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时辰还早他便没说什么。
等到半个时辰过去,秋氏那边已经给沈羲上了茶,琼花台阁楼这边的他便不由得看起了外头天色。
苏言走进来:“少主,沈姑娘派人来传话给刘凌,说是沈姑娘有事耽搁,交代要晚些才到。”
萧淮定望了前方片刻,垂了眸,没说什么。
秋氏等丫鬟们将茶果全上齐了,便也坐下来,满口噙笑道:“原本早就想请姑娘过来坐坐的,哪知道近日礼部正有人上门想给姣姑娘议婚,老太太又交了给我,这就耽搁了。”
说到这里她又略略冲沈羲倾了身子,笑着道:“上回你带来的薰香和胭脂,我试了试,竟然十分不错。
“于是又给我们老太太试用了,不想老太太得了竟然爱不释手。能得我们老太太青眼的人着实不多,姑娘真真是福气。”
如今是赫连人倒霉了,温婵才有机会在大周天下装模作样地扮世家出身的高门贵妇。
她这个正经名门闺秀做个香给她用了,倒还说是别人的福气。
沈羲笑得满面春风:“粗制滥造的玩意儿,本只是顺手带来让奶奶指教的,不想奶奶抬爱,竟还呈去给了老太太,这我可真叫献丑。”
秋氏笑着请了她茶,这里不动声色又将她打量一回,才又拿了颗桂圆在手里剥着。
这慢悠悠不着急的模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沈羲却笃定,她今日特地把她请过来,而不是差人直接到沈家问她要香,必定还有什么别的事。
因此也不动声色地啜茶。
果然,剥了两颗桂圆之后,秋氏便就又笑着看过来,接过丫鬟递来的湿帕擦了手。
然后扬起涂着猩红蔻丹的手指指了指她腕上的香囊,说道:“我看你这个做的很是别致,绣工尤其不错,不知道能不能请帮忙做两串儿装着龙涎香,沉水香这些香料的香囊?”
这香囊一看就知道不是个老太太所用之物,也不知道她要怎么用?
心下微顿,沈羲就道:“这龙涎香乃是男子用的多,不知奶奶是要用在何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134章 仇人相见
“这层你就不用管了。总之我保证不是男子所用。”
秋氏扬唇,然后从丫鬟手上接过两块香料:“这里一块是龙涎香,一块是沉水香。
“你帮我做成你这样的香囊串儿,切记做工一定要精细精致。而且,五日之内便需要给我,成吗?”
沈羲捧着她的鸳鸯戏水粉彩茶盅想了想,笑道:“奶奶的吩咐,我自然不能不遵。”
只要不是给男人做的就行。
不过分明是个女子用的香囊,她却非要塞贵族男子常用的香料进去,这中间必有蹊跷。
内宅里的战争无非也是争权夺益,这热闹她当然有兴趣看看的。
秋氏闻言,立马又笑起来:“我知道你也是个官户小姐,不是绣娘,这种事本不该求到你头上。
“可谁让你心灵手巧,有这么一身好本事呢?这事也是赶巧。
“你虽然比我小上好几岁,我却很喜欢你,我们老太太也喜欢这种心灵手巧的人儿,以后你有兴致,也可常来我们韩家串门。”
韩家高门大户,岂是谁人都能来的?
就是寻常三四品的命妇,也不见得想来串门就串门呢!
她秋氏需要靠她在韩家争宠,而三品官户出身的她则肯定需要巴结她攀权附贵,她做出这样的邀请,当然就等于是回报了!
沈羲不动声色地称了谢。
“奶奶,老太太那边因听凝姑娘说沈姑娘到访,遣人来传话,请沈姑娘移步安荣堂见见。”
这里正心照不宣的喝着茶,忽然门外就进来个丫鬟禀道。
秋氏蓦地顿住,接而往沈羲看来,不知怎地,先前还浮着春风的脸上刹时就滞了滞。
沈羲也顿住未动。
温婵不一定知道秋氏今日约了她进府,之所以她会有此一话,必然是韩凝已将她的话带到。
她目的达到,便就回望着秋氏:“这可真叫受宠若惊。我要怎么办才好?”
