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人们对这两个市井浪子一跃而成为武林大豪的传奇经历实在是惊羡不已,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可是自相府一战后,这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消失于人们的视野之中,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暂避一时,韬光养晦,还是让敌锋芒,蓄势待发。关于他们的传説,江湖上至少流传着上百个不同的版本。
是以邢无月的话一出口,顿时引起了众人共鸣,更有人想:若是这二人联手争霸天下,无论对刘邦还是项羽而言,肯定是多了一个最棘手的大敌。虽然纪、韩二人无兵无权,但看他们这一年来发展的势头,拥兵只是小事一桩。
“即使真有第三个人出现,我敢以十博一,此人绝对不会是纪空手。”这时从靠门处的一桌上传出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邢无月有心想看看是谁与自己抬杠,转头望去,脸上霍然变色。
只见此人是个五十上下的老者,一身老农打扮,精瘦短小,貌不出众,但双目炯然,有一股精光暗闪。邢无月认得此人,知道他姓汪名别离,是披风刀法的嫡系传人。而邢无月之所以见他心惊,并不是惧怕他的刀法,而是听説他与问天楼一向有些来往,或许他是问天楼的人也説不定,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説起问天楼的是非,无异是自己替自己闯了大祸。
邢无月只求汪别离一时耳聋,没有听到自己的説话,想想却又觉得这不太可能,只得低头不语,心中先怯了三分。这时有人问道:“你既有如此把握,定有内幕消息,反正此刻也是闲着没事,何不透露一点让大伙儿长些见识呢?”
汪别离似乎并不在意邢无月刚才的妄谈,淡淡一笑道:“这也算不了什么内幕消息,只是老夫适逢其会,正好撞见了纪空手被人斩杀的一幕。”
众人皆惊,更有人叫道:“有谁具备这样的本事,竟然杀得了纪空手?”言下之意,自是不信汪别离的话。
“你爱信不信,而且老夫还知道,杀他的人,正是他一向视作兄弟的韩信韩公子。如果説这世上真有人可以与刘、项二人一争天下的话,依老夫看,这韩公子倒不失是一个最佳的人选。
“汪别离正是三月前卫三公子带到大王庄的人手之一,可是不知他怎地没有跟着卫三公子,反而被那神秘人喂了毒丸弄到这霸上小城来。他虽与韩信只有一面之缘,却对韩信冷酷无情的行事作风极为推崇,是以有此一説。
计伏道:“何以见得?”
汪别离道:“论武,韩公子在登高厅上与张盈一战而胜之,一套流星剑式舞出,迄今未逢对手;论智,他受命卫三公子卧底于相府,将一代豪阀戏弄于股掌之间。这两者尚算不得什么,真正让人看重的,是他大丈夫的无情,自古有训:成大事者莫拘小节。他为了一张登龙图,竟然刺杀了最亲近的朋友,单凭这一点,已足以让他一争天下,成为一代枭雄。”
“这是什么屁话,如此无情无义的小人,也敢称作英雄?”饶空拍桌而起,愤然骂道。他虽然武功平常,却有江湖男儿的血性,尽管不受人看重,却在关键时刻还是不失一条汉子。邢无月心中敬重饶空的敢作敢为,同时也在心中叫糟,知道以汪别离的手段,肯定不会让饶空轻松过关。
果不其然,汪别离冷笑一声道:“你敢骂我?”目光暴闪,射出一道慑人寒芒,全场顿时一片肃然。
饶空本是仗着一腔热血而起,待话一出口,始觉不妥。可是一切已迟,只得硬着头皮道:“骂便骂了,你想怎样?”口气却软了三分。
“那你就怪不得老夫心狠手辣了!”汪别离脸色一沉,手腕一振,手中的茶碗脱手而出,形同一道暗器标射虚空。
“呼……”声如风雷,空中蓦生一股迫人的压力,向四方飞泻,在场任何人都看出汪别离的这一手不仅突然,而且毫不留情,竟是一招置人于死地的必杀。
饶空发现时,已是迟了,再要拔剑,更是徒劳。旁人慑于汪别离的淫威,哪敢援手?便是尹政、计伏,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饶空付出“祸从口出”的代价。
为一句话而付出生命,这代价未免太大!就在这千钧一发间,突从虚空的另一端倏然传来“嗤……”地一声,来势之快,更胜空中的茶碗,然后便听到“叮……”地一声轻响,那茶碗一旋之下,竟然改变方向,照准窗外疾去。
