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六百名汉军,坚守城池不过两刻,减员过半。
汉家儿子将血液与生命永远地留在这座边陲小城上。
“北门,突破!”
三百汉军登上战车,七百余骑左右侧应,滚滚车轮中朝着北门突出,此时的北门,已经被鲜卑人所占领,从城头上源源不断地爬上来。
“本部骑兵,跟我冲开城门!”
马玩重伤未愈的脸上浮出不健康的潮红,高声呼喝一声,擎着铁枪一马当先朝着城门冲去,在他身后是上百汉骑。
马越的环刀早已崩刃,此时站在戎车右侧握着四米长杆,不断高声呼喝着指挥部下。
“冲出去!冲出城门穿过鲜卑营地冲向萧关!”
战车这种武器,没有骑兵的机动力,速度快,冲击力大,但对地形要求太高,何况对上骑兵并非正确的选择。
但马越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长街上的厮杀几乎处于一面倒的情况,马下的鲜卑人不是汉骑的对手,热血洒在街道两旁,这是最长一天。
马军在前开路,战车不断向前方抛射着箭矢。
眼看快要冲至城门,却见鲜卑奴隶们已经打开城门,在外面,是更多的鲜卑奴隶挽着强弓挎着骏马冲过来。
马越喊道:“窦良,带马玩和骑兵两侧迂回,战车冲垮他们!”
乱军中,数十步外的窦良根本听不到马越喊的是什么,但这个在北疆战场上摸爬滚打十余年的老兵知道此时什么是最好的选择,跨在马上一声唿哨,汉骑如流水一般从中分开,奔向城门左右为了上城墙而留下的甬道。
露出骑兵身后狰狞的青铜巨兽。
四马戎车,通体青铜辅以少量木头制成,车上常备圆盾偏头矛,直线攻击中威力无比强大,在马镫与马鞍出现之前,占据着中国古代作战军械的主体地位。
而现在,它仍旧是当之无愧的陆战王者。
但它从来不是用来与外族作战的工具,外族多为骑兵,机动力甩开战车好几条街。
但现在的情势不同。
鲜卑首领眼看着城门大开,正要率部下冲进城里,却见到汉军骑兵不见了,露出他们身后的狰狞战车,瞪大了眼睛,一瞬间芒刺在背。
“散开!散开!”
然而,时间已经来不及了,鲜卑人挤成一团地冲锋与汉军战车在城门口对撞。
马越的座驾首当其冲,丈二长杆狠狠地刺进冲锋而来的敌军身上,连人带马刺得对穿。
丢了长矛抓起环刀,战车冲锋无人能挡,车轮轰声中压垮了鲜卑人的阵地。
七百马军在战车冲出城池后紧跟而上,对鲜卑人执行第二次收割。
“轰!”
一架战车翻车,压在鲜卑人尸体上散了架,车上的汉军急忙斩断绳索,跨上骏马跟随大部队继续逃往。
冲出鲜卑营地并不困难,南门是重点进攻点,而北门防备不多,更多的敌人爬上城头,城下不过只有几百鲜卑骑兵,须臾之间便被冲破。
车轴声在官道上轰鸣,关羽跨骏马在马越车旁奔驰,问道:“三郎,接下来我等要冲进萧关打第二次防守战吗?”
马越喘着粗气,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面说道:“不,我们冲到渭河桥,背靠渭水给鲜卑人致命一击。”
关羽点头不再言语。
鲜卑人的动作很快,不过片刻时间马越便在从后面听到大队人马的马蹄声。
尽管声音很小。
“快,快冲到渭河桥,窦良,你带马军先冲过渭河,在河对岸等我!”
战马的速度,要比战车快上一筹。
窦良领命带着骑兵加速跑了出去,马越在战车上闭上了眼睛。
渭河桥距离灵州不过十里,战车很快到这里,关羽等人都以为马越要断桥,却听马越喝道:“卸下战车马匹赶至对岸,傅燮,你带四百人持弓弩去对岸,鲜卑人冲击便放箭射击!”
“彭脱,带人将剩下八十余乘战车首尾相连,以弧形连接在河岸,务必结实。”
“关大哥,你带人收拢长杆长矛度盾牌,每辆车架设长杆,两面盾牌,九人守卫。”
双手拂过面庞,马越缓解了一下紧张心情,问道:“我们还有多少箭矢?”
二十步木桥后的傅燮答道:“七千支!”
