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越身上有一半羌人血统,不过他的长相不算很明显的羌人,只是眼窝稍深,眉骨略高,不仔细看很难看出外族血统,只不过因为少年时一直居住在羌汉杂居的凉州,到现在身上有些装饰物与头发编的发结还是羌人的模样。
闻言马越正色地说道:“某的父亲是汉人,某就是汉人!”
公孙瓒点头说道:“好,郎君是汉人就好!那些个胡种……”
公孙瓒没有说完,但马越听出了他的意思,尽管他没有全说,可马越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什么叫那些胡种。
他娘的!
这时,公孙瓒的三位结义兄弟前来端着酒尊向马越祝酒,马越急忙起身回敬,与公孙瓒的狂傲不同,他这三个结义兄弟都是地主豪右出身的商人,地位较低,对马越比较尊敬。
值得一提的是,占卜师出身的刘纬台还亲自在酒后为马越卜了一卦,刘纬台什么都没说,写了一封信让马越回到洛阳了再打开。
马越对此摸不出头脑,这是他前世今生第一次算命,自己也不知道灵不灵,不过对占卜师的话还是要听的,静候着这封书信送至洛阳,在上谷郡休息了一夜。
第二日,马越带着梁鹄与安木等人出发前往蓟县,刘备为马越指明了道路,没有继续跟随,而是跟着公孙瓒留在了上谷郡。
路总是要走的,从上谷到蓟县,不过百里距离,要不了多久梁鹄就可以走马上任了,马越也就快要完成自己使命。
第二十八章 义气之祸
上谷郡,入关三十里。梁鹄眯着眼睛随着马车的颠簸而闭目养神,马越在左,安木在右,前方有亲随擎着刺史依仗,队后有从人打出旗帜。
这里已经是幽州地界了,需要让人们知道,新任刺史来了。
“先生,您觉得公孙瓒怎么样?”
“公孙瓒?”梁鹄睁开眼睛看看马越,笑道:“怎么,你觉得那个公孙瓒不错?”
“我也不知道。”马越愣了一下他只是想问问梁鹄对公孙瓒的看法,至于他觉得公孙瓒怎么样,不太好下定论。
平心而论,他觉得公孙瓒这个人对待朋友还是不错的,而且根据历史他知道这个人治军是一把好手,打得塞外异族闻风丧胆。但第一印象对这个人感觉太过狂傲了些。
“不知道?三郎你倒是诚实。”梁鹄摸着胡子笑道:“就老夫看来,这个公孙瓒勇则勇亦,但终究难成大气候。三郎你……最好莫要再与他接触,你太义气,免得被他所累。”
“啊?”马越很诧异,这个公孙瓒到底是怎么了,居然让梁鹄对他有那么大看法,于是问道:“先生,这是为何,你很厌恶这个公孙瓒吗?”
与梁鹄相处七年,无论是机敏的曹操,桀骜的蹇硕,还是马玩、程银,亦或是放荡不羁的杨丰,甚至是屈身从贼的彭脱,梁鹄从来不在意他与什么人交往,与什么人相处。这是破天荒的头一遭,梁鹄明确的告诉他,不要和这个人多接触。
“恶感倒没什么,只是凭老夫这些年在朝廷看了那么多人起复罢黜,这个公孙瓒没有好下场。”梁鹄说的非常认真,好像已经看到公孙瓒被变为庶民甚至更糟的一幕,他说道:“这个人为人豪侠气,况且颇为自大,你可还记得在关外他第一句便是颐指气使的,这个人太容易得罪人了。”
马越点头,梁鹄分析的不错,句句都说到他的心坎儿上了,但他没有说话,仅仅是这些还不够让梁鹄这样左右逢源的宦海巨舟厌恶,一定还有下文。
果然,梁鹄深深地看了马越一眼,对他说道:“你的朋友,随从,都是很厉害的豪杰出身,老夫不知你是如何识人的,但能和你有关系的人往往自身都有着超人一等的能力,三郎,你交友的目的性很强。”
梁鹄说完这句,马越心里就是一惊,随后释然。朝夕相处近十年,梁鹄又怎么会连这些都看不出来呢?
