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应当还有万余兵马。最早正午抵达灵州,望皇甫太守派军支援。”
苏正和与章和吃惊的瞪大眼睛:“马县尉火烧了萧关?那岂不是斩级过万?”
马越一听,身体就是一抖。
我,因为我,死了一万人?
一直以来精神处于高度紧张与兴奋状态的马越从没想过,自己的所作所为会使如此多人失去性命,此时苏正和一说让马越不寒而栗。
深呼吸稳定了心神,马越没有理会苏正和,对一旁休息的窦良说道:“窦军候,整个灵州,还有多少可战之士?”
窦良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已经简单包扎了一遍,此时穿着一件常服跪坐在一旁,听到马越叫他,窦良揉了揉眉心说道:“灵州还有一千四百人马,算上伤兵还有两千儿郎拿得起刀。”
看了窦良一眼,这个尸山骨海中爬出来的男人脸色刻满了沧桑与疲惫,马越问道:“军候伤势如何?”
窦良淡淡一笑,说道:“有劳县尉挂念,不碍事,县尉放心,鲜卑兵临城下窦良仍旧可以披甲上阵。”
马越被窦良豪爽之气感染,洒然笑道:“哈哈,窦军候好胆气!县令再为我写一份私信,一并交予皇甫太守,我欲拒敌于灵州城下,在路上做足了陷阱,尽力拖延鲜卑大军赶到的时间,若皇甫太守已到就请入城,若鲜卑大军早到就请皇甫太守于城南埋伏,鲜卑攻城时与我内外夹击。”
众人均是一脸好奇,窦良笑道:“军候才是好胆气,鲜卑大军在后还有精力安置陷阱!”
马越狡黠一笑,说道:“不必担心,尽管鲜卑还有万余,但只要皇甫太守领军支援敌我双方数量不见得有什么差异。”
“想睡一觉,又怕鲜卑大军来得太快,回来时便命彭脱在路上每隔五百步便挖凿陷阱,绊马索勒马洞断马沟数不胜数,有它们在,鲜卑大军想要到灵州至少也要三个时辰,为我等赢得一丝喘息时间。”
第九十二章 和连之死
鲜卑大军在清晨入关,数千鲜卑人关内跑着撒欢,翻弄着废墟想要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和连与步度根几人围坐在一片焦土上,裹着脏乎乎的兽皮的鲜卑汉子一摇一晃地走过来,咬牙切齿地说道:“大王,汉人太狡猾了,进北地郡的路上全是陷马坑,大军根本过不去,撒出去的斥候跑了不到五里就全栽了。”
正撕着肉干的和连瞪大了眼睛,咽下嘴里的肉他问道:“陷马坑?妈的,这帮废物,换马再探!”
陷马坑么……步度根大眼睛在眼眶里滴溜儿一转,嘴角挂上冷笑一闪而过。
这马越……还真是帮了我个大忙呢。
“且慢!”
步度根伸手拦住和连,说道:“大王,既然汉人费了大劲儿挖坑那就让他挖吧,他想拦住我鲜卑大军的追击速度,那咱们就不追了,徒增伤亡,不值当的。”
和连听步度根这么一说,轻皱了一下眉头,问道:“那你觉得如何是好?难不成就放汉军这么跑回城寨?”
步度根伸出一只手指,笑道:“汉军布置陷阱是为了阻挡我大军攻势,那我等便不能让其如愿,当务之急是我们一同前去探查汉人布置的陷阱,快速填平道路,好让大军通过,直抵灵州。”
弥加放下酒壶,顶着通红的鼻头喝道:“要去探查你去,步度根我真是越来越看不起你了,一次大败过了几年当年的鲜卑之狼就成了如此模样?些许小事教奴隶们去做就好了。”
和连一听也有些抵触,说道:“步度根你被汉人打怕了吗?像你那匹拉了肚子的马?”
步度根气的面红耳赤,伸手指着弥加半晌说不出话,“弥加…你…你个酒囊饭袋,红着鼻子去死吧!”转而又向和连深鞠一躬说道:“大王是马鹿苍神赐予鲜卑的中兴之主,从前有汉人说过,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大王连这点事情都不愿了解,将来拿什么去攻去天下呢?”
“哈哈!不错!不错!步度根本王越来越喜欢你了,尽管本王不喜欢汉人的什么扫不扫屋,但有句话你没说错,本王是马鹿苍神赐予鲜卑的中兴之主!走走走,本王就随你去上这么一遭!”