战车被首尾相连在河岸上,一个不大的弧形,像月牙一般,一人高两米宽的车阵将马越所部汉军牢牢护在其中。
马越握紧了拳头,却月阵,现在只能看你的了。
第九十八章 授业恩师
河东,闻喜县,裴家大宅。
河东裴氏,如今的家主裴羲坐在正厅,年过半百的他脸上没有丝毫老态,眉目含笑看着梁鹄。
“孟皇不远千里,恐怕不光是带舍妹回家看看这么简单吧?”
梁鹄贵为凉州刺史,陛下刘宏跟前的大红人,满朝文武无不以取到他的墨宝为荣,但对眼前之人没有丝毫怠慢,尽管如今的他已经能够与河东裴家这般庞然大物平起平坐,可眼前这人,可是他的大舅哥。
“不光探亲,此行便是为我那徒儿道谢。”
裴羲摸着胡子笑道,“这算不得些许大事,不过举手之劳,对了,说道你那徒儿。”裴羲拍了拍手,对仆人耳语几声,这才接着对梁鹄说道:“马越属下有一勇士名曰关羽,你可知道?”
梁鹄说道:“这自然知道,关羽勇力高超,是三郎的左膀右臂。怎么,他有什么问题吗?”
裴羲摊开双手说道:“问题倒是没有,既然是可造之材,便再送一礼物与你。”
正说着,仆人上前献于梁鹄一卷案牍。
梁鹄皱着眉头接过案牍,压下心中疑问打开书简,里面内容触目惊心。
汉律私杀朝廷命官等同造反,何况惊动朝廷中的宦官,尽管侯览已死,此时仍旧非同小可。
裴羲朝梁鹄笑道:“孟皇不必担忧,舍弟上任郡将查阅积压旧案时发现的,便压了下来。现在那关羽已经是清白人了,六郡……良家子。他的新身份不日将送到你府上,安排凉州接收即可。”
裴羲接着说道:“既然是孟皇看好的弟子,待到凉州战事结束,带他来家里看看吧,也算半个裴家人。”
梁鹄点头笑道:“哈哈,兄长所言不虚,半个裴家人。今日来此正是为了吾那弟子前来,他到了婚配年纪,前些日子莺儿在凉州与他相处的不错,做先生的便想替他求一门亲事。”顿了顿,梁鹄接道:“一个裴家人。”
裴羲皱起眉头,说道:“孟皇,不是为兄驳你面子,只是裴家是士族,马越不过庶民,何况还是武人…”
摇了摇头,裴羲说道:“他配不上裴家。”
深嗅了一下青铜兽首飘出的沉香味道,梁鹄眨了眨眼睛,并不着急,他说道:“他配不上裴家,我是知道的……但也许很快就配得上了。”
“嗯?”裴羲问道:“孟皇何出此言?”
“凉州在打仗,鲜卑人来了在北地,兄长是知道的。”
“恩,不错,我知道。”突然,裴羲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问道:“难道?”
“恩。”梁鹄点了点头,说道:“北地郡,灵州县,去年我为他保奏了灵州县尉,现在那里打得不可开交。”
“你…”裴羲指着梁鹄,快速说道:“孟皇,他会死的!你那弟子还未加冠,每年多少北地男儿都埋骨灵州你不知道吗?”
梁鹄手扶着几案,瞪着眼睛压低声音说道:“他也许会死,但如果他不死,就配得上裴家的女儿了吧。”
裴羲两手压着太阳穴揉搓片刻,说道:“自段颖死后,凉州局势动荡不安,家族需要在凉州有兵权,马越去洛阳不符合家族利益。”
梁鹄深深地看了裴羲一眼,轻声说道:“我要调任选部尚书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左昌是宦官一派,贪点钱罢了也管不了事情,我会推荐他。”
裴羲缓慢的点了几下头,梁鹄走到他身前小声说道:“而且,湟中羌部老王北宫伯玉病重,我已经传信朝廷举二王子北宫玉为新羌王,北宫玉和我那弟子有些交情,这算是我那弟子迎娶裴家女的聘礼。”
说罢,梁鹄头也不回地离开。
裴羲坐了一会,待到梁鹄走了之后,他摇着头笑着喃喃自语道:“梁孟皇啊梁孟皇,你为你这弟子付出不可谓不多,且看他能不能活下来吧。”
想到这里,裴羲整理了自己的衣冠,拍手唤来仆人,说道:“命裴远上来。”
不过片刻,一身高八尺强劲有力的汉子跨步而来,进门施礼道:“叔父,您找我。”
裴羲点头,说道:“关上门。”
裴远关门后跪坐在裴羲下首,就听裴羲问道:“远儿,你可听过‘太平道’的名字?”
