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霜降站在天台入口内,抬手抹了一把下巴,紧张地听着声音,不敢探身出去,让陈池分心。
汪忠德眼见陈池翻上了屋檐,等了一会儿,心里实在焦急得很,生怕陈池一个脚滑,就要出事,这可是他妹妹家的独苗苗。他按捺不得,蹬蹬蹬踏上竹梯,准备趴到屋檐边看着。
许霜降望着天台外穿不透的雨幕,急得真如热锅上的蚂蚁,一会儿就忍不住了,再次探头出去,一见汪舅舅爬在竹梯上,当即奔了出去,扶住了竹梯。
“霜霜……”汪忠德往下一瞧,讶道。
“舅舅,你别上去。”许霜降仰头道,陈池现在可不能再分心旁顾,许霜降一想到他在屋檐上,腿就酸软。
汪忠德虽然急,但也知道,两人上房顶反而要挡道:“我不上去,就看看。”
“那我扶着。”许霜降怕汪忠德再嚷嚷,让陈池听见担心,忙道,“我没事。”
汪忠德挂心着陈池,顾不上再说其他,继续往上。
墨黑的夜中,风吹得陈池的雨衣下摆喇喇作响,屋旁边的竹林发出刷刷的摇晃声,一波接着一波,大雨倾盆而下。陈池小心地走在挑檐边,拿着手电筒往楼下照了两下。
大黄竟然钻出了水池下方的窝,立在场地上,不过它很安静,没有乱吠,显然知道爬房顶的是自家人。
“总算还有一个是乖的。”陈池暗道,抿了抿唇,走得越发谨慎。
陈松平早年训斥陈池时,总有一句,你是不是还想上房揭瓦?其实陈池真干过这样的事,也就两回。
一回是他自制的竹蜻蜓,被顾四丫这个大力妹子合在掌心使劲一捻,飞到隔壁周家的平房瓦面上去了,顾四丫还非得死认这个竹蜻蜓,哭得他没办法,只好哄了块头大的周大毛,把周家的一架梯子合力竖起,爬了周家的房顶。
再一回,顾四丫混的女孩淘有一人新得了一个长尾巴蜈蚣风筝,一丝儿风都没有的天里,嚷嚷着要放风筝,蒙她们青眼有加,让顾四丫请了他去。他不好领着一帮小丫头去乡野,就在人家屋子前面的坝子上绕圈跑。跑了个半死,风筝也没飞上天,反而那尾巴兜到了人家的屋面,女孩们叽叽喳喳不许他硬扯,他只好又爬了一回屋顶,那回他爸斥他,你还真上房揭瓦了?
这些经历有点早,陈池已经从武转文好多年,最近些年,他连爬树都没有机会,今天疾风骤雨夜,他要重操旧艺。
他拿着手电筒,矮下身,低头仔细检查排水槽,不看湿滑的斜屋面,也不看黑乎乎的楼下。
今夜,他身后可都是老幼妇孺,容不得半点差错。
排水槽沟里落满了青黄的竹叶。
若是在平日清理排水槽,可以用把小笤帚扫出或者用根木棍拨出来,此时事发突然,陈池并没有什么趁手工具。他慢慢地蹲下来,将手电筒放到一旁,斜斜照着排水槽,徒手捞起一蓬湿漉漉的竹叶,直接扔到楼下。
汪忠德捋着脸上的雨水,凭着手电筒的光芒,看着陈池蹲着一点点移动。每次陈池探手扔出竹叶,他的心就要揪起,生怕他重心不稳。
许霜降使劲按着竹梯,脖子都仰酸了,大雨下得她只能眯起眼睛。她很想问问汪舅舅,陈池好了没有,可是她不敢让汪忠德发声,只得抿紧了嘴唇等着。
陈池终于将排水槽里的落叶都捡光,他侧耳细听,在一片风雨声中,听到排水口的水流哗哗,急速而顺畅。他如释重负,拿起手电筒往瓦面上照了两下,尚有一些竹叶零散地嵌在缝隙中,不过只要不塞住排水口,就暂时没关系。他轻轻地吁了口气,缓缓站起。
