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墩上铺着的十扣纸,此时银光闪烁,好像一张锡箔纸,映照开春的暖阳。
伸手捏了,又提不起来,两只手掌一起用力,加上燃烧才气,这才把书写了《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的十扣纸提起一角。
袭人见他吃力,伸手过来帮忙,手掌刚接触了一下就惊叫起来:“爷,这是怎么回事啊?我可是大妖啊,竟然觉得吃力。”
袭人抬着十扣纸,纤柔的小脚,硬是嵌进了泥土里半寸有余。
袭人又走了两步,在坚硬点的地面上站了,估算道:“我的实力不强,但也是咱们青丘狐族一脉的,足足有一千六百多斤的力气,可是这张纸……”
掂了掂,肯定点头:“起码有一千三百斤呢!”
宝玉笑道:“这可是首版银页,一张纸,重过千斤。”
宝玉知道十城共举以上的文章都是会转化成首版银页的,但也只是听说,不曾见过。
如今见了一次,并拥有着,实在让人欢喜。
首版银页是远超十扣纸的一种纸张,只有十城共举以上的文章出现了,才会被这方天地转化而来,足足能够增幅诗词文章的六成威力。
而十城共举的文章,除了首版会转化成首版银页外,还能以天地正气,转化出一张空白的首版银页。
这张首版银页,就是能书写名扬四海级别的文章的东西了。
软黄玉砚台里,无名和小君子正吸纳才气灵泉,宝玉没打扰它们,只是取出一张普通的造竹纸,单手托着,放在承载《临江仙》的首版银页的下面。
天地间,蓦然起了龙卷。
这龙卷不伤人,也不卷动土石草木,只是把天地间海量的才气、正气汇聚而来,浓缩挤压在宝玉手中的造竹纸上。
只见微黄的纸张逐渐变白,随后变成雪亮的银色,充满高贵气息。
宝玉手上沉重,燃烧才气,勉强捺住身子,慢慢把这张空白的首版银页放在地上。
嘭!
好像一块巨石,砰然砸在了地面上。
宝玉的左手上的纱布,蓦然沁出一片殷红,用力过大把伤口崩裂了,喷出来了好大一片血迹。
“白痴!疯子!”
宝玉叫了起来,“那个传说肯定是假的,什么文火炼体?这才烧了一下,把我的手都快烧透了!”
白痴?
疯子?
远处的密林里,地面陡然裂开了十几丈的蛛网裂痕。
罗长缨气得笑出声来,小嘴咬住遮掩面目的纱巾,把纱巾都咬透了,露出一张漆黑如墨的嘴唇出来。
这张嘴唇小巧、精致,是樱桃小嘴,漆黑如同最香浓的墨汁的颜色,也不折损半点姿色,反而让罗长缨多了一丝鬼魅的魅力了。
“这小子,真不讨人喜欢。”
罗长缨本来是过来看看,以她文火炼体的强悍,哪怕是学士级别的老掌院,也没能瞒住她的眼睛。
“小子,本来打算把老狐狸的言出法随破掉呢,让你能自由选择文院,但是现在……
呵呵。”
‘呵呵’这两个字,委实是世上最有味道的话语了。
罗长缨明白老掌院的心思,无非是用了瞒天过海,要让宝玉的十城共举的篇章,不能传扬到外面去。
既然无法传扬于外,自然不能接受陛下的召见,也就引不起其它文院的注意。
七天后才是正式纳入文院,老掌院怕别的文院抢人,也怕陛下亲自抢人,这是要把宝玉占住呢。起码要宝玉在青庐山文院修习个十年八年,烙印上青庐山文院的名字,这才把宝玉放了出去。
罗长缨不是这等人,向来直来直去的,可是……
白痴?
疯子?
贾宝玉,你自求多福!
