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看到了敌人的影子。
只有一道影子,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面目,如此漆黑的夜里,樊哙感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
影子的手中有一杆长枪,寒意就来自于那凛凛的枪尖之上。此人藏身在那些不能动弹的战士中间,突然出手,若非樊哙见机得快,只怕早已受制。
“你是谁?”樊哙紧了紧手中的大刀,眼睛眯了一眯,挤出一道厉芒迫向对方而去。
“你就是樊哙?”对方淡淡一笑,不问反答。
樊哙怔了一怔,似乎感到有些吃惊。
“能使出这般绝世飞刀的人,普天之下,除了纪空手与韩信,当然就只有樊哙了,这似乎并不难猜。”对方好像猜到了樊哙的心理。
樊哙浑身一震,沉默半晌,方才轻叹一声道:“他还好吗?”
他的问话似乎很是突兀,但对方却知道他问的是谁,语带嘲讽道:“你现在问起他来,不觉晚了么?”
樊哙心中有些内疚,摇了摇头道:“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他的消息,在我的眼中,不管是刘邦还是他,都是我樊哙的兄弟,我又怎会坐视兄弟有难而袖手旁观呢?也许刘邦正是深知我的这点秉性,才会瞒着我,生怕我坏了他的大事。”
对方似乎也为樊哙而感动,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对我説,樊哙是一个有情有义的汉子,让我千万不要为难你。”
樊哙的眼神一亮,激动地道:“他真的是这么説的吗?他难道不怪我吗?”
对方笑了一笑道:“他的确丝毫没有怪你的意思,还説,在他与刘邦之间,你很难作出一个选择,因为你太讲义气了,无论要你背叛谁,你都绝不会答应的。”
“谢谢!”樊哙轻轻地点了点头道:“难得他对我如此了解,也不枉我与他之间的这份兄弟情义。”
他的话刚落,陡觉一股森寒之气袭来,照准他的面门抖颤出无数寒芒。
樊哙心中大骇,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説打就打,而且是在这种情况下出手,令他根本就没有防备的心理。
他的大刀在手,却没有机会出击,对方选择了自己心理上的软档,然后才陡然出手,他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那就是等死。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心中似乎多了一份凄寒,更为这人性中的丑陋感到了一丝悲哀。
“嗤……”就在樊哙以为自己必死的时候,他却没有死,只感到一种针扎肌肤的刺痛,被一道劲风扫在脸上,而那凛凛的枪锋擦着他的身体,刺向了他身后的虚空。
“呼……呼……”衣袂飘动,当对方的身形电闪般扑出时,樊哙的心中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只有这个人,才会是他心中牵挂的人的朋友,也只有这个人,才能使得出如此霸烈的长枪枪法。
这个人当然是南海长枪世家的传人扶沧海,他之所以出手,并不是针对樊哙,而是在他与樊哙对话之间,看到了宁戈的出现。
宁戈本来不该出现的,他站在虞姬所乘的大车之前,全神贯注,担负着守护之责。可是丁阿贵的那声惨呼实在是太恐怖了,这顿时勾起了他心中的好奇。
他自问武功不弱,所谓艺高人胆大,所以根本想都没想一下,就循声而来。但让他诧异的是,这林子里并没有出现生死相搏的打杀,却让他听到了一段莫名其妙的对话。
“难道説樊哙竟是敌人的内应,今日发生的事情与他有关?”宁戈心中涌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更让人可怕的是,他决定掉除这个奸细。
他之所以作出这样的决定,也是形势所逼,因为他已看出,这两人一旦联手,自己绝不会是他们的对手,与其如此,倒不如先发制人。
拿定主意,他悄悄蹑步至樊哙身后丈余之地,这才提聚真力,奋起一击。
“叮……”他自问自己的出手已经够快,可是他没有想到扶沧海的反应也丝毫不弱,当禅杖与枪尖在空中相撞出一连串的火花时,两人同时一震,各退数步,似乎都为对方表现出来的神勇感到心惊。
但真正感到震惊的人,却是樊哙,等到他反应过来扶沧海的出手竟是为了救自己时,他的头脑似乎“轰……”地一昏,根本分不清哪一方是敌,哪一方是友,更不明白宁戈何以要对自己偷袭。
他僵立当场!
