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坐吧,连秀秀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许霜降杵在玄关,迟疑着似有话说。现在她约摸能体会到陈池所说的那个女孩当时的心境,陈池概况得极好,别无选择。
现在她似乎也别无选择。
陈池觑着她嗫嚅的样子,将安排又清晰地说一遍:“霜降,今晚就这样凑合一下,连秀秀房间的格局应该和我差不多,如果你不喜欢和别人合住,我的房间让给你,我有个同学在附近,我找他借宿。”
许霜降轻轻摇了摇头,仍旧坐到餐桌边她先前的位置上:“我去连秀秀那边打扰她一晚。”
“连秀秀人很好,你别担心。”陈池宽慰道。
许霜降抿嘴微笑,略带无奈:“今天我给你们带来一堆麻烦。”
“什么话?”陈池怕她坐着无聊,拿出自己的电脑,“看不看?”
“不用。”许霜降打开背包,抽出自己的小说书,专心等连秀秀。
陈池替她倒了一杯橙汁,摆到她手边:“渴了喝。”他说着,自己坐到她对面,打开电脑,征询道,“霜降,要听音乐吗?”
“随你。”
陈池琢磨着找了一首古筝曲播放。许霜降讶异地挑眉望来,他解释道:“我觉得这个可能清净些,你喜欢吗?”
“原来你这么高雅。”许霜降不禁笑道。
“没办法,精神食粮太过匮乏,看见什么都想存在电脑里。”陈池开玩笑道,“如果你想热闹,我还有唢呐。”
“就这个。”许霜降低下头,忍着笑。
两个人相向而坐,陈池用着电脑,许霜降托腮翻着书,两人犹如在学习室一样。
清丽的音乐静静地从容地流淌着。
过了十几分钟,陈池瞅瞅许霜降,她似乎很能坐得住,同一个姿势保持了这么久都没变过,若不是她垂下的眼睫毛会有扑闪,偶尔还挑着食指轻轻翻页,陈池真会以为她支头睡着了。
陈池推开椅子,起身走到墙边的搁板书架上,抽出几页纸。
许霜降朝他背影瞟了一眼,继续看书,一丝儿都没动。
一会儿,陈池回到座位。
再五分钟后,他拿着一样东西推到许霜降的书脊前。
许霜降定睛一看,居然是把瓦楞型的纸扇子。她嘴角牵起,露出一丝忍俊不住的笑意。
这种纸扇她小时候也玩过,随便拿张纸,沿着边缘折一细条,再用同样的宽度反向折一细条,直到整张纸折完,然后这一摞细条拦腰对折,展开就是一把折扇。夏天小伙伴们经常这么玩,不过风力不能指望。
陈池弯唇一笑,指尖捏着扇柄收回,拿起水笔在扇褶里写下了四竖行小字。
“霜降”
“你热吗”
“我有扇子”
“贡上要不要”
他写完,依旧拿手推到对面去。
许霜降狐疑地望着满面笑容的他,低头细辨,嘴角翘起来。
陈池索性连水笔都推过去,轻轻拿笔尖点了点另一半他没写过的空白扇面。
许霜降抬眸含笑和他对视,陈池扬着眉,冲着纸扇努努嘴。许霜降接过笔,略沉吟,在空白扇面处刷刷写了几笔。
陈池手指一点,将扇子在桌面上旋了一百八十度,凑过去一瞧,是个“准”字,他不禁大笑,拿起扇子对着许霜降的面门扇了两下。
风微弱得只轻微地拂动了许霜降额前刘海的几根发丝,但是鼻端犹能感受到气流的波动,有丝清凉有丝微痒。
许霜降笑着侧头躲开。
陈池这才停下动作,将纸扇递给她,开腔中断了刚刚两人间的默片:“霜降,你的字不错啊。”
“小时候练过书法,后来没坚持下去,成了半吊子。”许霜降谦虚道,“你的字比我有风骨。”
陈池乐道:“练过书法的人果然不一样,评论都说到点子上去了。”
许霜降被逗笑,她也被奉承到了。
“我小时候也练过,我爸妈有个同事,书法特别好,祖上据说是书香世家,我一放寒暑假,都要被送去熏陶,后来初三复习才间断了。”陈池促狭地朝许霜降挤挤眉,“霜降,我们这是在惺惺相惜,还是在互相吹捧?”