“正因你的目的性强,老夫才更加担心,因此才不教你与那公孙瓒交往。”随后梁鹄如同自言自语说道:“与马三郎攀上关系的人只有三种,有的将心比心,引为知己,这类人往往家世庞大。不是鲜卑小王就是匈奴万骑长,或是当朝权贵之子,最不济也要是深的陛下宠信的宦官黄门,这类人是无法成为下属,所以你将他们引为知己,将他们安置于将来可做你助力的位置上,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出身各异,但不会像你马三郎一样总惹自己担不住的麻烦。”
一直以来,马越始终浑浑噩噩,依照着本能行事,却从未想过看似比自己还要浑噩的先生竟将自己看得如此透彻。马越都从没想过自己在做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大时代中他将要做什么,他只是想让自己尽力变强,再变强,如果说一直以来他都有很强的目的性,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第二种,以力御力,从你拜入为师门下时的关羽、马玩,到后来的彦明,公明,阿若,安木。无论是游侠剑手、亡命之徒、或是异族勇士、汉家小吏,你来者不拒,施以恩惠匿人罪行,只要有一技之长,脾气乖戾也好,玩世不恭也罢,你统统都能忍受,他们大多出自市井,没有像样的出身,如今跟着你统统谋出一个出身,或大或小,收买人心。你的本姓兄长你却处处提防,生怕他做出什么事情坏了你的性命一般。你的这些事情,为师从未过问,无论你做什么事,只要忠于陛下,老夫都保得了你……但是,等你想清楚了,你必须要告诉为师你心中所想,心中所惧。否则老夫无法帮你。”
“先生,那最后一种呢?”
“梁兴、北宫伯……死人。”梁鹄突然沉默了,随着马车摇摇晃晃地看着官道旁荒芜的田地,说道:“在这三种人中,你找到公孙瓒了吗?”
马越摇了摇头,其实他觉得公孙瓒可能是第一种,也可能是第二种,还可能是第三种。他们之间还未发生什么,他怎么会知道呢。但他不敢跟梁鹄说,一方面他不想让梁鹄那么确切地知道自己心中所想,这无关于忠诚与情感,只是现在他觉得自己仿佛被扒光襁褓的小孩一般站在梁鹄面前,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被先生看了个通透,他不习惯。
“公孙瓒不在这些人中,你找不到。”梁鹄没有笑,神色很严肃地说道:“身处边地,靠着个朝廷封疆大吏得了出身,娶大族女子为妻,从此仕途一帆风顺,几年时间做到一郡长史,守卫长城。这个履历是不是有些熟悉?觉得不熟悉为师再说一点,随从上百,为人嚣张,有勇力,所交者皆市井之徒,立义气树声望,熟不熟?他走得是和你一样的路!”
“啊!”梁鹄最后一句点醒了梦中人,这个公孙瓒,难道不就是自己在凉州时候的样子吗?靠着梁鹄有了出身,萧关击鲜卑得了功勋,收家臣养死士,聚拢家财一郡之内声望无匹。这难道不正是年少时的自己吗?
这个公孙瓒,是和自己一样的人吗?马越有些不好意思,稍有扭捏地说道:“先生,学生虽然顽劣,可这脾性……没您说的那么不堪吧。”
梁鹄笑了,说道:“你脾气比公孙瓒好上不少,没他那股狂劲儿,但你俩确实是一样的人,无所顾忌,他不管是谁就能说出那样颐指气使的话,难道你忘了你在东郡做了什么,满朝文武要除你而后快,这不是胆大包天吗,净给自己惹收拾不了的麻烦!”
马越现在还不知道梁鹄当日在朝堂上跪了整整一个朝议,也不知道最后是梁鹄的一封书信让刘宏坚定了想法,救了自己一命。
但他知道,一定是先生救了自己。
第二十九章 师徒夜话
深夜,马越躺在蓟县刺史府偏房的硬榻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我想做什么?
我想做一件大事,但做大事之前,我需要能够保护的力量。
我想保护什么?
保护需要保护的人,事物。保护他们不再离我而去。
我想做什么大事?
我不知道。
他的力量已经不小了,尤其是武力,他所掌握的豪杰死士,足够冲进洛阳城把十常侍一起斩了。能把袁家兄弟绑到一块儿宰了,甚至可以冲入皇宫刺杀一个汉帝……可他想做的并不是这些。
他效忠于刘宏,可这天下终究还是会乱的,哪怕朝廷让他当州牧他都无法改变这个结果,天子不问政事,那些士族大家中有人一心向汉,但也有人已经开始积蓄自己的力量,想必他们如今就像自己一样,许多决定都是茫茫然倚着本能行事。
现在天下还能勉强安于现状,可如果有一天刘宏不在了呢?他所想要保护的一切都化作虚无,那他又该去做什么呢?
