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美溪起身,去拿自己的外套。
小桃子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看她的动作,就知道她要回三楼那个冰冷的实验室了,大急:
“大小姐,明天的电影,你不是喜欢小白菜……”
张美溪已经走了几步台阶,手扶在楼梯上,只好回过头来,很无奈的说:
“好的,我去看,都去看吧。给凌果她们摇电话,叫上不乖妹妹,家里也算是有一桩大事完成,我们包场看电影庆祝。”
杏子收拾完了厨房餐厅,走了出来。知道大小姐回了实验室,立刻吩咐周三少爷去多装一些炭火烧起来,实验室不能生炭盆明火,她们发明了一种土暖气。
北平城,瑞鹤园。
为了庆祝华佗的遗宝青囊经出世,名医和学者们在瑞鹤园连续办了一个月的义诊,各种疑难杂症也看,普通感冒发烧也看。
平安制药又在北平谈了一批药品代理商,代理商们也愿意给义诊免费提供大批药品。
所以基本整个北平和周边地区的民众都受益了。
青囊经的现任主人山东先生一直没有露面。
在周二少爷的各种威逼利诱的说辞下,平安校长高先生,只好鼓足勇气,硬起头皮。继续做他傀儡这份有前途的事业。主持义诊大会。
尽管高先生每天的开场白,都是固定的背诵一些:
“五行八卦,金木水火,阴阳调和,针灸拔罐。”
背完了台词,就坐在太师椅上喝茶,充当活动模特,从来不肯多说一句话,可还是收获了如雷贯耳的掌声,大批的崇拜者。
给山东先生的礼物流水一样送过来,高先生拿着一支康令克的钢笔,一笔一划的记录礼单。
在当时的文化界,是分为京派文人和海派文人的,互相攻击和不服气。当时的政界,甚至还把南北分成了两国,实行重要物资禁运,不允许文物随意流通。
可是大家都乐意卖山东先生一个面子,他的东西先是在北平的通州码头上小货船,然后走运河,到天津港换大洋船走海路,顺风顺水。
等周二少爷和高先生回到上海。
别说那成堆的古董和古书了,就连那份礼单,张美溪都嫌弃实在太长,看着眼花。
倒是高先生要周二少爷转交给山东先生的一方青玉小印章,说是不值钱,一个北平的普通技师齐白石雕刻的,张美溪乐滋滋的收了,放在常用的办公桌台上。
都是古董,都是美的,看似不爱,心有大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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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亲爱哒“妹妹不乖打屁屁”赠送的平安符!
083一块大洋是多少幸福(一)
张美溪没有时间搭理那些古董和古籍,自然有助理们帮她处理。
周三少爷订购了十二件巨型的酸枝木书架和博物架。送到桃花居来。
杏子实在看不下去他那么蠢,拿双手把眼睛捂起来,不搭理他。
周三少爷就把东西全部排列在客厅里,满满当当的。
杏子脑补了一下,如果是小桃有理子看见了,一定会小嘴巴拉巴,把周三少爷的品味骂到残废。
可是,张美溪手提着裙子,飘飘摇摇的下楼吃她的下午饭,扫了一眼客厅,一副很惊喜的样子:
“都放的下?杏子很厉害啊!”
杏子双手捂眼,竟然被周三少爷比下去了。
周三少爷虽然憨笨,可是做事情却总是会很合大小姐的节拍,所以竟然有接替桃杏,成为大小姐第一助理的趋势。
她们家大小姐,是个实用主义者,对环境的要求,那是相当的凑合。
老天实在是有点不公平,嫡亲的兄弟,周二少爷就有逆天的智商。周三少爷那,只能算是个普通人,加上他个头有点大而憨实,给人的智力印象,就更减轻了一分。
在后世,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是不允许科学机构按地区和人种来研究智商的。有点头脸的公众人物,你如果说白人比黑人智商高,纽约人比北京人智商高,那你分分钟就会被唾沫星子淹死,黑历史就是铁的枷锁,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公众人物是不能这样议论的,但是普通人就不管这些,普通人普遍的印象里,就是中国人和犹太人的数学最好,他们可以脑算一百以内的加减法。
中国人里,上海人又是公认的最聪明,用他们的上海话说,就是“拎得清”。
一个公认的拎得清的上海小资之家,如今的生活是这个样子的。
早上,小资太太出门买豆浆油条,再花一只铜板买两块豆腐干。就算是一顿早餐了。可是小资太太们,经常会看见一群穿蓝布工装的人,早餐就成堆的坐在水门汀的路边上,吃纯肉的小笼包子。他们配着虾仁儿混沌汤吃,汤里面还有铜钱大的香油,切得细碎的香菜。
小资太太们吃完了早饭,就出门去买一天的菜,如果看见什么邻居,手里拿着篮子装一根葱,也会笑着打招呼:
“买菜回来啦?”
