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书简,刘宏的身后事有件事在操持着,向来不会有任何差错,马越也懒得插手,这种事情他一定没有蹇硕做得好。更何况他打心眼里觉得这事情是没有意义的,让符合刘宏心意的小皇子登基,继承他的国家,自己则保证他即将破碎的国家继续平稳运行下去,甚至更强大才是男人该做的事情。
在马越心里,就算给刘宏草葬了,如果大汉再延续五百年,后世史家说起来,只觉得刘宏是个昏庸不成器的皇帝,不至于提起名字就被骂的狗血淋头,他就觉得值了。
荀彧似乎对自身的安慰没有丝毫担心,看了马越片刻,轻声问道:“敢问光禄勋,意欲如何?”
“我在想怎么才能不杀你。”马越笑道:“你觉得我还能想什么呢?”
荀彧点头,他知道马越的确已经不用想什么了,这一晚上几乎让他改变了对马越这个人的所有看法,先是独身破黄门寺夜闯寝宫,接着总领内宫,封锁皇宫,这个年轻将军对于长水营驱如使臂,接着便是谈话间知道征召外军的并非只有将军府,凉州的骑兵可能已经在来洛阳的路上了,城外三十里的谷城令也是他的家将,哨骑昨夜从宫内后门出城,恐怕谷城县兵也在动员当中,宫内少府的兵器甲胄在夜里被搬了出来,如今的长水营三千人马各个双层铁铠强攻劲弩几乎全副武装。
甚至他还发出了私信给了驻兵扶风的皇甫嵩,书信中将洛阳现状与皇帝遗诏一字不漏地转告于他,其中也包含着大将军征召外军的情况,请皇甫嵩定夺。这个举动胆量可不谓不大,一旦皇甫嵩打算清君侧,四万大军东行,眨眼间什么外戚,什么马越,什么十常侍全得完蛋。
马越太信任皇甫嵩的品格了。
这个比自己还小上两岁的青年将军对局势的认识深刻到令人发指,胆量也大的惊人,单靠着大行皇帝的一份遗诏一夜之间便已经做好了在皇宫甚至不惜在洛阳城发动战争的准备。
现在,马越没什么要做的了,荀彧明白马越在等什么。
“下官还以为,光禄勋是在等将军府犯错呢。”荀彧面带微笑地摇了摇头,“若您只是担心如何能不杀我,那您不必担心了,在您放我之前荀文若是不会逃跑的。”
说着,荀彧转头看了看帐外林立的长水军士,“难道您还担心,数千甲士管不住区区在下文弱之人吗?”
跟荀彧讲话非常舒服,但在其中也蕴含着十分的危险,马越总是感到胆战心惊,荀彧太淡定,让他感到害怕。对此,他只能苦笑着摇头,默认了他觉得数千甲士也关不住个荀文若。
“既然您有遗照在手,为何不直接给陛下发丧,在朝臣面前发出遗诏,佑小皇子登基,偏偏要在暗地里行这见不得人的勾当,难道您不知道一旦兴兵,皇城便生灵涂炭,还是说数千人的性命都抵不过您心中蓬草般得野心呢?”
荀彧看马越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头被权欲冲昏的野兽,带着几分讥讽。
意料之中的恼羞成怒未能出现,荀彧只看到脸色如常的马越叹了口气,说道:“我的野心,恐怕还没有大将军的大,你是聪明人,我要是直接给陛下发丧,辅立小皇子即位,何家仍旧独大,东宫,大将军府,车骑将军府,你觉得谁会放过我?”
荀彧默然。
“其实你是知道的,无论我兴不兴兵,都很难活到小皇子长大。”马越苦笑着摇头说道:“其实从我昨晚出狱我就知道,无论我怎么做,都很难活下去的,恨我的人太多了。立不成小皇子,我会死在何家人手上。宰了何家人,立了小皇子,我会死在士人手里……你是士人,你知道的吧,士人不会容忍一个我这样的武夫手握大权跟你们共享朝堂。”
“不会!”荀彧说的斩钉截铁,“我辈士人,怎么会如你想象的那般小肚鸡肠,何况治理国家哪里是门第之见那么简单!”
“你这么想,可别人也会这么想吗?你认识的士人肯定比我要多,你仔细想想,虽然昨天才认识,但我相信你是个正人君子,你说的话不会有错。”马越注视着荀彧说道:“你觉得我现在最该做的,也能让自己活下来的,该是什么?”