“你觉得呢?”许霜降反问道。
手折纸扇,童年里的小巧玩意儿,就这样成功地引领了入夜后尴尬独处时的话题,微微卸去了些许霜降那丝暗地里潜藏的紧张。
第032章 我们想猪蹄凤爪和鱼头
两人正说笑间,陈池的手机铃响。他接起来听了几句,说道:“好,我们这就过来。”
“霜降,连秀秀回来了,我送你过去。”他站起道。
许霜降拎起背包,她怕明天早上时间紧张,索性提前说道:“陈池,明天你什么时候出门?方便的话我过来和你道别,不方便的话你尽管去忙,我回去了之后给你电话。还有,你的银行账号发到我手机上好吗,我过几天就把钱划过来。
陈池捞过她的背包,笑道:“做事不要急,一件一件来。明天七点能起床吗?下来吃早餐。”
“你不用给我准备早餐。”许霜降十分过意不去,“早上你按平常的作息来,不用管我,我七点过来和你说一声就走了。”
“七点说定了。”陈池也不和她多说,直接这么来一句,反正他到时候备着早餐等她就是了。
许霜降果然消停了,还老实地点头。
陈池抿着唇掩下笑意,领着她上楼去找连秀秀。
许霜降和连秀秀只见过一面,不过两个姑娘都在陈池这里听过好几回对方的名字,再次见面,并不算完全生疏,攀谈了几句,气氛很友好。
陈池笑着陪站一旁,这时插着空挡问道:“连秀秀,你需要毯子吗?我有干净的。”
连秀秀咯咯地笑:“有,陈池,你就放心吧。”
“那我回去了,今晚霜降就拜托你了,有事大家打电话。”陈池朝许霜降望一眼,告辞出去。
连秀秀锁好门,回头对许霜降打趣道:“陈池不放心得很。”
许霜降微有羞意,不好意思接话,她虚咳一声,诚心诚意地说道:“秀秀,今天要打扰你了。”
连秀秀惊叹道:“你和陈池说的话都差不多。”她见许霜降有些尴尬,嘻嘻笑道,“和我客气什么?不过就是分你半张床而已。”
女孩子在一起稍微熟悉后都会闲聊,许霜降和连秀秀也不例外。她们两个洗完澡后,一人搭着一条薄毯,盘腿坐在床上,本来只是礼节性地交流两句,互相表示一下善意,结果聊着聊着就一发不可收拾。
“霜降,你运气太背了。”连秀秀闻听许霜降今天的遭遇后,不禁同情道。
“唉。”许霜降长长叹气,“你不知道我路上有多害怕,特别在换乘站,就怕自己上错车。那时全身上下只剩这一张有效车票,手机的电也只剩一半,要是不小心坐到别的地方去,罚款罚不出不说,我连地名都不一定念得正确,找人求助都要费半天口舌,到时候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哭出来。”
连秀秀唏嘘一阵,闻听陈池借钱给许霜降暂渡难关,赞道:“陈池想得很周到,你光买票回去怎么行?总要吃喝的。”
许霜降点点头,真心感慨道:“陈池人真的很好,我没下车前,其实很担心他有事不能来接我,那我就只有寸步难行。手机剩下的电我一点不敢乱用,准备实在没办法了,厚着脸皮打电话找个同学过来把我接回去。那阵仗就弄大了,而且好多同学假期里都不在,关系不熟的人还不一定能相信我的话,愿意过来搭救我。”她又是一叹,庆幸道,“还好他来了,今天我的运气不算差到底。”
“陈池怎么会不去接你呢?”连秀秀笑道,“你没来,他早就和我说好了,请我给你留宿,还说要请我吃饭。我那时无功不敢受禄,好了,今天你住过来了,回头我可以名正言顺点个菜让他做,男生中都传说他厨艺一流。”
“陈池很会做菜?”许霜降好奇地问道,倒也不见太大惊讶,毕竟陈池连包饺子都会了。
“霜降,你有口福了。”连秀秀调侃道,“今年春节,我们有二十几个中国学生聚一起自己弄了顿晚饭,陈池做了红烧猪蹄,所有人都叫好。”
“红烧猪蹄?”许霜降艳羡,挑眉笑问,“听着流口水,你怎么吃的?”