秋氏望着来人:“当真老太太是这么说的?”
丫鬟垂首:“正是,安荣堂的琉璃就在外头。”
秋氏凝眉站定半晌,忽地就展颜笑起来,执起沈羲手道:“妹妹真是好福气!
“我们老太太素日可不轻易见客的,可见这是真对姑娘青眼有加了!来,快跟我去!”
她这声妹妹唤的,瞬间就把她这高门二少奶奶的身份与沈羲给拉近了。
沈羲便就跨出门,与她从容上了庑廊。
二人这里过了屏门,从西边的月洞门下穿过几道游廊,往上房方向而去。
不与温婵直面相见,便永远也摸不到她的底,所以哪怕实力悬殊,这一见也是极之必要的。
沈羲沿途略略地打量这宅子,倒不是特别规整的四进四合院,两侧都还有游廊延伸出去,估摸着应是后期又买下了邻里的地盘加扩的。
三进与四进之间还有座小花园,小花园东北角上的两进宽敞院落,才是安荣堂。
门下就已站着好些个丫鬟,而院子里头笑语频传,看模样应是有着不少人在。
秋氏停步道:“想必是姑娘们在。”又指着她腕上道:“把这香囊取下来吧。”
他没有解释为什么,沈羲也没有多问。香囊解下来交给珍珠,然后才又随着她往院里去。
传来说笑声的正堂里就坐着夺她命的温婵。
按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但做了亏心事的人是温婵,可不是她沈羲,所以她没有什么好紧张的。
进院这一路也没有什么好说,这种排场她见得太多,温婵就是整出个宫殿来,她也不会多看两眼。
倒是秋氏自打进了这安荣堂的门,整个人就逐渐凝重起来,本来多活泼的一个人儿,生生循规蹈矩,成了个掐着脖子的木偶人。
看来这位二奶奶离温婵心腹的位置还差着不少距离,也就难怪会那么急于争宠了。
不过细想起来,韩顿在朝堂地位那么高,但秋氏拼命巴结着,并且断不敢行差踏错的人,不是韩顿的夫人,她的亲大嫂,而是一个已经放权的老太太,倒是挺耐人寻味的。
再想想她来韩家两次,并没有哪次听她们言语里提及韩顿的夫人穆氏,或者是他的母亲唐氏。
也就是说,韩顿生母,秋氏的亲婆婆,以及他的名媒正娶的妻子,她们在府里的权力和影响力,实际上还根本比不上温婵?
沈羲心底里琢磨着,面上却不耽误半分。
米粒大小的珍珠串成的门帘被撩开,再绕过西面彩凤双飞大屏风,跨门第一眼,她看到围坐在一处的好几个姑娘们。
第二眼,目光便就直接落在了坐在上首锦榻上的老妇人身上。
即便沈羲早做了准备,但这一眼还真就仿佛直接跨越了五十年!
座上的温婵正半倚在大迎枕上,手里捧着只琉璃盏,面向左首坐着的韩凝的脸上,还有着一抹慈爱微笑。
当年那把青丝里已偶见花白,一身半新的绛紫色织锦绣银团花单衣下,覆着褚红色马面裙。
她头上插的身上戴的,与当年的她一样讲究到有些过分。
但昔年精致的五官到如今,已成了变形的轮廊。
纵然肌肤还显平整光滑,终究已如烂熟的桃子,那皮肉已垂了下来,在嘴角与下颌处成了褶子。
倒是那双在相国寺后小巷里泛着恶毒冷光的眼睛相对还算亮,使她六十六岁年纪看上去,无形就年轻了好几岁。
沈羲细想想,离开这个人其实也就不过三个月而已,勐地见她苍老如斯,还真有些移不开眼。
“姑娘进来吧。”秋氏招唿道。
沈羲微抿唇,垂眼入了内。
温婵在她抬眼这刹那,目光也倏地落在了她身上。
“刑部左侍郎府沈羲,拜见老夫人。”
沈羲给她施礼。
温婵望着颌首静立在面前的她,半日才扬唇招手:“过来我看看。”
她这一伸手,袖子上滑,便就露出手腕上一只镯子来。
只见这镯子大片玻璃底,里头的飘绿如青山绵延,而万山丛中又飘着一抹触目的红!
