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噫……快去找医匠!”淳于琼呲牙咧嘴地叫看护者纪灵的亲卫滚蛋,捉着刀继续搜寻袁术的身影,心头不禁大为懊恼,这帮子人刚才往上冲的忒来劲了,不过喝了几口小酒儿出来就只能挤在后头,这他娘的哪儿叫打仗啊,简直是玩笑,这下子可好,正儿八经将门之后的老子挤在后面进不去,前头一帮烧坏了脑子的小年轻在前面被长水军揍了一顿。看着争先恐后逃窜的重铠武士们惊慌失措的模样,淳于琼恨极了,拍着大腿骂道:“他妈的,真憋屈!”
淳于琼不像兖州来的纪灵,他不是袁府的家将,只是祖上跟袁氏有点关系相熟罢了,无论袁家公子还是纪灵这样的家将他都说得上话,都是朋友同僚的关系,大将军死了他一样的愤怒,可他妈再愤怒也不能像袁术这样不跟袍泽商量就自行烧宫门的啊!
关键是你烧了宫门还没赢,这不是让掌了权柄的马越治你的罪么?
火急火燎地左冲右突,淳于琼可算发现了袁术,这么一看更是了不得,急忙操着刀冲了上去。
妈的,袁术正被那马越提着铁锤追着砸呢!
“全他妈给我让开!”淳于琼踢翻了两个自己人,舞着环刀挤入人群当中将袁术护在自己身后,硬接下马越的战锤,抬刀作势要劈马越,马越当下横锤欲挡,却不想淳于琼一脚踢在锤柄上,身子则接力退到后面,隔着数步横刀引向马越大声说道:“够了!马将军,死的够多了,都是大汉的士卒,我们两相罢战吧,我们不再包围宫门,你也不要再追了,到朝堂上好好争论一番!”
马越小心地喘了两口气,眯眼望着淳于琼舔着干涩的嘴唇,环视左右难以下定决心,过了数息时间这才翻着手一摆,也没说话,只是擦了擦兜鍪下的冷汗。
淳于琼深深地看了一眼马越,转身急忙护着袁术收拢溃兵离开御道,袁术喘着粗气垂头丧气地跟着淳于琼,问道:“淳于,没发现你武艺这么好,居然能挡下马越,你怎么不趁刚才的机会杀了他?”
“杀个屁!”淳于琼没好气儿的看了他一眼,“你没见咱们的人都跑光了?这马越武艺只怕是要好过我的,他没劲儿了,左手都拿不住兵器,要不然我未必能挡得住他,现在先走再说。”
说着,淳于琼看了看左右,招手叫来一个相熟的军士说道:“你去其他二门看看,若攻不进去就算了,让本初他们也先撤下来吧,一时半会怕是攻不下来,白死些弟兄,没那必要,让大伙先回幕府再做打算吧。”
幕府的甲士们撤去了,马越撑着铁锤大口喘着粗气,迎着幕府甲士冲了近一百步,倒在手下的没有五十也有三十,无论是左臂的伤痛还是心理的压力都使他喘不过气来……如果不是这样,他绝对不愿在这个档口上放走袁术一行人。
气喘吁吁的阎行拄着旗矛站到马越身旁,他的模样可是要比马越狼狈的多,马越因先前早已负伤,作战中始终提心吊胆,害怕伤及左手。阎行可没这顾虑,战场上见了血就疯了一般不管不顾,如今没了兜鍪披头散发,羌辫上、脸上尽是血迹斑斑,背上三杆旗矛只剩下一杆汉字大旗了。
“怎么,累了?”马越自己累的气喘吁吁,看着阎行也杵着旗矛喘气,戏谑的说道:“别问我为啥放他们走,咱们死了不少弟兄了,妈的,夺谪这事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
“累,怎么不累。不知道哪个王八蛋给我脸上来了这么一下,头蒙。”阎行无所谓的笑笑,随后严肃地问道:“主公,接下来怎么做?”
马越回头看了看,他看到青琐门下遍地横尸,这么一遭冲锋不过一炷香时间的短暂接战,至少倒下了七百个长水儿郎,还站着的弟兄也大多挂彩,哀嚎遍地,惨不忍睹。
挥了挥手,马越不忍再看,说道:“留一曲人手面西列阵防备二门叛军,剩下的收拢了兄弟们的尸首,打扫战场,能扒的都扒下来,回宫。”
……
“文秀啊,我是看出来了,这陛下心里想的东西,确实不是我们这些臣子能琢磨透的。”军帐里,张让已经被马越放了,荀彧还扣在帐中,马越想再多让他看看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说真的知道这人是荀彧,谁都不会愿意把他放跑了。同在帐中的还有张让的假子太医令张奉,正在为马越医治左臂的创伤,以及裴徽裴绾两兄弟,现在身边就剩这俩闲人了。
“君皓你就别说那些了,先让太医令好好给你看看胳膊吧,手臂都几被穿透,你还有那闲心出去跟他们打仗?万一出个三长两短,别的不说,我们这俩大舅子可就搭在这儿了!”