上海人就有这种可爱的德行,他们斤斤计较,精打细算,如果只花一个铜板,买一根大葱,也能叫做买菜了,也是可以说的过去的了。
小资太太们在市场上买菜,猪肉总是会切半斤的,要二十只铜板。鸡蛋买五个,就只要五个铜板。再买些青菜豆腐,共算起来,也是五个铜板。
一只大洋拆开了,换成二百只铜板,就足够一个四口之家五天的菜钱了,还是那种丰盛的吃饭,顿顿有肉,炒菜做汤,荤素搭配。
小资太太们日用会买香皂,只要十个铜板,还可以和老板讲讲价格,让人家附送一小盒的洋火柴。
小资太太们花一块钱,就可以买一块洋布料,如果自己动手剪裁制作成旗袍。穿出去做客,也是很体面的。
先生们就有点贵了,做一身烤绸的长袍,往往要三块钱。可如果这样置办一件,那也可以算是一样永久的资产的。
抽烟的先生们,也是有各种的选择,最便宜的哈德门,骆驼,就只要五只铜板一包。
家里的小童,是很好糊弄的,给一只铜板,他拿出去买糖,饴糖,梨膏糖,牛扎乳糖,也是有很多种选择的。
小资之家们也会在娱乐上花一点钱,如果去大世界游乐场玩上半天,大人的门票,也只要铜元二十只,小童就只要十只。可玩的东西极多。
上海的文明茶园,可以边饮茶边听曲,本帮戏,苏州弹评,坐上大半天,每人是二十五个铜板。
如果想看一场新式的电影,每人二十只铜板也够了。一家四口子,倘若肯花一块钱,那就是大戏院里最顶级的好位子了。碰到时间上找的好,包厢也是可以进去坐一坐的。
作为一个小资之家,黄包车自然也是要坐一坐的。二十只铜板的起步价中,上海的几个租界是可以跑遍的。当然您如果想去浦东,那就要再议论一下价格了。
如果十分想节约,坐那种叮叮当当响的双层电车,就只要两个铜板了。
民以食为天,米价也是经常被讨论的话题,一只大洋能买大米六十斤或者白面粉五十斤,又或者玉米粉八十斤。所以由此可见,会算计的上海人手里有一块钱,是决计不会被饿死的。
还要说一下房价,
在上海租房,好地段,石库门一层楼,通电灯,带自来水,月租金是十块大洋,住上这样的房子,就可以算是小有资产之家了。
如果要再节省一些,住砖瓦结构的房子,铺着地板的那种,有厨房,电灯,还有下水道,看着也算是过日子的体面人家,租金只要八块。
如果是那种苦哈哈的工人,他们不是租房,是租地的,半亩地的租金一般都是每年两百块,穷人们20户人家分摊这半亩地,平均下来每月的花费不到一块钱,他们自己收集材料,搭建各种棚子居住,条件是有些差了。可是遮风挡雨,勉强也能活命了。古代的贤士,还很诗意的,把这种方式叫做“结庐而居”。
大上海十里洋场,繁华的租界区,水门汀的马路上人来车往,小贩们会喊:
“香烟瓜子”
报童们用清脆的声音喊着:
“号外号外”
小资之家的先生们识字,自然都会扔一只铜板出来,换一份报纸,带回家去,摘下帽子,脱掉外衣,优哉游哉的慢慢翻看,然后眼睛瞪到老圆:
“平安制药厂招工,普通工人日薪一元,高级技工面议。”
每天花一块钱,就能换的上海人体面的小资生活了。
可是现在,平安制药厂的普通工人,日薪竟然也是一块钱。又一次的,报纸上,民间的议论里,炸开了锅。
一块大洋是多少幸福?