步度根的马屁拍到了和连心坎儿上,和连随手把肉干向身后一丢,自有武士稳妥地接住,拍拍身上的火灰,跨上仆人牵来的骏马,扭头说道:“弥加,你不去看看?”
弥加向口中灌了一口烈酒,抹嘴说道:“大王不扫天下的时候,还请您容许弥加在这里喝两口酒,磨一磨弯刀。扫屋这种事,还是让步度根去做吧,弥加为大王扫天下。”
和连听出弥加对扫屋这个比方的嘲讽也蛮不在乎,轻笑一声便扬鞭打马而走。
倒是步度根,跨上马后大声朝弥加骂道:“死老头,在这儿喝酒,谁知道你心里做的什么打算!”
说罢留下错愕的弥加不管追着和连而去。
倒是蒲头什么反应都没有,安静地在角落里打磨着自己的弯刀,他磨的很慢,常年握刀的尽是老茧的双手此时却有些颤抖,半晌,他仰起头对身侧叉手而立的轲比能说道:“其实,我觉得老二这个比方打的很好。”
轲比能默不作声地在蒲头身侧站得笔直,听到蒲头的话也没什么反应,仿佛蒲头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只是身上轻轻抖动的甲片发出簌簌的声音。
“大王,汉人确实狡猾,几里就有几棵大树被砍倒放置路边,数百步便有无数陷马坑与绊马索,大王您想到了什么?”
和连在马上皱着眉头,俯视着在下面忙着填平道路挪走大树的奴隶,说道:“汉人是故意撤离萧关的,这种陷阱只有提前挖好,绝对不是匆忙逃命时就能布下的。”
步度根嘿嘿一笑,这和连大王不傻啊,没准经过一番细心教导之后还真能带着鲜卑有一番成就呢,步度根在马上张开双手在空中划一个大圈抱拳对和连行礼说道:“大王英明!很大可能汉军最后在城头上与我军一触即溃,在城门关死火烧萧关都是为了给这些陷阱争取时间,汉人阴谋诡计数不胜数,后面我等更需小心。”
步度根行礼的动作很大,大到一旁清理陷阱的奴隶为之侧目,大到让数百步外能都清楚地看到这边有一个身披铠甲的男人在马上行礼。
何况……数十步外的林中呢。
“嗖嗖嗖!”
和连还来不及对二人的推测发表接下来的感想,林中传出无数弓弩嘣弦的声音,随后便是近百支利箭自林中激射而出。
步度根没有丝毫犹豫,几乎在听到弦声的一瞬间便自马臀上提出一张铁盾护住胸口和脑袋,口中大喝出声:“有埋伏!保护大王!”
可此时离他们百步之内都是些什么人,只有上百个轻装奴隶,要不光着膀子扛着横在路间的巨木行走,要不就是提着铲子将路上的陷马坑勒马洞填平……
和连只带了十几名亲信,最近的骑士都要比步度根离得远。
铁盾能挡住要害,铁甲能抵挡箭矢。
但终究不是全身甲,一大片箭雨扫过来,步度根身上发出箭矢击打在铁铠上清脆的声音,随后便是“噗嗤”一声,没有甲片的大腿被一弩洞穿,随后胯下骏马也被射倒在地。
一阵箭雨过后,官道上和连百步范围所有人都被钉在地上,一片哀嚎。
和连亲信纵马而来,步度根喝道:“快,把马挪开!”
战马中箭而亡,马尸压着他的腿动弹不得。
骑士们费了好大力气才将战马挪开,马尸才被挪开,步度根不顾中间的左腿四肢着地地朝和连倒下的位置窜了出去,发出一声哀嚎。
“大王!”
此时的和连不再意气风发,从口中流出鲜血,两眼无神地望着天空,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
和连的运气不太好,或者说早已埋伏在此的猎人箭术太高超,一支弩箭准确地命中和连左胸,露出一半。
“大王!鲜卑需要您,您怎能死!”
“骞曼…骞曼…即……”
步度根的身体挡住了骑士们所有视线,只能看到和连口中流着鲜血,步度根抬头干嚎出一声,余光打量周围没有活人。
身体伏在和连近前,左手悄无声息地握住那支让和连重伤的弩箭。
一扭,一绞。
和连眼球猛然突出,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步度根转过头,凶狠乖戾的目光瞪着赶来的和连亲卫吼道:“为我备马,大王遗命,追杀弥加!”
第九十三章 生死有命
奔马在道路上留下一路烟尘,向炮弹一般冲入鲜卑大营。
“传大王遗命,诛杀弥加所部!”