但是扶沧海的长枪并没有停止攻击,一退之后,陡然发力,幻生出无数朵凄寒的枪花,迎面向宁戈斜刺而去。
枪锋未至,锐利的杀气已经席卷虚空,冰寒刺骨,让人心寒。
宁戈的目光紧紧锁住长枪刺过虚空的轨迹,心中虽寒,却极为冷静,他的思维在不断地变幻错位,判断着自己最佳的出手时机。他既已出手,就绝不后悔,必须要防范到樊哙的介入,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夹击。
“呼……”当宁戈全力出手时,这一击几乎提聚了全身的劲力,他的禅杖远比对方的长枪要重,充分发挥他兵刃上的优势,无疑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叮……”双方的兵刃再次交击,却没有宁戈预想中的暴响,仿佛无声无息,他陡然心惊,因为他发现自己的禅杖毫无着力之处,而对方的长枪一点之后,借助一股惯性之力将自己禅杖中的力道引向一边。
“轰……”禅杖扫向了一棵大树,枝叶狂舞,如木盆粗的大树竟被拦腰截断,轰然而倒。
而扶沧海却枪锋回旋,爆发出万千寒芒,趁机罩向宁戈的每一个要害之处。
他的长枪之快,犹如闪电,变化之多,更似雨前天上的乌云,逼得宁戈只有一个选择,就是拖着禅杖,退!
退不是败,而是暂避锋芒,有时又是以退为进,所以退不是怯懦,倒有些像一门艺术。
拥有这种观点的人并不止宁戈一个,但对这种观点了解得如此透彻的人似乎只有宁戈。因为对退的这门艺术的研究,一直是宁氏家族世代相传的秘密,宁戈对自己的退一向极有自信,也是常用的一种战略。
何时退,怎么退,退到一个怎样的程度,这就是退所涵括的内容,看似简单,但真要做到完美,却不能相差一丝一毫。
当扶沧海的枪锋逼入他面门三尺处时,他才开始退。他退的速度与枪锋行进的速度保持一致,退出七尺之后,他倏然出手。
这一切都是经过周密计算才付诸行动的,只有当他出手的那一刹那,扶沧海才明白宁氏家族的人何以会选择禅杖来作为他们的兵器。
宁戈之所以在枪锋挤进三尺时才开始退,是因为他手中禅杖的长度有五尺左右;他退的速度之所以要与扶沧海保持一致,是因为他不想改变这三尺的距离,而退出七步所需的时间,正好可以让他将全身的劲力提聚到手臂。当这一切都准备就绪时,他的手臂一振,禅杖插地反弹,在空中的这一端杖锋以无与伦比的速度迎向了扶沧海的枪锋。
禅杖两头为锋,都可实施攻击,这就是宁戈要使禅杖的原因。
而且这以退为进的变化实在太奇、太快,根本超出了扶沧海的想象范围,等到扶沧海想到变化时,已经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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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有一河之隔,但在纪空手与刘邦之间,已经隐约听到了河岸那端传来的兵刃交击声。
刘邦的脸色变了一变,他似乎有些明白了纪空手的用意,那就是将他隔在对岸,然后拖住他,让他根本无暇顾及那一端发生的事情。
他心系虞姬,不敢再耗下去,以他与韩信的功力,要渡河过去并不难,难就难在纪空手既然有心拖住他,自然有非常的手段。对这位纪少的实力,他实在领教太多了。
他向纪空手望去,只见他脸上依然带笑,眼睛微眯,似睡非睡,不过刘邦不敢有任何的大意,叫来韩信,耳语了几句。
韩信微微点头,斜眼看了纪空手一眼,恰巧纪空手也在这个时候睁开眼睛,微微笑道:“时间也不早了,刘兄,请借一步説话。”
刘邦微一沉吟,点了点头道:“这就动手吗?”
“难得你我兄弟重逢,动手动脚也不怕煞了风景?”纪空手显得极是从容地道:“请!”