不熟悉的人之间客套寒暄,都是尽量避免谈到钱财的,因为每个人对钱财的看法都是各不相同的。
可是如今,有一家名字叫平安制药的工厂,准备要和整个世界聊一聊。
它认为,最最普通的工人,也应该有一块大洋钱以上的日薪。不服气的,咱们辩一辩。
084一块大洋是多少幸福(二)
对于如何用钱,每个上海人都有自己的计划。有些人就计划成了金融大鳄,钱少的大部分人也计划出了自己的舒适小日子。
苏州挨着上海很近,有一些故事,据说是苏州人编排上海人的。上海人到苏州玩,进一家大饭店。
“老板,大闸蟹有乏?”
饭店老板点头哈腰:
“有,有,今天早上刚到的,来几只?”
上海客人又问:
“老板,鱼翅有乏?”
饭店老板殷勤周到:
“有的有的,排翅散翅都有。”
上海人继续问:
“燕窝有乏?鲍鱼有乏?三星白兰地有乏?”
饭店老板点头:
“都有都有。”
上海人看看手表:
“今天时间不够啦,浓给阿拉每人上一碗白面,香菜,蒜汁,醋都拿过来,阿拉自己加。”
白面就是白水煮面条,价格是一个铜板一碗。
这个苏州人编排出来的苏州弹评段子,还有市场买菜的版本,在菜场把所有的菜都问一遍,最后要一根小葱。从晚清就开始流传,传了一百多年,大约是因为这个小场景很能反应上海人眼界开阔,又精打细算吧。
上海是中国最大的城市,金融和贸易的中心,政界,金融,工商,文艺界,英雄豪杰辈出,万丈高楼平地起,不管多么巨额的财富,都是靠一枚又一枚的银元累积出来的。也可以分解成一枚枚的银元。
在普通人的眼睛里,一枚大银元,真的是有磨盘一样大。
平安制药工厂,开给普通工人的日薪,就是一个大银元。
桃花居,
杏子吃完了饭,就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拿一本厚厚的英汉字典,在吊灯冷白的光里默默背着单词。
院子院外有熟悉的汽车鸣笛声响起来,又是周家的两个少爷过来了,他们是每天都要来点一次到的。
杏子起身,打算去找大小姐,却看见张美溪已经扶着楼梯,慢慢的走了下来。
因为杏子一个人在背单词,所以只开了墙角的一盏吊灯,吊灯的冷光照在张美溪身上,在她身后投射出一个巨大的虚影,巨大的黑色影子跟着她移动。
杏子心里一惊,快走几步,揽住大小姐的肩膀,引着她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把客厅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
在明亮的灯光下,大小姐还只是一个鲜活的十几岁的小女孩,身材有点单薄,脸色有点苍白,轻愁锁烟眉。
杏子心中忽然有了一丝联想和明悟,山东先生就像大小姐背后的巨大虚影一般呀,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她抓紧了手中的英文词典,暗暗的发下誓言来:
“灯光可以驱散虚影,却永远不会驱散我杏子。”
《平安掌门人张杏传奇》里的这一幕,在后世一直被广泛流传。几乎人人都知道,还常常被翻版改编。
排在热恋的年轻人拿来表白的最佳台词前三位。
周家两个少爷都穿着格子纹的西装,毛呢大衣,带着瓜结纹的帽子,还围着今年流行起来的白羊绒围巾。
周三少爷转身,吩咐桃花居的小听差去做点吃的。
周二少爷脱掉大衣,摘掉帽子围巾,拿一方蓝条纹丝帕擦着额头:
“这几天的记者都有点疯了,把钱主任的袖子都给扯破了。”
“今年纺织业新流行出来的办法,经线和纬线用不同质量的丝,最早是东洋日本人发明的,听说成本就能节约三成。”杏子接口说。
她还以为钱主任穿了不结实的绸缎做的衣服,慧文女中,倒是很有几个女同学关心市面上布料的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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