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喃喃道:〃鬼斧神工,真是不可想象。这,这简直太……〃
柯克还未感叹结束,张立在后面也被挤得喘不上气了,拍着柯克后背道:〃怎么啦?前面没路了吗?怎么一个个都不动了!〃
待到张立也从冰缝中挤出时,他同样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半晌才说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在做梦!〃在这流光溢彩的洞穴之中,胡杨那鹰隼般的眼睛也收敛了不少锐气,他平静地道,〃这就是冰铸奇观,你们知道硅酸盐地质洞穴吗?就是孕育出钟乳石的地洞,由于含钙盐的重水不断沉积,滴落,历经数万年后就形成了钟乳石。如果重水换成了纯水,而气温也稳定在零度附近,水一直处于半结冰半流动状态,它们就会慢慢聚集,一旦温度低于零度,它们就形成冰晶,来年夏天,温度又恢复至零度附近,最外层的冰盖又向内溶解流动,数千万年后,就形成了这满是冰柱的奇异世界。本来冰是四面体结构,可是在低温下发生奇妙的水分子缔合和反常膨胀,加上一直处于冰冻状态的分子运动效应,竟然可以形成任意多面体结构,仅这一点,恐怕就会令许多研究者费解。〃胡杨低声道,〃我一直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再看它们一次。只需一次,你将永生难忘。〃他拿出一台DV,贪婪地摄取自己所能看到的每一处角落。
四人都小心地呼吸着,这大自然的杰作总是让人感到世界的奇妙,自身的渺小,冰洞奇景也如圣洁的雪山一样,让人在不自觉间得到了心灵的净化,在它们面前,每个人都愿意低下高贵的头颅,内心做着虔诚的忏悔和祈祷。卓木强巴想象着,自己和唐敏要是能一起看到这景象,此生或许就无憾了;张立想起一句古人的诗:〃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他觉得这句诗最能体现他目前的心境;柯克与胡杨也都沉浸在一种震撼与谦卑交织的情感之中。
卓木强巴看着白雾翻腾的地裂之下,那咆哮之声不绝于耳,他小心且带着一种恭敬的语气问道:〃下面是什么?〃
胡杨解释道:〃是地下暗涌,说白了就是地下水。消融的冰川通过这种方式将自身的水分输送到各条支流,然后在高原上汇集成湖,也有不少的冰河的源头便是以这种方式形成的。下面到底有多深,却不是我们可以勘测得到的了,但是我知道,一旦你掉入那些冰河之中,只需要三分钟,就可以让你永久冰冻。〃
胡杨转过头来,犀利的眼神刻意盯着卓木强巴道:〃下面的冰河之水,是低于零摄氏度而又不会结冰的,这也是一种传统物理无法解释的自然现象。只需用三分钟,它就可以浸湿你的全部衣物,接触到冰水的肌肤毛孔血管立刻收缩,所有表层静脉被冰冻,表皮失活,接着神经麻痹,深层肌肉细胞失控,你想动却连一个手指头也动不了,你只能用无助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地被冻硬,僵化,死亡。〃
卓木强巴三人心中大骇,张立面颊不自然地僵硬起来,以一种古怪的声音问道:〃胡,胡队长怎么会……会这么清楚?你们,你们以前……〃
〃嗯。〃胡杨黯然答道,〃我们看见过这样的奇观,以三条人命作为代价。美丽,往往是伴随着死神的……〃他想起了那些失足跌落暗涌的队友,站在水中那无助的眼神,明明只差一步就可以迈出冰河,人就僵立在那里,再也不见有任何动作,唯一可以动的,就是那双渴望求生的眼睛。可是,他依旧渴望再次看见这种美丽,它们出现在梦里的次数甚至超过了队友那熟悉的面容,这种美丽,是用笔和画无法表达的。
