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舒鸿放下手,坐在车上垂首施礼:“原来是吴探花郎,有礼了。”
吴灵均惊呼之后,这才反应了过来,慌忙长揖施礼,眼神向下,持礼道:“是,不敢。”
这本就十分好奇的围观县民,见吴县令都对这神秘这么有礼,还口口声声称“关大小姐”,那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女子,来头肯定不一般!非常不一般!
关……姓关……
清远县城不比清河村,到底算是“城”,如今守着南商路,南来北往有见识的人也是不少的,所以立刻就有人在猜,这是不是当今关丞相家中的小姐了。
而关舒鸿仿佛全然不知道自己引起了多少话题,幂离之下的笑容依旧恬淡,看向沈珩,再问一句:
“沈七郎,真的连声端午安也不问我吗?”
后知后觉的吴灵均,这才明白了事情不对。
在京城的时候,恍惚间听见关、沈两家有点儿什么龃龉,只不过一来那算陈年旧事,二来算别家密辛,人人都讳莫如深的。
他一个读圣贤书的人,自然不会去打探这些。
可如今,他看看脸色惨白,额上渗出了汗水,还捂嘴咳嗽的沈珩;又看看抱着鞭子坐在牛车前,表情晦暗不明的李花儿;再看看剑拔弩张的关舒鸿一行人。
这情况,该是此地不可久留的糟糕呀!
吴灵均想着,索性退后一步,拉着那茶铺的老板,生硬地又问:“茶老板,还有些这几年的茶事,我想问问……”
茶老板见一群人莫名堵在自家门口,正怕呢,听见县令大人又要问话,忙赶紧答话了。
老天爷保佑,好歹县令大人在这儿,该不会……被砸了铺子吧?
关舒鸿连问了两次问题,沈珩除了惊慌失措之外,半句话都不说不出来。
哪里还有平时挥洒自如,动不动还要给别人添些堵的样子?
关舒鸿叹了一口气,竟然起身下了牛车。
众人吓了一跳,却拦不住,又不敢十分拦,只能前面挡着,后面跟着。
这大小姐一贯的温厚端庄,应该……不至于当街打沈珩一顿吧?
关舒鸿当然没去打人。
她毕竟是大家闺秀,方才的举动已经是十分之失礼了。
若不是在南陲之地,她就是看见了沈珩,也不敢如此诘问。
她只是走到了李花儿面前,谢道:
“多谢李掌柜了,钱庄就在前面,我先去了。”
一阵风吹过,吹动了关舒鸿幂离之上的薄纱,那张秀美的脸庞,隐隐浮现。
恰巧,李花儿就看见了她红红的眼眶,带着委屈。
她心里更难受了。
她不知道姐姐突然间来到清远县是为了什么;也说不好今天从渡口到县城,所有的事情,给自己的微妙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但无论如何,她在这样的状况之下遇见沈珩,必然是极大的打击。
终于,李花儿没忍住,俯身凑近关舒鸿,低声道:“关小姐还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有些事情……有些人,不值得。”
沈珩,他不值得。(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五章 新的八卦
关舒鸿听见此话,微微怔住,看向了李花儿的眼神。
眼前的这个女孩子眼中,带着她看不懂的恨意和悲伤。
家中有人说过,这李掌柜是个藏奸的人,甚至早就有风声传到了京城,说是沈七郎就算流放,都和个姓李的丫头,不清不楚的。
所有人中,只有乔妈妈来信说过,这李掌柜有自家妹妹的风范,说那些传言有假。
自家三妹看见,也拿着信来和她说,若是有一日能见到这个李掌柜就好了。
今日她看见了这有名的李掌柜,才知道乔妈妈是对的。
如果真是藏奸的人,怎么会路遇不平,就会开口相助呢?
