的吸引力也就降到了最低。
“这是当然,既然汉王如此看得起我们,敢不尽力?”纪空手适当地表明了一下自己的忠心,继而问道:“可是,我们该如何做呢?”
刘邦显然已是胸有成竹,是以非常自信,缓缓而道:“本王昔日起事之初,曾与项羽同一军营,所以对本王和本王身边的人,项羽大致都了解一些。只有二位,在项羽的眼中还是完全陌生的,所以在本王布下的这个杀局中,成败的关键就在你二人身上。”
纪空手与龙赓一脸肃然道:“愿闻其详。”
刘邦微微笑道:“本王已经想过了,无论此次项羽带了多少人到南郑,以他的性格,最终出手取本王性命的,一定是他!所以你们化装成本王的贴身侍卫,不管打得多么热闹,你们都不要出手,等到项羽现身的那一刻,你我三人联手出击。到时候,就算项羽有九条性命,有盖世的武功,只怕也在劫难逃。”
纪空手不得不承认,刘邦的这个杀局十分完美,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看透了项羽。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发生的话,只要项羽现身,就必然是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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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交末申,南郑城大部分的子民百姓人人兴高采烈,如同赶集,似潮水般向城郊东门码头涌去。
一年一度的河神大祭即将举行,这是南郑百姓约定俗成的一桩大事,今天的大祭因为有了汉王刘邦亲临主持,使得整个场面更加盛大隆重。
沿途长街之上,人流络绎不绝,在官兵的维持之下,显得紧然有序。
刘邦一行车队在重兵保护下,终于到了东门码头,河水流动的声音,在前方隐隐传来,而新近搭建的主祭台,架设在河岸的一方,披红挂彩,红毯铺地,极尽奢华,显得十分气派。
码头之上早已是万人涌动,翘首以盼,刘邦登上主祭台,台下早已是一片欢呼,气氛热烈。
当萧何、曹参、张良、樊哙等一干人等紧随刘邦登上主祭台时,鼓乐喧天而起。
纪空手的目光望向张良时,不觉心中凭生几分感慨。此时的张良,比及在霸上时纪空手所见的张良,明显多了一份老成,双鬓微白,更令他多了几分沧桑感。
而身为汉王朝中丞相的萧何,却是眉飞色舞,意气风发,显得极是得意。若非纪空手亲眼所见,又怎知今日之丞相不过是当年郡令手下的一名小吏?
一阵高亢悠远的号角响起,拉开了祭祀的序幕,全场肃静无声,刘邦昂然而立,气度沉凝,站在主祭台中央,展开祭文大声朗读起来。
纪空手低下眉来,以束音成线的功夫向龙赓道:“刘邦果然胆识过人,竟然给了项羽这样一个机会,如果我是项羽,只怕也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大好时机。”
龙赓却用腹语与之交流:“不错,以人来作掩护,无疑是最好的掩护。一旦动手,平白有了这样绝妙的退路,胆气也就十足了。”
“如果你是项羽,你会选择在那段路上动手?”纪空手问了一个非常实质的问题。
“至少不会选择这里。”龙赓沉吟片刻道:“如果我所料不差,项羽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动手,是因为他在知道了我们的来路之后,才可以选择一个有利于伏击的地段来布署,当我们沿来路而回时,正好步入他的陷阱之中。”
“你説得很有道理。”纪空手的眉间一跳道:“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突然有一种预感:项羽此次带来的人绝对不多,但肯定都是高手中高手,如果我们稍有不慎,很有可能会被他得手。”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预感?”龙赓的眉头一皱道。
“这从项羽此次来到南郑的行动就可看出,他对这次刺杀显然是势在必得,而要成功击杀刘邦,就必须突然、快捷,在刘邦没有防范的情况下出手,争取一击必中!而要做到这些,就必须做到对自己的行踪保持高度机密,是以项羽绝对不会带太多的人来到南郑。”纪空手説出了自己的推断。
便在这时,台下又响起雷鸣般的欢呼,纪空手重新抬起头来,才知道刘邦已经念完了祭文。
接下来便是大祭仪式开始,当一队队的士兵抬着整头整只的猪、牛、羊等物抛向大河时,东门码头被人们的欢呼声几乎淹没。
此刻刘邦已经退到了纪空手的身边,压低声音道:“如果我是项羽,就一定会选择在五马大街的十字路口动手!”