他觉得,有必要跟梁鹄好好谈一谈了,梁鹄不受时间枷锁束缚的智慧,一定能带他走出困境。
于是,他披起衣服,挑着灯笼叩响了梁鹄的门。
梁鹄门口站着两名骊靬随从,他们带着刀剑随时保护梁鹄的安全。这里是幽州,他们从未来过的地方,不可以有片刻大意。
马越轻轻叩门,他看见窗户里透着亮黄色的灯光,随着烛火屋内的人影一动一动,梁鹄还没休息呢。
果然,他一叩门便听到梁鹄问道:“谁啊?”
“先生,是我,三郎。”
“进。”
马越推开屋门进去,便看到梁鹄正穿着素色寝衣背对着门,奋笔挥就几个大字,拿起墨纸吹去墨迹,这才转身对马越说道:“怎么了,深夜过来。”
马越披着衣服,说道:“学生睡不着,思虑着先生白日间说的话语,心中有许多困惑,希望先生能为我解惑。”
梁鹄看了他一眼,笑了,放下墨宝坐在对面,叫人上些糕点温汤,这才和颜悦色地对马越说道:“三郎有什么困惑?”
“先生,如果这天下,学生只是说如果,如果这天下将来乱了,学生该做些什么来保护自己,保护家人,保护您。”
这夜里万籁俱寂,梁鹄盯着马越的眼睛不说话。刺史府的仆从将几碟点心放在二人中间的几案上,梁鹄看了一眼,拿起一块,一边咀嚼一边看着马越。
梁鹄的目光看得马越浑身不自在,盯到马越发毛的时候,梁鹄开口了。
“你什么都不用做,谁都不用保护,你只需要保皇帝……谁都不要管,只保皇帝。你保住皇帝,这天下就没人能动你分毫。”
果然,梁鹄还是要马越保皇帝。
“可是先生,如果陛下……如果。”马越的声音不自觉地变小,小到只有梁鹄能听见的音量:“学生是说,如果陛下……不在了呢?”
“什么!”
梁鹄瞪大了眼睛看着马越,马越读得出梁鹄眼中的震惊……这天下,敢大大方方说出陛下不在的人,只怕不超过双手之数。
压下心头震惊,梁鹄也不自觉地代入马越的问题,如今他们爷俩儿一切的,至少是梁鹄的一切都源自刘宏,除了这个弟子之外他只有刘宏的宠信,那是他最大的筹码。
半晌,梁鹄像是想通了,低沉地说道:“保陛下。”
“先生,如果陛下都……”
马越想说,如果陛下都不在了,那还保什么。可他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梁鹄所打断。
“陛下不在了,那你就保新的陛下!保皇子,保证皇子顺利即位,陛下想让皇子协即位,准没错!”梁鹄的表情说完已经有些恶狠狠了,瞪着马越说道:“三郎你到底在想什么?眼下黄巾之乱刚刚结束老夫都知道百废待兴,你却问老夫如果天下大乱!陛下年富力强正值壮年,你却问老夫陛下若不在该如何,你到底在想什么!”
一直以来,梁府风度翩翩,即便火烧眉毛都不会着急,这位老人家始终有着自己的想法,尽管他的想法统统被世人视作旁门左道,但老人家自己的决定却每每令其立于不败之地。这一次,老人家被马越问的声嘶力竭了,再无风度可言。
“先生,您真觉得天下太平?凉州王国宋建那般王八蛋,十几岁时他们就是能把手下派到演武场上一个个儿的送死的杂碎,现在更是草菅人命。他们在凉州掀起来的造反已经波及三郡,连韩约那个滑头都被迫入了伙改名叫什么韩遂。不出半年他们就能整合了凉州力量,刺史左昌像个白痴侵吞军费战事还给我哥穿小鞋,凉州的兵患能停吗?您不是问我我为什么打心眼儿里防着我哥,我怕的就是他!左昌这么干,给我哥逼急了一起反怎么办,要是连汉阳郡都反了,叛军就能直接打到陇关去!凉州能太平得了吗?”
“益州现在什么情况您也知道吧,成天给百姓送米吃的傻子们也跟着张角起义了,朝廷对益州不管不问,全指望着州郡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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