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马猴子相比,三郎你简直就是贵人。以前有马大哥,马二哥,后来又关大哥。大家都待见你,就连李光头那种恶人都喜欢你。大伙儿兄弟嘴上不说,但没人能欺负你,谁欺负你大伙都亮刀子收拾他。我像你这么大命可没这么好,饿极了的暴民冲到村子里见人就杀,大哥把我埋在后院放酒的大坛子里。我快被闷死了都不敢上去,等我出来村子已经被烧了,爹娘大哥嫂子都没了。”
“我兜兜转转在凉州走来走去,饿了就吃路边花草或跟野狗抢食。对了,蔷薇很好吃,叶子水分大能吃饱,开花了更好吃,还能结果子。但有时候也会碰到不能吃的东西,蘑菇什么的就不要多吃了,又一次树底下捡到吃了差点死在路边。”
“你看我脖子上的烧伤,我怕大伙儿看不起我,才说是家里出事那年被烧的。其实是晚上饿急了翻墙进大户人家里偷吃的被大狗咬了一口,为了止血我自己用火棍烧的。你问我偷了什么?我在狗窝里抢了一只鸡腿。”
马越看着眼前这个下巴刚长出青茬小胡子的年轻男人,难以将他诉说的悲惨形象与他认识中那个放荡不羁的马玩联系到一起。马越不会安慰人,从小他就不会。他只是咽了一口唾沫端起黑乎乎的食碗仰头把碗咕嘟咕嘟咽到了肚子里。
第一次吃如此难以下咽的东西,马越几乎想要吐出来。喘了几口粗气,他说:“猴子哥那你现在的生活还这么辛苦吗?”
马玩轻佻笑着,眼睛眯成一道线道:“现在就好多了,有袍泽照顾这些年过得还不错,每年能拿人头换些钱花。”
“猴子哥你怎么想到参军的呢?”
“那年我在金城晃悠没找到吃的饿的头发昏,碰上招兵的问我,我说‘管不管饭?’他说管,我就入了军籍。同期的边军都是自己带兵器,就是那些商贾罪犯充军的也提前买了兵器,整个部曲就我一个人空着手穿着短衣就上了北疆。我掐死了一个鲜卑人,扒了他全身皮甲靴子,用他的弯刀割了他的头,还牵着他的马。回来的时候我有六个首级五把刀三匹马,换了三千大钱,那是我一辈子第一次见到那么多钱,后来我每年都去前线。这才认识的你大哥。”
马越点点头,脑袋里突然就蹦出个念头就对马玩说道:“猴子哥,要不你也在彰山村住吧,等开春解冻了一起搭个房子,就在关大哥家旁边。大伙儿住一起多热闹。”
马玩笑道:“我就自己一个人,搭什么房子,住谁家不是啊。再说我这人闲不住,总爱乱跑,我打算再过两年就离开凉州呢。”
“离开凉州?那猴子哥准备去哪儿?”
马玩摸了摸马越的脑袋,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打算再上两次北疆攒些钱。到时候先去趟洛阳,再南下去荆州看一看。”
“听说荆州富足,都没有人会饿死。”
马越板着手指头算了算,两年时间不长也不短,那个时候他也能比现在再高壮一些,便抬头对马玩说道:“那猴子哥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我也想去洛阳看看皇都有多繁华。”
第二十七章 狱霸夏侯
白天的牢房是安静的,犯人们小声说话,相互牢房之间没有什么交流。到了夜里,狱卒喝过了酒摇摇晃晃走出去,牢房里的犯人们彻底自由了。
一个犯人从身上摸出一根小铁棍儿,也不见多大动作就听见‘咔吧’一声,牢房的锁就开了,接着那个犯人挨个儿把每间牢房都打开,马越的也不例外。犯人们摇摇晃晃走出来串串门,互相说话。
马越与马玩哪儿见过这阵仗,呆在牢房里不出去。
“猴子哥,他们怎么都撬锁出来了?”