这话是裴徽说的,小裴绾今年还未及弱冠,尽管是裴家庶出的公子也未曾见过这般鲜血淋漓的场面,此时脸色一会青一会白的已经躲到一旁去了。
张奉尽心竭力地将皮肉翻起,烧过火的刀尖切开黏住皮肉的麻布,一旁使唤着裴徽烧水一面问道:“光禄勋,您这伤口是钝器刮去了皮肉,若小生没记错,虎贲郎军备中不当有钝器的啊。”
“不是虎贲郎,是吴匡。”马越摆着手,左小臂上的皮肉被吴匡拿绣着猛兽的剑鞘硬生生砸去一层皮肉,又跟幕府的甲士在宫外打了这么半天,个中痛苦也只有他自己明白,能撑到现在没昏过去实在是精神紧绷,到如今已经是强打精神不敢松懈了,这个紧要关口上他要是昏了过去,只怕要出大事。
跟幕府这么几天明里暗里的斗,直到今天在宫外打这么一仗,半个时辰两边丢下了一千多具尸首,他算是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帝王心术,真是没想到刘宏到死还算计了这天下人一把,这皇帝也是做的够够的。
只怕遗诏里刘宏立小皇子登基最大的想法跟他喜欢谁是没关系的,就在他病重的这个节骨眼儿上,如果何进何后是小皇子的舅舅和亲母,只怕他照样会立大皇子为帝。他只是想保住他的家天下,谁登基不是他儿子的?他为的就是支持者没有能策反群臣的能力。
一面是天下声望之最的将军府与皇后,一面是掌握兵权名声不好的蹇硕,加上他马越也无所谓,反正本来他就是个毁誉参半的人。两面闹起来,马越和蹇硕为了遗诏是一定会杀掉何进,可只要杀了何进,他俩的名声也就臭了。这执行者就没有推翻新帝的声望,有声望的何进又死了,最后得益的还是刘家,马越和蹇硕就是个替死鬼。
退一万步,这场战争无论谁赢谁输,输得那边自然是万劫不复,可谁都不是软柿子,胜出的,也元气大伤。无力面对接下来的新帝登基,还是要被做大的朝臣所取代,说到底……无非是请君入瓮,愿者上钩罢了。都看重了奉迎新帝的好处。
马越本以为刘宏死了,这天底下再没人能制住他了,他终于能做一次捉刀人。
哪怕他什么都得不到呢,他只是想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不被任何人所操控。
结果他还是想多了。
这场夺谪两党之间的战争,是他一手策划,一手实施。亲力亲为的战争,本以为是为了他自己。
结果,无非还是为刘宏做了嫁衣。
死了七百多个听命于他的长水老卒,屠戮了六百多个期门郎、南军将士,其实他自己什么都得不到。
无非是杀了个声望满天下的大将军,只是把门生故吏遍及天下的豪门大阀得罪的透透儿的。
刘宏张让这些人诶,治理天下真的没有能力,可这玩弄权术琢磨人心,那是叫个透彻!
马越的心里,那是叫个腻歪!
包扎好了手臂,打着最后的一丝精神头儿,马越在裴氏兄弟的搀扶下走入嘉德殿,坐到披麻戴孝的蹇硕身边看着刘宏的棺椁发愣。
定定地愣了半晌,马越摇了摇头,起身对蹇硕说道:“蹇兄,皇宫的防务就交给你了,明日召集百官,陛下可以发丧了。”
蹇硕起身,想要说些什么,马越只留给他一个疲惫的背影,摆了摆手。
“我累了,得去休息了。”
第二十八掌 一场大败
洛阳小袁府,一路上袁术的兵丁散了又散,一路护送到府邸时身旁只剩下寥寥百余军士,簇拥着袁术等人涌入小袁府。
“医匠,快召医匠来!”袁术一身败军之将的模样,铁胄夹在腋下,铁护肩被砸平了半吊在胳膊上,铁胄上也是坑坑洼洼,被钉上了好几个窟窿。扶着身旁木架上躺着的纪灵,袁术一个劲儿的喊道:“伏义,伏义你要撑住,别他妈给老子睡过去啊!”