裴远点头,说道:“太平道在大汉各州都有许多道场,施符水救百姓,叔父怎么问起他们,要侄儿为你去求符水吗?”
裴羲摇头,闭目思考一会,说道:“从今天起,你不再叫裴远,不再是河东裴家人,你的名字叫做裴元绍,身份是流民,非常信仰太平道,将要进入太平道内部!”
……
凉州,北地郡。
在富平与灵州县之间,驰骋着大队人马,旗兵打出的旗号为复姓,皇甫。还有郭字大旗。
这是北地郡所集结的最大的汉家兵团,五千正规军另有一千三百羌人骑兵,马尾长幡上书有二字,白马。
离着很远,郭典就看到远方从灵州方向的大部难民,推着轴重运送大批物资。
“来人!”
立即就有亲卫策马而来,抱拳道:“都尉请下令。”
郭典指着远方难民说道:“查清楚前面是怎么回事,叫他们的负责人来见我。”
不消片刻,数骑纵马而来,领头的正是灵州县令,随马越一路北上的前凉州从事,苏正和。
“灵州县令苏正和见过皇甫太守于郭校尉,请您速速发骑兵先行,鲜卑一万五千此时正在围攻灵州城,形势危急刻不容缓!”
皇甫嵩与郭典对视一眼,皇甫嵩说道:“马越呢?还在灵州城中?”
苏正和快速说道:“马县尉此时正领一千八百汉军与八百义从与鲜卑人决一死战,为太守与都尉争取时间。”
皇甫嵩一挥马鞭,在空中甩出一声脆响,喝骂道:“他马越是疯了?领着不到三千人就敢与上万鲜卑大军死磕?郭典接令!”
郭典在马背上拱手道:“郭典在!”
“传令你部马军与白马羌千骑火速赶往灵州县援救马越,灵州是空城丢了没有关系,一定要救出马越!”
“郭典尊令!”
随后,在郭典的号令下,两千马军与白马羌一千骑兵快速集结而发,其余步卒急行尾随。
一面催马前行,皇甫嵩一面在心头暗自默念着:“马越你可一定要活下来,梁鹄可再三叮嘱我无论胜败都要保存你的身家性命!”
第九十九章 血战桥头
却月阵,本是历史上两晋南北朝时南国国主刘裕在抵抗燕军时的发明。那一战刘裕以不到三千步卒与水军的协同作战,抵御住燕国三万骑兵的冲击。
这阵法如同昙花一现,刘裕一生也只用过一次。马越前世曾在一本书中见过这阵法,书中不止一次强调了这种阵法的抗冲击力。
而马越如今找出的渭河桥这处地形,几乎与当时一般,同样背靠河水能够阻挡敌军形成合围,同样拥有战车能够抵御骑兵的冲击,同样的士卒过少而敌军清一色骑兵敌我悬殊。
然而,马越咬了咬牙,他不知道他能阻挡骑兵多久。
已经两个时辰过去,战车与圆盾组成的合围的确在阻挡骑兵上发挥出不俗的实力。可他的箭矢射光了。
盾牌与战车上都插满了箭矢,鲜卑人的疯狂进攻让马越感到力不从心。
好就好在,道路狭窄,限制了鲜卑人进攻的数量,至少让马越将敌军制约在与本方士卒数目相差无几的状况,使战士们不必遭受背腹受敌那般险境。
可即便如此,也难以抵挡了。
“他妈的,这些鸟人一波接一波轮着上,三郎,怎么办?”
历经数场血战,窦良与马越的关系更近了一层,言语上也不再县尉长县尉短的。
马越苦笑不已,生死关头谁还在乎一个称呼呢,他的刀都卷刃了,长矛捅断了两根,尽管有一人高的战车作为掩护可他仍旧力不从心,环视身旁的兄弟,倒下了几近一半。
“窦兄你都已经没有办法,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为今之计,便将生死交给上天吧。”
关羽持着长矛猛然从战车后刺出,飞快地收回长矛,笑道:“三郎摆出这等阵法,已经杀个够本了,落得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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