马玩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啊。”
一会,那个撬锁的犯人推开马越的牢门说道:“新来的,夏侯爷叫你们过去呢。”
那个被称作夏侯爷的健壮男人穿着囚服盘腿坐在牢房里,向后束着头发,高高的发髻扎着长辫子。在黑暗的牢房中双眼皮下的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就那么远远看着马越。
气势很足,但有这般气势的人马越认识几个,朝夕相处下对马越已经没有什么杀伤力。二人近前谁都没有说话。
那人用目光审视着马越和马玩,仿佛想从他俩身上看出点什么。马玩有些不安,他脸上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但身上肌肉绷紧随时准备暴起伤人。
马玩相比马宗关羽瘦小不止一圈,但他在战场上搏杀的经验要远超如今的关羽,在北疆战场上讨生活的男人深谙如何在搏斗的自保,杀人。
马越的心态与马玩不同,他并不觉得这个身上散发着凶猛气势的男人会伤害他,因为‘夏侯’这个名字。他有些好奇与期待,他想知道夏侯这个姓氏的主人是夏侯氏的哪一位。
对视半晌,那个男人拍拍身旁翻了毛的皮毯子。
“坐。”
马越和马玩坐在地上,仍旧没有说话,他们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这个男人找他们过来是做什么。
“这么小的年纪就犯了事被关进来可是少见,说说吧。”
‘娘的,闹半天是狱霸来审问犯了什么事。’马越在心里骂道,他受够了历史给他的反差感了。每一次见到名人他都觉得会结识很厉害的大人物,每次都小心翼翼的接触交往。结果呢,关羽认识他的时候是个收皮子的逃犯。庞德在书里名声也很大,可第一次见面就把他的救命狗杀了让他扎了一刀。韩遂的旗本八骑,程银是个大胡子部落首领,李谌是有着大光头的马匪头子,马玩现在坐在他旁边和他一起蹲大狱。
如今,面对面坐着的这个夏侯谁谁居然是个狱霸。这些青史留名的英雄豪杰都有一个叛逆的青春期吗?
“和人在闹市打架了。”
“打个架就抓到大狱来了?有意思,你多大?”
“十三,快十四了。”
“把人打死了?”
“没有,县太爷收了钱,就给我关这里了。”
夏侯一听就乐了,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儿人啊?”
马越挠挠头:“我叫马越,这是我哥哥马玩,凉州人。”
“嘿!你们县太爷可以啊,凉州犯法关到司隶槐里狱来了。”
夏侯并没跟马越说太多,对他而言两个市井小无赖打架的剧情也激不起他什么兴趣,聊了几句便挥挥手让马越二人回自己的牢房了。
进了牢房,马越小声问马玩:“猴子哥,你说他们为啥不跑呢?牢房都是开的。”
“你傻啊,除非大罪,一般关到牢里的都是几个月的小罪,大罪都戍边去了。待几个月就没事了,就算时间长点儿的,当今天子每年都会大赦天下,了不起过了年就出去了。谁会冒着逃狱被抓的风险出去。”
“也对,诶,你打得过这个叫夏侯的吗?”
“这个夏侯本事不小,三郎你看,牢里犯人几乎都供着他,他本身武艺也很高,从气势上来看和马大哥差不多,比马二哥弱上一点。”马玩想了想,说道:“若是步战我会死的很惨。如果是骑战至少有五五之数。”
马玩本来就知道这个叫夏侯的武艺很高,但马玩这么清楚划分出夏侯的实力令马越不解,他问道:“猴子哥你怎么看出来他厉害的?我就没看出来。”
马玩眯眼一笑,说道:“观察一个人的武艺,先看手掌。你看我的手,老茧位置在双手虎口最多,这就是用惯了长柄枪棒。而那夏侯右手茧多而左手较少,因此我断定他使得是左手刀剑的单手兵器,若是石锁则只会磨损手掌。再看关节,他的关节粗大一看就是经常使力的缘故。单手兵器在马背上不好用,而且他的双腿笔直不像常年在马背上讨生活的人,所以骑术估计不好。所以如果是骑战我还是有机会能打败他。”
“看他的眼睛,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人身上有股精气神,眼睛会非常有神。看身材这个不用说,常言道一力降十会就是这个道理。最重要的就是看一个人有没有杀气,这些我都不如夏侯,但我的杀气要比他强太多。”
“他没杀过几个人,而我在北疆战场上几进几出活着走出来的。我的对敌经验更多,我也就基于这点敢说能打败他。”
“当然,这些都是废话,我最明白了。搏杀时的环境与心态最重要,武艺经验什么都不能决定一切,生与死就是那么一瞬间。你敢杀他,你想杀他,他就死了。”
马越知道,他见过关羽中蝎毒的时候,抬起一只手放弩箭都费劲。武艺再高也不能太当回事,乱战中谁都不知道刀子会从哪里出来。再厉害的人,被人在要害扎上一刀也多半要完蛋。
“猴子哥,你的武艺有多高?”