而且……
“姐姐,姓沈的可不值得您如此为他。”
家中的三妹妹,也说过这等值得不值得的话。
这李掌柜,是不是真有三妹妹那七窍玲珑心暂看不出来,但这说话办事的脾气,确实和三妹很像。
她承情,自刚才渡口相助到如今这句话,她都承情了。
“多谢李掌柜,”关舒鸿由衷道,“我要在这县里住一段日子,姑娘要是闲了,就来陪我说说话吧。”
李花儿点头:“是,关小姐慢走。”
关舒鸿恭恭敬敬地施礼,转身带着众人,向隆丰钱庄走去。
李花儿就坐在马车上,眼看着关舒鸿一行人向钱庄去了。
伤心之余,还有些低落。
吴灵均见关舒鸿走远了,这才和茶老板分开了,出茶铺走到了牛车前,看着李花儿。
走近了他才发现,李花儿的脸色比沈珩,也是好不到哪里去的。
“你……这是怎么了?”他轻声问着,语调有些无措。
李花儿回过神来,没有理吴灵均,而是斜着眼睛,恶狠狠地剜了沈珩一眼。
不过沈珩和小喜,都没有看她,而是对着关舒鸿的背影出神。
待人消失在隆丰钱庄门口之后,沈珩突然用袖子掩着嘴,大力地又咳了两声,就将袖子握紧,背在了身后。
小喜看见之后,脸都吓白了。
“公子,去医馆吧。”
“不去。”沈珩摇摇头,人已经拄着拐,走到了李花儿处。
“你们……是怎么遇上的?”沈珩问道。
李花儿漠然地看着他,反问道:“这事情,与七公子有关吗?”
沈珩有些焦躁地道:“我没时间与你玩笑,你们到底是怎么遇上的?”
李花儿冷笑一声:“七公子难道以为我在和你说笑?”
沈珩收住了声音,皱眉看她。
他也是才发现,李花儿的态度,很是不对。
“你怎么……”他想问她,却被李花儿打断了。
她凑近他,就在他耳边,低声道:“沈珩,想想你和你的家人做的那些事情,你以为今天是赎罪吗?你配赎罪吗?”
任谁听见都会觉得莫名其妙的话,听在沈珩耳朵里,却不啻于惊雷一般。
他反手抓住了李花儿手中的鞭子:“你——”
李花儿猛地自他手中抽回了鞭子,也不管这个举动挂上了沈珩的手。
她只是坐在牛车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从齿缝里挤出了一个字:“滚。”
说罢,她再也不看人,赶着牛车就走了。
那看热闹的人群,见李掌柜脸色黑青,吓得忙让开了一条路。
小喜本来不解李花儿对沈珩的态度,正要叫住她问清楚,却发现沈珩的身子抖得厉害。
“公子!”他扶住沈珩,急切道,“公子,先别说了,我们去医馆吧。”
沈珩的内衫已经被冷汗打湿,像是看鬼一样看着李花儿远去的牛车,摇头道:“不,回家。”
小喜急切道:“公子,您现在……”
“回家,等死,听见没?”沈珩猛地推开小喜的手,粗声道。
而后,他拄着拐杖,踉跄地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只留下一头雾水的吴灵均,和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围观群众。
不过两个女子,一个男人,又是那般光景,已经有人的眼神亮了起来。
这内中的八卦,定然十足呢!
想不到那流放的贼子,还能有这等好事?真有趣!
县民们纷纷摩拳擦掌,想要将这里面的事情挖个明白。
而一旁的吴灵均听见这些人大声或者小声的议论,皱起了眉头。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些人编起来故事来,还真个个都是好手。
只不过这事情,他却不好替李花儿反驳。
那这些人编故事的作料,岂不是更多了?
还嫌不够乱吗?