许霜降在下面听到汪忠德说:“池伢子,慢点走,小心些。”她尖起了耳朵,一会儿风雨中传来陈池的声音:“舅舅,你怎么爬上来了?”他的位置听起来很近,许霜降的心倏然落了下来。
汪忠德下来后,陈池翻身正准备踩上竹梯,一眼见到底下一个浅色人影,他手电筒一晃,见许霜降全身湿透,薄薄一件衬衫贴在身上,她侧脸避过了光照,但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头柔顺的披肩长发结缕粘在脸颊边和锁骨处,连下巴都在滴水。
陈池迅速爬下,未等踩到最后一阶就跳下。“你出来干什么?”他几乎暴喝道,急得刷地扯开自己的雨衣,一把将她拉进来。
许霜降一直淋在雨中,倒不觉得怎么样,现下贴着陈池,察觉到了一丝暖意,反而打了个寒颤。
那边厢,汪忠德已经将竹梯扛起来。“池伢子,走了。”(未完待续。)
第205章 靠天吃饭
陈池揽着许霜降,伸手搁在她头顶,跟在汪忠德身后。他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两个人披着雨衣,和没披差不了多少,风雨直打在他们身上,陈池的t恤原本还有几分干燥,这下全部湿透。许霜降的湿衣服上裹了一层塑料,硬硌不说,更觉冰凉。
“不用,我已经湿了。”许霜降微微挣道。
“别动。”陈池咬牙切齿道,揽紧了她停住,等着汪忠德将梯子拿进门里。
雨挟着风噼里啪啦地砸在雨衣上、地板上、树叶上,除此之外,天地之间再无别的响声,两人紧紧依偎着。天台的壁灯照亮了他们所站的一方很小的区域,四周重重黑暗中,稍远处似乎有一盏青灯。
陈池感到许霜降在发颤,他把头歪过去贴向她的脑门,沾了满脸湿冷,心中对她真是又恼又怜,命令道:“进去马上就洗热水澡。”
许霜降哼了一声没搭茬。现在陈池安全了,她就不紧张了,开始想到要嫌陈池情急之中对她大声吼。
“睿伢子,你怎么起了?”天台门口处,汪忠德惊讶地喊道,大概汪睿半夜惊醒,小手小脚还是木的,身形不灵活,只听得汪忠德一迭声地催道,“快让开,让开,爷爷要进去。”
“你们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陈池叹道,他的脸磨着许霜降的鬓发,用力顶了一下,恨声道,“跟上,别磨蹭。”
他随之放开了许霜降,几步过去接了竹梯:“舅舅,我来拿梯子,你把睿伢子领下去。”陈池侧身高喊,“霜霜,你先过。”
他压根儿没想到,今夜淋雨最厉害的是这个本应该在屋里坐着休息的人,看着雨点肆意地打在衣衫单薄的许霜降身上,陈池快急坏了。
许霜降赶忙先挤进去,她见陈池满脸水珠,敞开的雨衣下,那身t恤沙滩裤都能拧出水来,不由得伸手搭上竹梯,想帮忙一起抬进去。但两人站得近,又在竹梯的两侧,似乎不大协调。
“快走,你那点力气没用。”陈池提高声音道,他想训她,想催她,但是瞧着她急切要帮忙又不知怎样下手的样子,无奈过后忽地绽颜笑开,“憨大,我在屋顶上走一回,腿还是软的,你让是不让?”
许霜降瞟他一眼,放了手往前走。
汪忠德经过这一段心惊肉跳后,叨咕着汪睿:“小娃儿不好好睡,醒来干啥?谁让你跑上来的?”