连秀秀看懂了许霜降的取笑之意,她笑着叹了一声:“美食当前,谁还在乎那么一点形象?当然连骨头一起啃,好久没吃胶原蛋白了。”
她继续绘声绘色说道:“那天,我们二十几个人一起去超市,把几盒猪脚全买空了,你不知道,超市的收银员就那样看我们。”连秀秀学了一个惊讶得失声的眼神。
许霜降捧着肚子笑,她原本就坐在床上,腰腹部笑得都快抽疼了:“我理解,我理解,这些东西他们做不来也吃不来,肯定想不通你们为什么一下买这么多。”
“是啊,那天我们运气好,超市很少看见有猪蹄卖,一个同学看见后,说他要吃,问了一圈同学,居然人人都不反对。我在家里根本想都想不到要吃什么猪蹄,那天吃了陈池的红烧猪蹄后,突然明白原来猪蹄也是一道好菜。”
“我觉得吧,其实不管谁做的,只要能做得出,到了这里,都是一道好菜。”许霜降煞有介事地总结道,“都是因为我们想猪蹄了。”
连秀秀抱着枕头笑,不断点头:“我们想猪蹄了。”
许霜降乐得继续接:“我们想鱼头了,鱼头豆腐汤。”
“我们想凤爪了,五香凤爪。”连秀秀说道。
“我们想肥肠了,山珍肥肠煲。”
“我们想猪肝了,酱爆猪肝。”
许霜降话风一转:“换成鹅肝吧,鹅肝酱还是可以买到的。”
两个姑娘玩着接龙游戏,乐得不行。
“这里的食材真是和家里差别太大了。”连秀秀摇摇头,“我上次买了一只整鸡,耐心熬了一个半小时,表面连油花都看不到,和我妈一说,我妈反而说我不会熬鸡汤,她哪知道这里的鸡都是标准化养殖的,可不是她从家门口菜场里买回来的农家散养老母鸡。”
“秀秀,你会熬鸡汤?”许霜降羡慕道。
“唉,都是逼出来的。”连秀秀道,“我直接扔水里煮,听我妈的远程指挥,去了一遍水,然后就一直煮,最多加点盐。那鸡汤寡淡得没法评论。霜降,你呢?有什么拿手好菜?”
“没有,我只煮鸡蛋,烫点蔬菜汤。”许霜降略羞愧。
第033章 过去时和现在进行时
“霜降,你比我还不如啊。”连秀秀讶叹,随即促狭笑道,“不过你不用担心,陈池厨艺在手,不怕你没好吃的。”
“他的厨艺是他的。”许霜降不好意思地辩白道。
“他不是在追你吗?怎么可以不给你做吃的?”连秀秀瞪大了眼睛,眼神里全是戏谑之意。
许霜降被她说得脸一红,脑子有点荡机,傻乎乎地澄清道:“我们还只是普通朋友。”
连秀秀埋脸在枕头里闷笑:“现在进行时哦。”
许霜降接不下去,瞪着连秀秀,任她笑了一阵后,气虚道:“秀秀,睡了吧。”
“好,好。”连秀秀熄了灯后躺下去,停了半晌后忽然冒出来一句话,“霜降,陈池以前没有找过我让别的女孩子借宿。”
黑暗中,许霜降听出了连秀秀话中满满的打趣。她含糊地嗯一声,赶紧把话题转开:“秀秀,你有男朋友吗?”
“还没有。”连秀秀道,“我去年回去了一次,有些亲戚来打听,也有介绍的,我妈说我现在还定不下未来的方向,隔这么远,也没法谈,帮我回绝了。”
隔了片刻,连秀秀低声说道:“我的初恋男友结婚了。”
“他结婚……”许霜降怕自己的惊叹声刺得连秀秀难受,临时转口道,“还挺早的。”
“他本来就比我大。”
“那你……”许霜降嘴拙,不知说什么好。
“他给我发了一封邮件,只有一句话,就说哪天他要和谁结婚了,他的新娘是我认识的人。”连秀秀的声音有些缥缈,“当初一起玩过,都是朋友带朋友过来,他们俩话都没有说过几句,谁想到他们才是真的一对。”
“算了,读书也挺忙的。”许霜降隐晦地安慰道。
连秀秀长长呼了一口气:“没错,读书挺忙的。那时候他给我这封邮件,我一直反复在猜他当时发邮件时的心情,”连秀秀自嘲道,“我自作多情吧?后来我回了两个字,恭喜。我想,他要是纯粹知会喜讯,那我就是纯粹祝福,他要是表明他开始幸福人生,那我就酸溜溜祝福,也让他猜一猜吧,算彻底扯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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