这变化来得如此突然,令楼上诸君无不惊诧莫名,没有人看清这是怎么回事,也没有人识得是什么东西改变了茶碗的方向,但这一手改变了茶碗的用力方向却又使茶碗毫无损坏的功夫,的确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楼上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极不情愿却又有些期盼地道:“神秘人终于来了。”
这看上去很像那神秘人的手段,人未现而声先至,大有先声夺人的气势。可是众人在一片静寂之中等待了半晌,却再也不见有任何动静。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那神秘人并未出现,而是另有其人?汪别离心惊之下,眼光迅速扫视全场,却没有发现有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他转头再看饶空,却见他依然昂头站立,脸上虽无血色,却并无太多的怯懦。
他此刻身受毒丸之害,处于一种受人摆布的角色中,是以不敢太过嚣张,只是脸上一沉,道:“今日算你走运,既然有高手相助,老夫就放你一马。”
饶空轻吁了一口气,不敢多言,故作镇定地坐了下来,手心却捏了一把冷汗。
众人见得汪别离亮了这手,心中都诧异至极:“以他的身手,已可跻身一流,何以也会与自己等人一样遭受了相同的命运?”
汪别离面对众人诧异的眼神,苦笑一声,并没有説话,但他的思绪又回到了那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他的确是问天楼的人,甚至是问天楼核心组织问天战士的一员。这个组织总共只有三十六名战士,人数虽少,却无疑是问天楼精英中的精英,以汪别离的身分地位,排名尚且在二十名之外,可见这些人中确实不乏一流好手。
问天战士是直接隶属于卫三公子亲自管辖的一个组织,不仅独立,而且神秘,不要説问天楼中的大多数人不识他们的真面目,就是问天战士相互之间也极少来往,只在每次行动之前,卫三公子才会有所选择地将他们其中的一部分人纠集起来,共同去完成某项任务。
汪别离之所以被卫三公子选入参加大王庄的行动,并不是因为他的披风剑法,而是因为他的相貌与气质。卫三公子需要的是那种置身人海毫不显眼的人,只有这样,他们才可以隐蔽自己的身分,成为这次行动的执行者。
他是在行动之前的第三天才得到卫三公子的征召号令,并在行动的前一天到达了大王庄,按照卫三公子的要求进行了实战前的演练与布置,然后成功地完成了整个行动。当他们全身而退之后,在卫三公子的命令之下,各自分散开来藏匿形迹,而卫三公子却带着韩信消失于夜幕之中,谁也不知道他们的下落。
汪别离没有马上回家,而是揣着卫三公子分发的赏银,到了咸阳。他本是卫国流民,被卫三公子所赏识,誓死为之效命,每日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不过有时他也会放纵自己,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入城,踏入了这座纸醉金迷、夜夜**的亡国之都。
他很快就与城中的一位名妓打得火热,沉醉于温柔乡中,不知人间何世,只知醉生梦死。等到这位名妓的脸若秋后的天气,一天冷似一天的时候,他摸摸口袋,才知囊中羞涩,钱财如流水般去势极猛。
他并不因此而恼火,反而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名妓也是妓,既然叫做卖身,当然是一种纯商业的买卖,就像自己的轻功不错,倘若不干点没本钱的买卖殊为可惜一般。他决定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干上一票,至少足够让他再回这销金窟中逍遥一回。
于是他踩好了点,看准了目标,试了试自己的刀锋是否如往昔般锋利,这才紧了紧一身玄黑衣装,往一家偌大的宅院蹑足而去。
他干这种买卖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所以有比较丰富的经验,一入院墙,他只是打量片刻,便朝一处亮着灯火的小楼扑去。
他之所以这样决定,是根据这家主人安排的防务疏严来分析的,越是戒备森严的地方,用他们的行话来説,就越是水肥,随便捞上一把,都可以挥霍一时。