脚下一动,罗长缨仿佛一道曲折的闪电,从茂密的山林里穿行而过。
而且,没带动一片枯叶破碎的声响。
白霞仙子很快散去了,青庐山恢复了平静。
宝玉、贾环,以及一应白衣秀才们,都在找寻恰当的地方,建造自己以后的居所青庐山文院是有规矩的,所有的新晋秀才都要从无到有,体会民生疾苦。
而那些夫子、院士,也都各自苦修攻读。
区区煊赫的文章,他们多少都作出来过,不值得大动干戈。只是暗自记下了宝玉的名字而已。
一切,只等七天以后……
这七天,王善保负责了打猎和建造屋舍的职司,袭人负责采摘山间的野味,还有伺候宝玉的衣食住行,宝玉也没闲着,把《三国演义》的前两回给默写了出来。
第三回,《已温明董卓叱丁原,馈金珠李肃说吕布》,也誊写了一大半,但是接近末尾,竟然给卡住了。
《三国演义》的前三回字数不多,按理说,应该很快就书写出来。可是,唯独第三回有一片诗作,宝玉难以下笔。
“奔腾千里荡尘埃,渡水登山紫雾开。
掣断丝缰摇玉辔,火龙飞下九天来。”
这是写的赤兔马。
贾府的南院马棚里有很多马匹,其中多数都是骏马,传说的千里驹也不是没有,但是,宝玉不管怎么回想,都无法体会赤兔马的神韵。
以至于,
要书写此篇诗作,一塔百丈文山的才气储备,也是差了太多。
“那马浑身上下,火炭般赤,无半根杂毛;从头至尾,长一丈;从蹄至项,高八尺;嘶喊咆哮,有腾空入海之状……”
宝玉呢喃《三国演义》里对赤兔马的描写,已经很清楚了,但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赤兔马真正的雄健姿态。
“喂,是我!是你家玎太爷!”
玎自从到了青庐山,就不知道跑哪里撒欢去了。这时候听见宝玉说的,一双马眼越瞪越大,跟个铜铃似的。
“是我是我!宝二爷你,嗯,您又要作诗了?是要写我吗?没错,肯定是我!”
“这般神态,这种雄壮,也只有我玎太爷才能具备了!”
宝玉瞅瞅玎的黑驴身子,翻了白眼。
玎把大嘴巴一呲,露出两排大白牙,咔咔的道:“咋滴?你有意见?”
“说!快说!除了你家玎太爷哪匹马有这么雄伟,健壮,漂亮,威武……快点给你家叮当太爷说道,玎太爷去吃了它!”
“……”宝玉。
用美酒堵了玎的嘴,再用烤肉收买了,宝玉带着王善保和袭人,坐上玎幻化出宽大云椅的后背,向着山巅奔跑而去。
玎是鬼怪精灵,青庐山崎岖的山路,对玎来讲,跟贾府的后花园差不多。
与此同时,贾环、翟明生,以及四十几位白衣秀才,全都向着山巅聚集而去。
“好热闹呢。”
空荡冷幽的山林,蓦然响起轻笑的话语。
枯叶卷出一道微笑的龙卷,等散去了,一个跟宝玉差不多高,也很瘦削的老者突然出现。
老者穿着粗布长袍,打扮很干净,胡子也刮得很干净,露出红光满面,仿佛婴儿般皮肤细嫩的脸。
老者背着比他这个人还高大的书篓,里面放的不是书籍,而是,
一桌,
一扇,
一抚尺而已。
“逍遥走世间,看遍苍生颜,世人笑我……咦?”
老者突然动了下鼻子,眼睛闪亮起来,惊道:“怎么有十城共举的篇章的味道,好闻,舒坦,可是,没听说呐。”
抬起头,看向山巅青庐山文院的方向,脚下拐了一下,随着那些白衣秀才们一起去了。
老者的脚步很快,几个呼吸,就赶上了很多白衣的秀才,
又过几个呼吸,
竟然跑到了玎的身上。
第九十二章 群英荟萃
就在玎幻化的云椅上,
老者挨得是如此之近,
可是,
无论是宝玉,还是袭人,或者有老妖实力的王善保,都好像没看见这个老者一样。
就连身为鬼怪精灵的玎,也只是疑惑的甩了甩耳朵。
老者凑到宝玉面前,在宝玉的脸上、身上,
仔细嗅着。
突然,老者婴儿般稚嫩的脸上出现笑意,拽起宝玉的袖子,一把掏出了碎花软黄玉四方砚。
动作粗暴,
可是,
宝玉连点感觉到的反应都没有,还在看着庐山玄奇壮丽的景色出神。
老者捏着软黄玉砚台的鳌首,两根细长的手指一夹,就把无名和白袍的小君子夹了出来。
无名和白袍小君子还在吸纳一尺的才气灵泉,被老者咔嚓抢去一半,竟然没有反应,仍然美滋滋的吸收着。
老者把半尺长的才气灵泉丢进嘴里,好像嚼一颗料豆,咔咔咔的直接吞了,然后伸出手,跟宝玉差不多大的手掌,竟然伸进了碎花软黄玉砚台的墨迹里。
等老者把手拿出来的时候,就多了一叠造竹纸。
“《三国演义》?这是小说?哪个三国来着?”