是以,吴灵均也不多言,而是正了正衣冠,迈步向城门方向去了。
……
李花儿已经想到了今天这事情,看在那些围观百姓的眼中,会被传成什么鬼样子。
可是她不想再去考虑那些了。
方才关舒鸿和沈珩相遇的那一幕,让她想起了前世砸开沈家大门后,听见的却沈家人冷漠地对她说,姐姐难产而已,连夜一把火烧了。
而被流放的一月之后,又听说自己的外甥女,关舒鸿和沈珩的大女儿,触壁而死的消息。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一箭射死沈珩,为她们报仇。
可是那仇恨,是前世的,不是今生的。
以前世之事,伤今生之人,终归是别扭。
但也就因为这样,她才会格外不甘心。
道理这事情,有时候真的不想懂,也真的很厌恶到此时,还要讲道理给自己听的自己。
那是她心中最深的恨意之一,偏偏如今的她满心委屈,也没办法寻人一诉。
现在的她,只想找个安静无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心中这一难过,她赶车的姿势就不太对,这牛车歪歪斜斜的,好容易才到了城门口。
所幸越往城门去,人就越少,才没有闹出更多的事情。
只是守城的军士见她面色苍白,还懒懒地不想说话,都觉得奇怪。
而不久后,吴县令也到了城门口。
那守城的军士更奇怪了。
这县令大老爷不好好过端午节,这是要去哪儿?
“吴大人,再过一个半时辰,可就要锁城门了。”守城的军士好意提醒道。
吴灵均“哦”了一声:“我带着令牌,不怕的。”
守城军士听见,以为他又要去哪个村子探访,便笑着奉承了一句:“吴县令如此勤勉,怪道我们将军都佩服您哩。”
吴灵均微微一笑,抬步出了门。
而谁都没发现,一个穿着碎花裙衫的女子,带着个小丫头,就在不远处的街口,看着吴灵均出了城门。
“你说,哥哥跟着李花儿出城,是为什么?”(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六章 一起哭吧
这鬼头鬼脑的女子,正是吴灵均的妹妹,名叫吴二娘的。
她本来这段日子身子不太好,不过端午时节,还是缠了母亲,出来逛了。
吴二娘身后的小丫头叫稚儿,呆头呆脑地,听见吴二娘问,她也就会摇摇头:“奴婢不知道。”
吴二娘撇了嘴,嘟囔道:“娘说得还真对,哥哥一回来,第一个案子就是帮她,可见她是要勾引哥哥的,哼!我这就回去告诉娘!”
说罢,转身就往县衙的方向跑去,丝毫没有之前病恹恹的样子了。
稚儿连忙跟在后面,还差点儿被裙子绊了一跤。
“笨死了!”吴二娘对稚儿气道。
稚儿傻乎乎地一笑,依旧懵懂着,不明白“自家大少爷第一个案子是李花儿的案子”,和“李花儿要勾引自家大少爷”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她甚至不太懂“勾引”这个词的意思呢。
……
而眼下,吴大少爷并不知道县衙后院马上就要起火的事情。
他出了城,跟着李花儿的牛车,足足跟了一里地。
而赶车的李花儿,如今心思烦乱,别说县令大人跟在自己身后,便是杀手刺客或者金山银山跟在身后,她也不会多看一眼的。
也就是因为心情太过恍惚,所以有好几次,李花儿差点儿将牛车赶到官道两侧的林子里去。
而就在她第五次将车子赶偏的时候,忽觉身边一个人影飘过。
还没等李花儿明白过来,那人就一把抢过了她手中的鞭子,帮她勒停了牛车。
大青牛很不开心地“哞”了一声,停在路边。
李花儿吓了一跳,这才醒过神来,泪眼婆娑地看过去,才发现来人是吴灵均。
“当心点儿。”吴灵均对她咧嘴笑着,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
“县令大人?”李花儿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呆呆地叫了一声之后,才记起来方才他也在那儿看了全程。
这也是个心思澄明的人,还不知道心里多疑惑呢。
是以李花儿低下头,不说话了。
前世今生,她还让人见过她这等狼狈的哭相呢。
吴灵均却很是平静,一句不问她究竟怎么了,只是拿着鞭子,指着后面的车,道:“你坐那儿。”
“什么?”李花儿没反应过来。
“你坐过去。”吴灵均又说了一次,还拍了拍车后没来得及收起的软垫。
李花儿难得没多说话,只是略微有些茫然地下了车,坐在了车后。
吴灵均侧身坐在了车上,开始赶车。
李花儿呆坐了一会儿,这才明白过来,忙道:“县令大人……”
还没等她说完,吴灵均已经开口打断了她:“第一,你不用总叫我县令大人,听着别扭;第二,要哭你就哭吧,我听不见的;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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