“给陛下发……”丧字还未说出口,荀彧摇了摇头,发丧容易,明里暗里的刀剑他也能猜到,马越只怕会死。可不发丧也不行,到时候兵乱四起生灵涂炭,荀彧可不想这么说。愣了半晌,荀彧说道:“光禄勋要想保命,该回凉州。”
马越笑了,荀彧是个正人君子,他说出了自己能保命的唯一方法。
“保不得啊,明知道呆在这里难逃个死字儿,可保不得啊。吃了陛下这么多年的俸禄,不还,不行。”
马越还想再跟荀彧聊聊,还想着再从荀彧口中套出一点什么,但门外的侍卫已经躬身进帐,行礼说道:“光禄勋,中常侍张让求见。”
“让他进来吧。”
马越摆了摆手,侍卫转身出去,荀彧扶正了头冠,仍旧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张让掀帘入帐,扫视了空旷的大帐便直对着马越问道:“陛下不在了?”
到这份儿上了,张让这股自来熟的劲儿还是免不了,开场白便已经先声夺人,马越点头问道:“听说侯爷顶着弩矢也要见我,什么事,说吧。”
张让来时肯定见到搬动陛下殡葬物件儿的士卒,瞒也没不住,再说马越也没打算瞒他,老宦官赌上性命来见自己,无论是生是死,马越都没打算让他回去。
“行了,生死关头,君皓就别跟老奴说那些客套话了。”张让一摆手,直接在帐中踱着步说道:“这么说来,你跟蹇硕应当是领了陛下的遗诏,大皇子?不对,如果是大皇子你就不用这么剑拔弩张的了,是小皇子没错了吧。”
马越眯着眼睛,看着张让在这儿神神叨叨的自我推算,轻轻地点了点头,一时间弄不懂老宦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张让见马越点头,快步走到马越面前说道:“这么说,除非……”
马越一板脸,“没有除非!让小皇子即位是陛下的遗愿,陛下要立小皇子,那小皇子就必须登基!”
张让皱着眉头,脸上十分慈祥看马越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孩子,“没有你的协助他登不了皇位,你要是聪明的话就该背弃他,矫诏保大皇子即位。”
“你现在是辅政大臣了,大权在握,只需……牢牢抓住。交好大将军府,与车骑府和解,跟扶风马氏认祖归宗,最好再娶个袁氏的女儿,我们有的是时间除掉董氏一门……如果大皇子登基后也碍事的话…我们只需要出遗诏匡正。”
“我们?”马越从不觉得十常侍是自己人,更何况如今这个档口。
“你不用非辅立小皇子,大皇子也一样,而且你也需要有人帮忙,看你这样子是去过卫尉府了,碰了一鼻子灰吧。”张让笑了,智珠在握地说道:“当年窦氏随便找个族人,便立了陛下做皇帝,你若想做外戚,宫里头还有个万年公主等着你呢!辅政三十年,到时候拥立你自己的儿子登基,岂不是快事?”
拥立自己的儿子登基?马越的脸色变了,云淡风轻的荀彧在张让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色也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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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除夕快乐!
第十六章 送上死路
张让和荀彧一并被软禁在军帐里,因为张让说,马越意图开战是没有意义的。
他说的比荀彧说得更加实际。战争是宫廷斗争的延续,宫廷斗争则是利益的体现。
马越只需要靠他说的那样,维护好各方面的利益,没有人会死掉,他还能依旧做他的辅政大臣。
可马越不想那样,如果连自己承诺要保护的人都背弃了,那他即便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哪怕权倾天下,如果丢了自己,那是谁在权倾天下呢?
他不需要政治,他只想要正直。
张让的劝说没有让马越改变自己的信念,反而下定了决心,要为了自己承诺在洛阳点一把最大的战火。
皇帝不在了,何家人不会和他讲道理,既然讲不了道理,就看谁的拳头大,谁能活到最后吧!