“弥加暗杀和连大王!捉拿弥加,违令者,杀无赦!”
呼喝声中,整个鲜卑大营如同闪过雷霆,这些凶猛如狼的草原汉子捉起身旁的弯刀毫不犹豫地朝着身侧的同族砍去。
步度根一马当先,跨在马上的他红着眼睛,牙齿咬得脆响,瞪大了龙眼一般的虎目冲向弥加休息的关内空地。
大营的骚乱早已传到这边,关门外站着几个哨兵,老远看到步度根快马而至,正要阻拦,就听步度根口中吼道:“弥加杀了和连大王,大王遗命,杀无赦!”
东部落大人弥加,杀了和连大王?
哨兵脑袋里一下转不过弯儿来,步度根已经冲至近前,眼看哨兵还挡在马前步度根没有丝毫犹豫,左手一拉缰绳让马侧身转弯,矮身右手猛然下探。
粗壮的手指掐着哨兵的脖子将整个人在马上提起来去势不减,猛然掼在城墙角上。
其余哨兵还未反应过来,步度根已经连人带马冲入关内……
鲜卑大营。
蒲头盘腿坐在地上,他的刀平放在腿上,已经磨得锋刃明亮,吹毛断发。轲比能依旧在他身侧站得笔直,长发披散在肩头遮挡住青色的部落文身。
这个文身意味着,他是蒲头部落的奴隶。
一日为奴,终身为奴,即使如今的他成了同样的部落酋长,即使如今的蒲头日薄西山控弦之士不过寥寥数千。
弥加靠着一户民房的土墙坐,打了个酒嗝儿,揉了揉红红的鼻头朝不远处的蒲头一挑下巴,说道:“蒲头,今天怎么心事重重,半个时辰你都没说过话了。”
蒲头正走神想着什么,猛然抬头愣了一下,才抓了抓鼻子说道:“哦,我在想汉人的脑袋里面装着是什么。”
弥加摸了摸光洁的额头笑道:“想这些干嘛,左右都是人,能和咱们有什么不一样,一刀下去都是死,再多的礼乐也不能让他们活过来。”
蒲头闻言哑然失笑,摇了摇头笑道:“东部落大人说的不错,不过人与人都有所不同,我鲜卑兄弟如此不同,与汉人则更更不同。”
轻笑一声,蒲头朝弥加伸手道:“东部落大人,借您的酒喝一下。”
弥加一边解下酒囊丢给蒲头,一边诧异道:“蒲头我记得你是尤其不擅饮酒的,给,怎么今日突然想喝酒了。”
蒲头接住酒囊,毫不犹豫地灌了下去,烈酒入喉,蒲头舒爽的叫了一声,这才朝弥加笑道:“东部落大人,我听人说过每次大战之前您都饮无数酒水,这是为何?”
“因为老子爱喝。”弥加笑道:“你说的不错,人与人是如此不同,和你说话就比你那弟弟舒服得多,那小子太过狂妄,他出生的时候老子就已经领千骑冲入这关口数次之多。”
弥加摇了摇头,苦笑道:“其实我很害怕,杀人越多我就越害怕,那些人和我没有仇恨,可活下去,对嘛。我必须要杀死他们,为了部落有食物,我杀这个,为了鲜卑有更大的生活空间,我杀那个。可我不想杀,所以倒不如醉过去。”
“我曾抓住一个汉人,是个商贾,我问他怕不怕死,他说怕,我说怕你还来鲜卑行商。他笑了,说生死有命。”
蒲头看着弥加露在皮袄外面凸起的肌肉,喃喃道,“要做错的事情,所以就一醉方休吗。”
又是一大口烈酒灌下去,蒲头笑道:“生也有时,死也有时。”
“没错,就是这个。”弥加拍手,接着便听到关内大营乱糟糟的声音传过来,皱着眉头骂道:“这帮小崽子在吵什么?”
蒲头没有理会他,又是一口烈酒,蒲头已经喝了很多,可他的眼神却愈加明亮,他笑着把酒囊递给一旁的轲比能,说道:“轲比,你要记住,永远不要轻视自己的敌人,我们要打败汉人,就要学习他的长处,弥补我们的短处。要杀死谁,就先了解谁,学习谁。”
就在此时,营门外传来步度根的吼声:“弥加杀了和连大王,大王遗命,诛杀弥加!”
蒲头站了起来,他的手里,握着长刀,刀锋光滑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