纪灵被那么一杆旗矛戳破铠甲,一路上颠簸血从双重铠甲上都浸了出来,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水,那模样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顶着酒糟鼻的淳于琼这个时候可不糊涂,提着刀从小袁府门口进来环视左右对袁术问道:“公路,如今青琐门的兵丁都散了,要不要跟其他二门通个气,让他们先散去将士随后再做打算?攻是行不通的了!”
这个时候,谁都明白挟着一场大胜的宫门之战对双方意味着什么,兵围宫门本就是大罪,军心早就浮动了,若是一鼓作气打了进去也就罢了,这么一受挫,只怕到时候不用打,马越站在城头上喊出那么一声,下面领兵的校尉就得被手下绑了送到城楼上。
袁术根本不理淳于琼,只是围着纪灵转圈,咬紧了牙关铁青着脸,从他认识纪灵到现在,何时见过纪灵受过如此重的伤。
唯他马首是瞻的弟兄,这仇要是报不了,他妈的就不是袁公路了!
直等到医匠来了,看了纪灵的伤口这才让袁术轻松了一点,医匠说,纪灵的伤是外伤,双层铁铠救了性命,旗矛插的不深。
袁术这才回过神来,双手空挥着蹦了起来,随后才一屁股坐在自家府门前的门槛上,朝淳于琼挥了挥手,“淳于啊,你说现在这事情怎么办?打也没打进去,再打也肯定是不行了,还能怎么办?”
“噫……让兄长也先撤下来吧,打不了啦。”袁术脸上的表情像吃了苍蝇一般地不快,问道:“难不成这天下能征善战者,就这马君皓一个吗?”
看着洛阳城府邸之上远方的落落余晖,袁术想到了一个名字,长沙太守,乌程侯孙坚!
淳于琼拍着大腿火急火燎地向着府外跑去,他要赶紧将青琐门外袁术等人被马越击溃的消息传过去,哪怕他们现在可能都知道了,他也得过去将这个消息知会,再一同商量这个结果后面该怎么做。
怎知淳于琼前脚一走,袁术眯着眼睛看着他威武的背影脸上便浮上了一层笑意。
刚才袁术就想清楚了,打败了又能如何,就算仗打败了,收获可未必就比大胜了多到哪里去!
尽管败了,可这一下子几个西园校尉、南军的首领可就都与袁氏绑到一根绳子上了,马越至多占据朝堂一段时间,到时候他迟早是要滚蛋,朝堂早晚都是高门大阀的。
站起身来,袁术摇摇晃晃地走到屋里,看着躺在榻上的纪灵,叹了口气,对旁边的医匠小声问道:“伏义的伤势……”
“回二公子,铁矛穿过了两层铠甲,小半个铁矛头扎在肋下,上天有好生之德并未伤及脾脏,不过这两三个月,是不能再动武了。”
“一定一定,不会再动武了。”袁术的脑袋点的不能再快,送走了医匠,小声对家仆吩咐道:“找上三五个手脚勤快的下人,悉心照料着伏义,将伏义的家眷也一并接到咱们府上,小心伺候着。”
“诺。”
说到家眷,袁术脸上有些伤感地说道:“吴匡跟着大将军尽没宫中,这个家眷可怎么办,听说他还有个小儿子,你送些金银首饰过去吧。”
“诺。”
袁术在门槛下的台阶上坐了一会儿,便听见路旁哒哒的马蹄声响起,街角数骑奔马而来,浑身掼甲的袁绍翻身下马看着袁术的惨模样急切地问道:“如何?”
随行的还有袁绍、曹操、冯芳等人,其余校尉整顿兵马出城,唯恐惊扰了城内百姓。
说到底,他们都还是大汉的军队,洛阳内城里住着的多是公府豪门,这事情明天朝堂上还有的说道,若一击入宫,除了宦官与马越也就罢了,既已被攻破,再不收兵也是不行了。
“如何?”袁术惨兮兮地笑道:“兄长,看小弟这模样,你觉得如何?”
“我问你损失如何!”袁术的轻描淡写令袁绍勃然大怒,手指着袁术的鼻子问道:“宫里出击的长水军,损失如何?我袁府家兵、城中期门,损失如何?”
袁府家兵袁绍倒还并未放在心上,城内住着的期门武士可都是公府子弟,损失过大他们这些领军的人将来走在洛阳城里可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