四人都沉寂下来,仿佛在为那些为科学而献身的先驱们默哀,柯克为缓和气氛,玩笑道:〃这冰做的宫殿被那些冰晶分割开来,倒也有些像蜂巢,只是莫要有这么大的马蜂就好了。哈,要真是蜂巢,那马蜂岂不是要有大象一样的体形。哈哈。〃
胡杨似乎想起了什么,反而更加不安了,他提醒道:〃没有那样的马蜂,但是你们要小心,里面可能有一种毛茸茸的小动物。它们比就算是大象那么大的马蜂还要可怕。〃听得三人又是一阵心惊肉跳,不知道胡队长究竟是说真的还是在开玩笑,可是看他那严肃的神情,又好像不是在开玩笑。
不知过了多久,胡杨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说道:〃别忘了我们的目的,开始干活吧。〃
柯克应了一声,取下卓木强巴身后的行囊,从里面拿出工具,一些看起来可以绑在身上的布带条,一些方形的带绳套的钢圈,大小〃8〃字形的钢环,看上去像镂空的鞋子,下面满是钢爪的东西,带摇把的尖锥形钢具等,应有尽有。卓木强巴看着这些他叫不出名字,说不出用途的各式工具,真想每一件都详加询问,可他知道,时间和地点都不合适,只能看着胡杨和柯克小心地操作着。他们先用那些锥形器具在冰层打洞,然后把后面有一个洞的钢条钉入洞中,用一些挂钩和那些方形的东西连接起来,然后把那些布带像穿衣服一样套在自己身上,再用绳子把身体和钉在冰上的钢条连在一起。卓木强巴和张立还没看明白,柯克已经发给他们二人一人一个大布带,并帮助他们也系好,又给他们穿上那带钢爪的铁鞋套。一切准备就绪,胡杨说道:〃按次序跟紧,我先从冰桥上走过去,你们一个一个跟过来,我们先去中间的冰平台。特别是你们两个新手,我不得不提醒你们,我事先没预计到会碰到这样的地形,对于没有经验的你们而言,要格外小心,从冰桥上过的时候,尽量双目平视前方,仅用余光看着桥面,你们手里的升降器要握紧,一旦身体在冰桥上打滑,就死死握住手中的东西。听明白了?那我过去了。〃
卓木强巴看着胡杨拿着个类似探路的棍子,带着绳索,好像没费什么劲儿就过去了,他跟着第二个,按照胡杨说的办法,尽量看前面,手里抓着那挂扣在绳索上的东西,也平安走过了冰桥。胡杨赞道:〃做得很好。〃
卓木强巴笑道:〃这个很容易啊。那些盗猎分子不用安全绳也能过来吧。〃
胡杨脸色一沉,严厉地道:〃别把它当儿戏,从冰桥上过,等于是和死神贴面而过。那些冰桥看上去又宽又直,好像很牢固,可是你要知道,桥面要是有大于一度的倾斜度,而你又没穿冰爪的话,那近乎绝对光滑的桥面就能让你马上滑下去。而且越寒冷的地方冰层越是脆,冰桥的正中要承受十分巨大的压力,哪怕它上面形成一道头发丝粗细的裂缝,它便随时都能发生坍塌,盗猎分子不要命,我们犯不着陪他们送死。〃
张立第三个过冰桥,他看见胡杨和卓木强巴走得都十分轻松,心中奇怪,为什么胡队长不让看桥面呢?本来这冰桥就不容易看清,还只用余光去看,那不是更容易走错路吗?走到一半,他忍不住稍稍向下斜视了一眼。张立看见,那光滑如镜的冰面上立刻出现了一张好奇张望的脸,他知道,那就是自己的面孔,但是脸以下的部位都看不见了,而头顶的冰柱、冰凌,也都倒映在冰桥之内,透过冰桥,冰桥下方的千仞绝壁,和从绝壁中生长出来的冰晶、冰笋也都一览无遗,再往下,就是缕缕冰雾,隐山隐水地缠绕在半壁之中,宛如白色的游龙翱翔在天地之间。一刹那,张立突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站在真实的冰面之上,还是悬浮在半空之中,而在这半空中,还有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却显得慌乱、无神、惊讶的脸,只有一张脸孔,浮在半空中的脸孔!