“我啊,没什么武艺,小时候跟村里的武师练过几年拳脚。后来家里糟了难,有这顿没下顿的没长个好身体哪儿还有劲练武,也就荒废了。后来在北疆每次都是快死了才撤回来,打得仗多了成了老兵,经历生死多了就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了。”
“关大哥的武艺是我见过最高的,不过看得出来他没什么杀敌经验,搏斗和战场不一样。你兄长算一流,马大哥和夏侯算是二流,我和程银差不多,算是三流吧。不过单论武艺高低程银要比我强一些的。”
马越小眼神儿白着马玩,嘴里嘟囔着:“果然…猴子哥是最弱的那一个诶。”
“不是还有你垫底么,怎么说我是最弱的。”
“我怎么就垫底了,我后面还有小超和小休呢,我也不是最弱的。”
“拜托,好歹咱们是一辈儿的,你好意思拿侄子当挡箭牌么?”
“哈哈哈!回去了我一定要找关大哥勤习武艺,争取在十八岁超过你!”
第二十八章 马宗逞勇
马越和马玩在狱中过得不算难过,每天和马玩打拳聊天倒也可以消磨一些时光。
狱中有狱中的生活,外面也有外面的日子。马腾往县里跑得更勤了,李谌没有在马家待太久,年关前带着几个兄弟回了金城。程银倒是经常往这边跑,但总归快过年部落里一大堆事忙的他焦头烂额。
关羽每天跟杨奉张辽徐晃聊的热乎,不是饮酒就是进山打猎,跟卫和出去跑了一趟他手里有了不少闲钱,足够几个兄弟在这边过年挥霍一阵。真正留在马家的就只有候选,他是正儿八经跟着马腾做事的兄弟。
马腾没有正当职业,在县城里有三十多个小兄弟每日靠他吃饭。他的职责就是除暴安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说白了就是有些黑社会性质的暴力团伙。但那会不这么叫,那会儿都管他们称作游侠儿。
马腾,就是陇县最大的游侠儿团伙的头头。一帮弟兄什么活儿都接,无论是帮人搬东西搭屋子还是保护商户不被无赖欺诈,他从不跟人提钱。
你觉得我干得好,送我些钱财我收,你不送大家仍旧是朋友。
马腾一直是这么干的,乡里乡亲也都敬佩马腾仗义。马腾不是地痞无赖,但县里的地痞无赖都当他是大哥,原因无他,都被马腾收拾服气了。
马腾手底下三十多个小兄弟摇旗呐喊,何况拿得出手的人物也不少。马老二的武力别说是小小陇县,放眼西凉比他强的都没多少。候选的一手暗器,还有那些从北疆战场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兄弟们,些许流氓地痞怎么会是对手。
马越的案子是翻不了了,马腾这些日子都在忙着给县衙疏通关系能让马越和马玩在槐里过得好一些,付出不少人情终于得来了个探视的机会。马家人就准备启程前往扶风郡的槐里大狱了。
同行人数不多,就马腾马宗关羽三人,三人骑快马朝发夕至。到槐里狱的时候在门口就碰上了另外一拨人,就起了争执。
起因是马腾三人先到,等着狱卒开门让他们进来,槐里大狱可不是说进就能进的,就算疏通了上面,下面的狱卒也是要拿银子的。马腾给了狱卒五百钱,狱卒也许是嫌少,将三人晾在外面说是让等着。
三人也没脾气,就在这时另一拨人马来了。
六骑快马带起一路扬尘,直接冲到槐里狱大门口为首的青年人才从马上跳下,带的五人都是膀大腰圆的习武之辈。
为首青年路过马腾三人时见三人身形魁梧,便朝马腾点头笑笑,马腾也回之以礼。
接着,让三人愤怒的一幕便出现眼前,与马腾三人的待遇不同,那狱卒见青年过来跑着便将青年迎进槐里狱。马宗当下就火了,冲上去拽住狱卒喝问道:“你这狱卒,我等先来却教我等吃这闭门羹,为何他们便畅通无阻!”
青年身后一人便抓住马宗的手臂喝道:“要你多管闲事,撒手!”
“二郎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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