嘀咕着,老者把两回半的章节看了一遍,越看,眼睛越亮,越看,手指就神经质的开始发抖。
“竟然是赞颂下九流的武者!关羽,关云长,张飞,张翼德,还有……
好个董卓,真枭雄也!但是尤为该死!”
老者拍掌赞叹,捋了下巴,想摸胡子,却摸了一个空。
“那吕布更是厉害,人中吕布,马中赤兔,看样子,这个吕布要和关张二人有些计较,不然不会这么写了。”
只是看了开篇,老者就大致估算出了下面的情节,随后,仔细打量宝玉。
怎么看,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老者拍拍宝玉的脸颊,叹笑道:“不愧是守财奴那老东西看中的人,小小年纪,竟然想写这种章回体的开山巨作。不是诗词,不是曲赋,也不是策论,而是把人生感悟隐藏在故事里的字里行间,果然大气。”
“只是……”
“像你这个样子的小人儿,哪里来的如此多的人生感悟?”
老者越看宝玉越觉得喜欢,手痒痒的抽出抚尺,狠狠的敲在了宝玉的脑袋上,忍不住,想要再来一下,那就……
好吧,既然想打,
那就接着打。
啪,啪……
连续敲了十几下,老者喘着粗气,眉开眼笑的往软黄玉砚台里接着摸。
一张绚烂的银色纸页,被两根手指夹着,缓缓探出了砚台。
咔嚓。
两者的两根手指齐根折断,痛叫了一声,哀嚎着化作一股旋风,向着山巅方向卷去了。
“宝玉你个乖孙!”
玎痛叫了一声,蓦然停下黑驴蹄子的脚步,抖抖身子,把砸在背上的首版银页抖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大响。
坚硬的山石被砸成了七八瓣碎块,首版银页好端端的插在上面。
宝玉呆了一下,跳下云椅,把首版银页和两个小君子收进砚台。
怎么回事?
宝玉也蒙圈了。
玎的背上被砸凹了一点,疼得跳脚大骂,道:“你们文人,哼哼,你们这些狗/屎文人!我说宝玉,你才多大,干嘛学那些文人的混蛋作风?不就是青庐山的破景色吗?不就是看见几个白霞仙子吗?你怎么也弄出个神情恍惚,自个都控制不住要写文了?”
“混蛋!白痴!你写文就写文吧,别傻乎乎的把一千多斤的首版银页都砸下来啊……”
宝玉的脑袋晕乎乎的。
难道?
自己真的是见景生情,不由自主的把造竹纸和首版银页取出来了?
可是,为什么自己没有一点印象?
摸摸脑袋,啊,宝玉忍不住惊叫了一声,这脑门上,怎么会这样的痛?
王善保和袭人凑过来看了,见宝玉额头好几道子的红印,像是被树枝碰到的,心疼的取药的取药,热敷的热敷,忙成了一个团。
袭人用妖力把纱布弄烫了,蘸上活血的药物,给宝玉擦拭额头。
一边擦拭,一边埋怨玎道:“玎太爷,您跑起来可要看着点,你看看爷头上的伤,肯定是树枝子给碰的。”
玎摆着马脑袋扭回来一看,咔咔的,幸灾乐祸的大笑起来。
横七竖八的好几道子红印,可不是树枝子给碰的吗?
呲着两排大牙,玎开始盘算起来:
宝玉被树枝子打了好多次,它虽然被砸了一次,但它是坡脚马啊,鬼怪精灵啊,能抗几千斤重物的,这被千斤重的首版银页砸一次,好像也没什么吃亏的。
宝玉受伤更重,
宝玉比它更疼。
这两条想出来了,玎乐得黑驴身子仰在地上,四个驴蹄子朝天就撒起欢来。
幸灾乐祸。
宝玉踹了玎一脚,让玎好好的做好‘马车’的职责,再看青庐山的奇石绿树,摇头苦笑了。
应该真的是见景生情吧,神情都恍惚了。
不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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