但是等他的整个人靠近小楼时,陡然生出了一丝不祥的预兆,这倒不是因为这里的戒备森严,而是静寂的环境让人有一种静得可怕的感觉。
他轻吸了一口气,正在考虑自己是否应该放弃这次行动时,还没有等他拿定主意,忽然看到了小楼的楼顶上,孤傲地立着一条人影,衣袂随着清风飘动,有一股説不出的诡异与飘逸。
他大吃一惊,有一种莫名的惊惧。他记得自己还在远处时就对小楼的动静浏览了一番,根本就没有看到什么人影,但此刻看这条人影极是悠然的模样,仿佛对方早就站在那里,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般。
他顿时有一种被人窥探的恼怒,却压制了心中的怒火,还是准备尽早离开此地。可是就在他念头刚起时,那人影似乎觉察到他的心理,竟然身形蓦动,“呼……”地一声,仿如大鸟般翩然而下,封死了他的退路。
汪别离没有显出丝毫的慌乱,反而更加冷静。他已经看出了来人的功力极高,至少这套轻身功夫已可傲视江湖,但他并不认为自己就完全没有机会。披风剑法的要诀就在于进攻,在突然间发起凌厉的攻势,这种打法虽然无耻,却有效,他以这套剑法至少杀过三个比自己武功强的高手。是以,他没有动,而是选择出手的最佳时机。
但他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选择是一种错误,相峙之间,他不仅感受到对方透过虚空传来的连绵不断的压力,更惊奇地发现对方随意地一站,竟然无懈可击,达到了一种防御的至极境界。
无奈之下,他已没有太多的考虑,只能拔剑,出手!剑已在手,自信油然而生,在这一刻间,汪别离的思想中已没有了任何的恐惧,他只想以自己的剑法迅速将对方击杀,然后离开这是非之地。
“呼……”剑生风雷,破空而出,犹如一道雨夜中的闪电,照准那条人影的心口直刺过去。
如风飘逸的剑法,却如冬日的寒风般无情,这就是披风剑法剑诀中的精髓,由汪别离手中演绎而出,的确可以震慑人心。
那条人影没有接招,口中“咦……”了一声,突然间向后滑退数步,冷笑道:“你是谁?使的是什么剑法?我怎地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汪别离一听之下,不由一怔,其实在他出手之前,也觉得自己似在何处见过此人,只是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罢了。
“你既然见识过,那就不妨再温习一遍。”汪别离眼见对方退却,心中不由又增自信,脚下不作停顿,如疾风般再扑上前。
他的人一挤入对方布下的杀气中,便感到了对方的杀机已经渗入了这阴冷森寒的秋风中,秋风轻吹,秋虫呢喃,但他没有丝毫悠闲的情趣,只感到心中涌现出一股难以自抑的沉闷与躁动的情绪——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压力。
一种不知生于何处,生于何时的压力,让人无法摆脱,但不可否认的是,这股压力极为实在,虽无形却有质,无孔不入地渗透于虚空之中。
汪别离的手腕骨骼一阵暴响,剑尖轻颤,幻化出一片剑芒,他感觉到一股浓烈如醇酒般的杀机随着这淡淡的秋风在虚空中酝酿、疯涨,完全可以想象出这杀机之后的血腥杀戮,但他已别无选择,只有抢先攻击。
在完全没有占到先机的情况下抢先出手,这是一种无奈,也是一种必然,谁叫汪别离出现了可怕的判断失误呢?有了失误就要付出代价,这是一个经过实践的真理。
“啪……”一声脆响,汪别离便见一条手臂伸出,看似极慢,却异常清晰地出现在他的眼帘。他心中一喜:“还没有人敢如此托大,用一条手臂来格挡披风剑法!”念头一转,以最快的反应将剑锋回旋,大有绞碎对方手臂之势。但是他没有看到血肉横飞的场景,反而感到自己的手臂一阵酸麻,一股大力如电流般透过剑身直击向他的身体。
“蹬蹬蹬……”汪别离不由自主地连退数步,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却见眼前的人影终于动了,似一道巨大的山岳移动,每一步踏出,那声音都如催人奋进的战鼓,不仅压制住对手的战意,更生出了一股沛然不可御之的气势,使得空中压力更大。
这道人影的气势凝重,而他的每一个举止却充满了一种恬淡的闲适,这种不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