张立突然失去了方向感,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不断地向下沉,天上的穹顶和脚下的大地都绕着自己转圈。他好像听见远处传来什么人的喊声,又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他身上的力量就好像被什么人用注射器一下子全都抽空了,手和脚都不听使唤,他自己已经完全地失去了控制力。
卓木强巴看见张立突然呆立在冰桥正中,一动不动,双目无神,他喃喃道:〃张立怎么啦?〃
胡杨正在整理安全绳,闻声一看,大惊道:〃不好!他要掉下去了。〃
〃什么!〃卓木强巴再看时,张立已经软软地斜倒下去,一下子栽倒在冰桥之上,身体斜靠着安全绳,尚未滚下冰桥。胡杨大声叫道:〃柯克,去帮他一把。张立!张立!你给我清醒点,张立!听见我说话了吗?张立!〃
有安全绳的保护,柯克带着张立过了冰桥,胡杨抓了些冰渍,涂抹在张立颈项,让他清醒过来。卓木强巴道:〃怎么会这样的?〃
胡杨道:〃这叫悬空晕厥。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大脑一直接受着站在实地才能立稳的信息,突然间,发现自己悬在半空时,大脑会发出错误的信号,既然是悬在半空,就一定得坠落下去,而实际上身体并没有下坠,但大脑已经发出信号,心跳,血液流动,都为了适应坠落而改变了频率和流向,大脑短暂失血而产生晕厥,歇一下就好了。这就是我不让你们看下面的原因,也是我们要系好安全带的原因,前车之鉴啊。好了,他缓过神来了。〃
柯克看了一眼四周环境道:〃从这个角度看,这里更美了。奇迹,这简直就是个奇迹。〃
胡杨却道:〃不好,情况很不好,从这里看,仅肉眼可见的大型洞穴入口就多达七八个,我们很难找到盗猎分子逃走的路线了。〃
柯克观察了一下,道:〃盗猎者慌乱中,选择的冰桥一定又大又直,这条路应该错不了。〃
胡杨道:〃我同意你的观点,但是你看清了,那个地方,这条路一直向前走的话,我担心他们两个过不去。〃
柯克看了看胡杨手指的方向,果然,顺着他选择的路线前进,过了几座冰桥后,有一道冰梁从中断开,中间有一米距离得凭借人力跳过去。若是在平地,那一米距离谁都能跳过去,但是那冰梁下是万丈深渊,方才张立站在冰面上向下望了一眼,就已经失去了意识,他们如何能跳过那极限的一米距离?
这时,张立悠悠醒转,看着卓木强巴那刚毅的面孔,迷糊着道:〃我怎么啦?这是?〃
卓木强巴道:〃你不听胡队长的话,刚才晕过去了。〃
胡杨用手比画着,道:〃这条路没有问题了,我们就这样走过去。〃
他们小心地绕道而行,胡杨在前面不断地在实地打入钢钎,扣好安全扣,卓木强巴、张立、柯克则小心地跟在后面。出于对张立的保护,他们三人一同前进,胡杨则警告过,三人一定要一同迈腿,步调一致,任何一个人出现差错,三个就可能一同掉下冰桥,而安全绳可能不堪忍受重负而拔出钢钎,最后四个人一起完蛋。卓木强巴走在三人的前面,此刻的情形让他知道了,什么叫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每一步都提心吊胆,连眼珠也不敢随便乱转,点三根烟的时间过去了,四人才算来到了冰盖的另一端,一个巨大圆形洞穴的入口处。胡杨解下安全扣,大口地喘着粗气,那负担不是来自重物,而是来自内心。卓木强巴踏上实地数分钟后,才敢回头看去,只见短短不足一百米的距离,他却感觉走过了半个世纪。此刻再看那冰铸奇观,依然觉得它的魅力无限,可是方才置身其中时,竟然没有感觉到丝毫美丽,胡杨说得没错,那动人心魄的美丽所伴随着的,处处都是死亡的陷阱。
张立早已面无人色,方才还在不住称赞天公造物的他,此刻只想早早结束这段经历,然后回大医院去做个心理检查,看看自己是否有恐高症。
柯克收拾好自己的装束,又替卓木强巴他们除去过冰桥的装备,催促道:〃走吧,我们又要钻地洞了。〃他不愿回头,生恐自己无法抵挡那美丽的诱惑,再次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次的洞穴冰层稍薄,不少地方已经完全剥落,露出坚硬的岩壁,洞穴也比他们进来时宽大不少,四人都能并排通过。被冰吞噬过的岩壁,留下了各种形态,如一个个狰狞之兽,张牙舞爪地欢迎他们这群陌生的访客。
胡杨看着他们走过的洞穴,疑惑地道:〃好像没看见盗猎分子留下的痕迹,也不知道这条路对不对。〃
话音刚落,洞穴深处突然传来凄厉的喊声,卓木强巴第一次听到,一个雄浑的男中音会发出这样悲惨的叫声,那让他想起屠宰场里的肉猪临死前的号叫。男声中还夹杂着另一种含糊不清的声音,好像是另外一个人,已经显得有气无力了。
柯克大叫道:〃是这里了,快,跟上去!〃他当先向前冲去。胡杨拉了他一把,没拉住,他反手拉住了第二个准备冲出去的卓木强巴,低声道:〃不……小心点!〃
在电筒的光圈映照下,胡杨的脸色有些发白,卓木强巴没想到,大胡子的脸色也会这么苍白。
被冰封的遗迹
胡杨步程快,在穿过几处甬道岔口后,总算在一处转角追上了柯克。柯克指着黑黝黝的甬道深处道:〃没声音了,刚才声音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