这红耀眼得像血,又热烈得像火,如同当日在小胡同里乍见到自己手背上那抹血,她双眼倏地就刺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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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你真讲究
沈羲目光粘在这血玉镯上。
这血玉镯是肖氏的!
肖氏三十五岁生日,她跑遍了全城,才找到这么一只合心意的镯子给她当寿仪。
这镯子,整个大秦也只找得出来三只!
但是她送给肖氏的寿仪,眼下却出现在她温婵手上!
原本从容自若,只当是寻常串门的她,看到这镯子,浑身血液却瞬间凝固。
是肖氏随同张煜他们南下死后,温婵着人从她尸体上撸下来的,还是在覆国之前肖氏就已经寿终正寝,而在那之前姓温的私下里将它掠夺来的?!
但不管是哪种,都争不过这镯子是她母亲遗物的事实!
而这镯子既然在她手上,那么想必张家南下之后,余下的家产也应该都落在她手上了。
温婵本等着她上前,却见她盯着自己手腕未动,不由也凝眉往她看过来。
沈羲扬唇,走到她跟前道:“我因见着老夫人袖子上的缠枝牡丹绣工出神入化,不知不觉就看出了神。”
温婵闻言未语,直视她这双眼。
但只见她眼神清澈,如同不含一丝杂质,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
先前与她对视那刹那,她还几疑遇到了熟人,如今看起来,这分明就只是个符合她这个年纪的淡定从容的女孩子而已。
她微笑道:“半旧的衫子了,花绣的再好也要弃了的。”
沈羲道:“衣衫旧,做工却旧不了,老夫人是真讲究之人,讲究的哪里是这衣料子?分明是这做工。”
温婵听到这话,竟觉顺耳起来。
她笑道:“真是个标致的孩子。”
韩凝笑着走来:“这下好了,老太太见了可爱的,便觉我们讨嫌了。”
宋姣也往沈羲处看过来,她的寡言总显得过于深沉,但同时又使她的明艳显得不那么张扬。
而韩敏则坐在旁侧,手里捏着盘子里的果脯,带着丝不以为然,似笑非笑地冲着沈羲上下不住地打量。
温婵笑望着沈羲:“你坐罢,站着怪累的。”一面旁边就有丫鬟搬了绣墩儿上来。
沈羲挨着边沿坐下了,将珍珠手上的盒子接过来递上去:“今次冒昧前来,因为不知道老太太传见,因此也未曾提前备什么趁手的礼。
“只有随手带来的几件小物儿,也不知道老太太看不看得上眼。”
温婵目光落在她手上。
等到接在手里,那香盒还未曾打开,熟悉的玉兰香便就随风飘入鼻腔,她心里微动,启开盒子,果然与上次一样,又是以纯鲜花香料制成的团子香。
“很好。”她点点头,抬眼望着她,又说道,“你这手艺也不知师从何处?”
沈羲早料到她会有一问。
“不敢相瞒老夫人,这手艺乃是家母传下来的。”
“令堂?”温婵凝眉。
“正是。”沈羲直视她,“家母幼时与人学的,至于跟谁学的,我却不知了。”
她真正的母亲是肖氏,也是她腕上这只血玉镯的主人。不算说谎罢?
温婵点点头,又问道:“不知道令外祖家是?”
她笑道:“是晋中的乡绅。”
胡氏早已化为尘土,她就是去查,也是查不到什么了。
“原来是这样。”温婵微笑。
这样好的香,她确是在张家见的最多。更确切地说,是张盈手上见的最多。
张盈什么都比她强,香制的比她好,女红也做的比她好,书读的比她多,音律鉴赏样样都强。
她什么都比她强,因为她打小就生活在条件优越的张家!
她随随便便甩出一样本事就能把她压下去,她温婵唯一比她强上些许的,或许只有姿容。
但姿容却也不是绝对的强过她,至少在围着张盈转的那些人眼里,她就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她的。
张家并没有什么亲眷在晋中,昔年他们阖府南下时,也是绕道东海辗转而下,女眷更没有到过西南西北。
胡氏这手艺得自张家女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