他説得这么肯定,倒让纪空手感到惊奇:“汉王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这不是别人送来的消息,而是本王的直觉。其实刚才在车上的时候,本王留心观察了沿途的地形,发现惟有在那个地点方可攻可退。”刘邦摇了摇头道。
看到纪空手沉默不言,他继而又道:“要想推断项羽会在何处动手,就要了解项羽此人的个性。他虽然很想置我于死地,但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要在能够保证他全身而退的情况下他才会出手,否则他宁可放弃这个机会。这样一来,他肯定会先考虑好退路再选择攻击,而五马大街正好合乎他的要求。”
纪空手突然笑了起来道:“如果汉王真的认定项羽会在五马大街动手,恐怕你发现这个地点并不是在刚才的车上,而是早有留意吧?”
“聪明!”刘邦也忍不住得意地一笑道:“不错,事实上我早已看到了五马大街是最适合项羽动手的地方,所以才会刻意从这条大街上经过。”
“汉王敢于如此安排,显然已是成竹在胸。看来,我和龙兄不过是汉王身边的一个摆设,未必就真能派上用场。”纪空手显得很是轻松。
“不!”刘邦正色道:“你若是这么想,就低估了项羽。项羽自从踏入江湖,到今天的统兵百万,从来未败,可谓是百年不遇的奇才。只要是与他为敌,不到打倒他的最后一刻,你就不能轻易言胜,这只因为他若不死,就永远充满变数!”
説到这里,刘邦的脸上已然流露出一丝紧张,更有一丝迷茫。
对于这一点,连他也无法预测输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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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邦的确非常了解项羽,所以他才算得很准,几乎是分毫不差。
项羽真的到了五马大街,与他一起的,还有拳圣、棍圣和腿圣。
四人分布在四个点上,看似杂乱无章,不成犄角之势,但只有身经百战的人才可以看出,当这四个点同时起动时,它所运行的线路正好构成了一个完美的杀局。
但,有一点是刘邦万万没有想到的,那就项羽的修为之高,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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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神大祭已经结束,当刘邦的车队踏上五马大街时,正是华灯初上时分。
热闹的长街人流如织,在数百铁骑的开道之下,车队所到之处,人流若潮水两分,纷纷站在街边驻足观望,无不艳羡贵为王侯的无上威仪。
本是热闹的长街,陡然变得静寂起来,除了“得得”的马蹄声与车轮磨擦地面的声音之外,成千上万的人站满大街两边,竟然不闻一丝吵闹声。
纪空手与龙赓双骑两分,守护在刘邦的车驾左右,凝神以对,如临大敌。
他们的神经已经绷至极限,无时无刻都让自己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中。车马每向前一步,他们的心便提起一分,因为他们根本无法预料项羽会在何时动手。
那种风暴来临前所带出的压力,使每一个人都有呼吸不畅的感觉。
第十一卷 第十章 三圣袭王
在五马大街中段的十字路口上,有六七个人正围着一副馄饨挑子埋头吃着馄饨;卖馄饨的老头正忙得头上冒汗;一个沿街乞讨的老乞丐,正牵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小丐童在街边的石阶上歇脚;街口上的一个杂货铺里,坐着一个擦脂抹粉、扮相娇冶的老板娘;铺子前有个挑夫挑了一担石灰,正停在那里歇脚擦汗;而一个胖贾模样的老者骑在一匹马上,正从这条路口经过……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当纪空手还在百步之外看到这街口上的一切时,仿佛又回到了淮阴的市井中,倍感亲切,他甚至在想:“也许项羽根本不在南郑,一切都只是猜想而已。”
离十字街口越来越近,十丈、九丈……
前面开道的铁骑已经穿过了路口,就在刘邦的车驾到了街口的中心时,突然一声“希聿聿……”的马嘶声响起在另一个街口,一匹惊马狂奔而来。
“护住王驾!”负责车驾安全的亲兵统领疾呼起来,同时拍马上前。
惊马来得迅猛,马鞍上却空无一人,那统领稍稍放了心,却听到背后有人叫道:“小心!”
那统领还未回过神来,突然自马腹下窜起一道胖大的人影,杀气迫至,竟然将他一脚踹入半空,直飞上高楼的屋脊。
与此同时,原本平静的街口突然变得肃杀无限。那挑夫首先发难,飞腿踢出,将一担石灰全都扬洒空中,弥漫了整个街口。而卖馄饨的老头提起扁担,手臂一振间,整条扁担若游龙扑出,直奔刘邦的车驾。
这三人出手虽有先后,但配合精妙,更是突然,犹如平地炸响的一道惊雷,説来就来,如行云流水般流畅。
他们出手时与刘邦车驾的距离都不甚远,最多不超过五丈。以他们的速度,完全可以在一息时间内逼近车驾,可是,就在他们全力出击时,只感到眼前一花,在他们每个人的周围陡然间多出了几道人影,就像鬼影般飘忽迅捷。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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