他先自向左边的草地横移了十丈,然后站定,刘邦迟疑了片刻,心怀狐疑,与他相距数尺而立。
“我今天来,绝对不是为了霸上的一点小事而来寻仇杀人,也不想再与刘兄结下梁子。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我对这江湖上的打打杀杀也厌了倦了烦了,什么逐鹿中原,什么争霸天下,也看得很淡很淡,所以刘兄大可放心,只要刘兄交出一个人来,从此之后,你我就各不相干,恩怨两断。”纪空手刻意压低了声音,以防隔墙有耳,虽然以他二人的功力,别人要想近身实在很难,但纪空手还是带了三分小心。
“这可不像是你纪少的为人,不过就算你肯讲和,本公也未必同意。在你我之间结下的血仇,又岂是仅凭几句话便可以化解得了的?”刘邦冷哼一声,思及卫三公子再也不能存活于世,他的心便痛如刀绞。
“如果真要深究,只怕刘兄首先对不住的人就是我吧?我和你无怨无仇,而且为你鞍前马后,出谋划策,你却想借刀杀人,这未免也太无情了吧?”纪空手冷笑一声,强压怒火。对他来説,被朋友出卖是他平生最恨之事,他本无心投身这乱世的漩涡,偏偏这漩涡将他卷了进来,走到今天这一步,原是他不曾预料到的。
刘邦淡淡一笑道:“自我生于这个人世,就已经是身不由己了。如果要我选择,我又何尝不需要一个你这样的朋友?可是造化弄人,却偏偏让你中了流云道真气,几成废人。对我来説,既然涉入江湖,已经没有有情无情之分,只有朋友与敌人!而朋友有两种,就是可以利用和不能利用,你当时伤势极重,又深谙我‘造神’底细,无论是谁,只怕都要除之而后快,你又怎能説我无情呢?”
“説得好!”纪空手不气反笑道:“这么説来,你我更有尽释前嫌的必要。因为我接下来要説的事情,不仅可以让你免去杀头之灾,而且还可以让你逢凶化吉,从此青云直上。”
“你认为我会相信吗?”刘邦觉得自己完全有一种遭戏弄的感觉。
纪空手微微一笑道:“我是宁可失信于小人,也不肯失信于君子,信与不信,只在于你是君子还是小人。”
“你……”刘邦的眉间腾出一股怒火,便要发作。
“能忍别人不能忍之事,方为大丈夫,你若是想争霸天下,难道连这点气也忍不了吗?”纪空手悠然而道。
刘邦心中一凛,头脑顿时清醒了不少,拱手道:“不管是君子还是小人,我都想听一听你的高见。”
他突然改变了主意,是因为凭他对纪空手的了解,相信纪空手并不是一个无聊之人,对方既然花费如此心机约己谈话,绝不会无的放矢。
“你能这样,我不得不对你有所佩服,因为你再一次证明了有利和无利才是你认清敌友的惟一标准。”纪空手语带嘲讽地道:“所以在这一刻,你至少应该把我当作是你的朋友。”
刘邦的脸色一暗,变得铁青。
纪空手却浑似未见,只是淡然道:“请问刘兄,此次鸿门一行,所为何事?”
刘邦见他终于説到正题,道:“拜你所赐,当然是洗清嫌疑。”
纪空手明知故问:“要让项羽相信你与问天楼毫无瓜葛,实在很难,请问刘兄用什么来释疑?”
刘邦强压怒火,耐着性子答道:“一个是卫三公子的人头,一个是虞姬的香嘴!”
纪空手拍掌道:“佩服,佩服,我虽不知刘兄与卫三公子到底是什么关系,但你能想到用他的人头来取悦项羽,手段之狠,心肠之毒,果真是做大事的人,但是……”
他顿了一顿,才悠然接道:“你打虞姬的主意,只怕错了,而且错得实在离谱,也许会让你就此将人头留在鸿门!”
刘邦突然笑了,笑得很邪:“你如果认为凭你这么一説我就会放了虞姬,那就是你错了,而且真的错得离谱!”
“是么?”纪空手拍了拍手道:“你想用虞姬替你在项羽面前説话,前提却是虞姬必然要受宠于项羽,否则一切都是枉然。可是你是否知道,虞姬早已是我的人了,她既无处子之身,又怎能得到项羽的恩宠?”
“什么?”刘邦只觉晴天一记霹雳,震得自己目瞪口呆,半晌才吼道:“不会的,不会的,你在骗我!”
盛怒之下,他“呛……”地一声,已拔剑在手。
纪空手却夷然不惧,冷笑道:“现在可不是动手的时候,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冷静下来继续听我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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