一连十天过去,洛阳城内流言四起,达官显贵们入不得皇宫,别管什么卫尉卿董重还是城门校尉赵延,甚至连车骑将军何苗想进宫寻皇后都被强弩逼了回去。直给何苗气的在承阳门外跳着脚骂马越祖宗十八代。可他再如何骂,把守城门的朱灵就一句话,皇后不召见,就不得放人入宫,他也没脾气。
如果说这种事情还有人单单当作一出闹剧来看的话,接下来的事情则是让整个洛阳城下至黔首上至百官人心惶惶。
武猛校尉丁原来了,带着匈奴人与屠格胡组成的三千兵马直奔孟津,打着清君侧诛宦官的旗号在孟津渡口燃起一把大火,夜里火光冲天,就是站在洛阳城外都能看清浓烟从北方冒起。游荡在三河地区的匈奴首领于扶罗领着大队人马屯驻在河岸,军阵接天连地却不动分毫。
接着,各路兵马传檄,东郡太守桥瑁兵屯成皋,王匡在泰山发强弩众正在赶来的路上,还有董卓更是督军五千浩浩荡荡地掠过三百里上林苑翻过冢领山奔往洛阳。
看这架势,傻子都知道,要出大事了!
……
“光禄卿,承阳门外程立请求入宫。”
“程立回来了,请进来。”马越笑着拍手,停下了笔,在他面前写着一份斥责丁原的手书,令有一份令董卓将兵驱赶丁原及于扶罗的手札,前一份署名尚书台,后一份则是他自己的字号。
前些时日,委派程立携先帝遗诏前往扶风会见左将军皇甫嵩,务在陈以利害,望皇甫嵩将兵震慑京师,不过马越对这件事的成败尚不可知,眼下四方兵马齐聚司隶,程立带来皇甫嵩的意向是马越最为关注的。
目前关羽与阎行共督宫内西园上军与长水营,蹇硕一门心思扑在刘宏的出殡仪式上,马越给杨丰请来一个城门令的职责,只等着可行的时机便夺取赵延的城门校尉之职。
马越唯一的优势便在于洛阳城现在还没有太多人知道一场战争已经无法避免,而他已经做好了迎接战争的准备。
“马光禄,专擅朝政的感觉怎么样?”荀彧笑着对马越说道:“一个人做整个朝廷的决定……您真的想清楚了吗?”
马越看了一眼荀彧,没有搭话,倒是一旁的张让轻轻拽了拽荀彧的袖子,示意这个年轻士人不要多说。被软禁这几日,张让是看出来了,马越憋着劲就是要杀人,跟这个小小守宫令认识只在这一旬日子里,尽管荀彧对他这个十常侍之首没有好脸色,不过他还是不希望马越把军帐里任何一个人杀了。
一共他们两个人,一旦杀了一个,另一个只怕也没有多少活头了。
荀彧看了张让一眼,轻轻一笑,算是领了情义,但并未闭嘴,反而接着说道:“您还没做好准备呢,传信董卓如果他不听呢,与丁原合兵只怕要大闹一场,何况宫内的士卒也还没有完全掌握在您手里,慢一点吧,别这么急。”
荀彧的话说得慢条斯理,句句实话,但马越听着并不是那么顺耳。
马越看了看荀彧,笑道:“我还没急,是你急了吧。”
马越说的没错,是荀彧急了。他眼看着马越矫好了一份皇后手诏。随着四方兵马齐聚司隶,宫外将军府却还不知道宫内的情形,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荀彧也不会想到马越有这么大的胆子将皇后大皇子都软禁在东宫,将军府更不会了解,他们征召外军为的是逼皇后就范放弃十常侍,这个时候马越矫诏一份召何进入宫……将军府十有**不会察觉出意外。
如果大将军死了……荀彧想想就后怕。
帐帘一挑,年过四旬的程立入帐拱手,长长地出了口气说道:“君皓,老夫不辱使命!”
“喔?夫子一路辛苦了。”马越随之大喜,急忙起身问道:“皇甫将军怎么说?”
“你可以在洛阳大展身手了!”程立说道:“老夫与皇甫将军商议,将兵四万屯兵京兆震慑京师,一旦京师有变只需手书一封,旦夕之间大军便可入京!”
“好,好,好!”马越一脸喝出三个好字,拍手说道:“皇甫将军肯慷慨相助,洛京大事已定!”
“不过。”程立面上一凛,对马越说道:“君皓,老夫还得再多说一句,你真想好了要这么做?”
马越点头,“时至此刻,已经回不了头了。”
“这么做是为了什么?”程立注视着马越,“老夫再问你一次。”
马越一愣,这已经不是程立第一次问他为什么了,不过马越没有丝毫敷衍,认真地说道:“锄奸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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