汪睿一边听着他爷爷的说话声,一边回头望,叫道:“婶婶。”
许霜降抬着手背擦脸,轻笑道:“晚上好。”
汪忠德闻声转头,见许霜降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后面陈池穿着雨衣拎着竹梯,再看看他自己,也是从头淋到脚,唯有汪睿是干的,但他光着脚丫,打着小赤膊,汪忠德不由重重叹了一声:“都去睡,都去睡,今天晚上再有什么,都不管了。”
这后半夜,其实短得很。
陈池下楼放好竹梯,摸去厨房,找了一块老姜,用电磁炉火速熬了一锅姜汤。汪忠德赶了汪睿上床,拿了盆到厨房,准备倒水随便擦两把。即使现在新楼房里已经设了洗澡间,他还是延续了多年的老习惯,平日里梳洗喜欢到厨房或者外头场地上,只有给汪睿洗澡或者自己冲淋时,才会用上他卧室隔壁的洗澡间。
“池伢子,在弄什么?这么夜了,还不赶紧去洗洗睡。”
“舅舅,来,喝一碗。”
汪忠德往碗里一瞧:“池伢子,你现在也会弄这些了?以前捉你喝,你逃得飞快。”
“以前不懂嘛。”陈池不好意思道,“有备无患,喝点去去寒。”
“我这身板还过得去,平时淋点雨,不喝这个也照样没事。”汪忠德口中说着,乐呵呵端起来,吹着气喝下去。“池伢子,你自己也喝,给霜霜也拿上去喝点。”
“哎。”陈池略略矮身,透过厨房门往二楼看去,洗漱间的灯还亮着,他就陪舅舅再多说一会儿话。
“池伢子,闹腾这一宿,明天你和霜霜睡晚点起来,睿伢子就放在楼下,他自己会玩,我要去后山坡瞧瞧,中午说不定要晚些回来。”汪忠德交代道。
陈池反应敏捷,立即问道:“舅舅,今天晚上的雨这么大,会不会把柑橘吹下来很多?”
“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年年这个时候都有雨,吹落一些也正常,都习惯了。”汪忠德话虽如此,眉宇间却带上隐忧。
陈池也没有办法,瞅了瞅汪忠德,安慰道:“舅舅,你这么想,如果大丰产,柑橘价格上不去,累了半天也没有盈利多少。现在损失一点,别家也这样,到时候总量少,收购价可能还高一点,算总账,不会差很多。”
汪忠德眉头舒展,脸上浮起笑意:“是这个理,舅舅也不急,我们靠天吃饭,老天给多少,就吃多少。”
汪忠德放下了空碗,把盆放地上,兑了温水烫脚,他舒心地呼了口气,笑道:“池伢子,舅舅家的柑橘,你多少年没吃到了,今年你眼看着,可惜时候不对,你还是吃不到。你爹妈那里,倒是能年年寄一箱过去,还能尝个鲜。”
“我妈每年都会跟我说,舅舅又寄柑橘来了,太多吃不光,分给邻居又有点舍不得,把我馋得什么似地。”陈池侃道。他心里暗笑,今年他妈不用为柑橘分掉或者烂掉肉疼了,他让他妈转寄一点给岳丈家,舅舅在山上自种的柑橘,他丈母娘肯定稀罕。
舅甥俩唠了一回嗑,熄了厨房的灯,锁了后院的院门,陈池到堂屋里瞅着大门,记起来门外的大黄:“舅舅,大黄在水池底下睡,不要紧吗?”
“不要紧,它一直睡外面。”汪忠德想了想,“让它进来吧,雨大。”他打开大门,把它唤了进来。
大黄很乖觉,一呼就来了,进门就围着着汪忠德和陈池的腿脚绕了两圈,汪忠德把它斥开后,它耸着尾巴抖抖身体,把毛上沾到的雨滴全给抖落到地上。
“就不该放你进来,”汪忠德瞪着它,“早起别挠门。”
大黄啥也没听懂,自顾自在门角落里趴下。
陈池笑着和舅舅道了晚安,端了一碗姜汤上楼。(未完待续。)
第206章 换主场
许霜降洗完澡,筋疲力尽地坐在床沿。
屋子里沙发挪了位,水幕墙没有了,但是水渍印还在。地板上依然湿亮湿亮地,泛着水光。薄纱窗帘都没有飘逸的感觉了,被之前窗外的风吹得飞卷,滑圈都挤在一堆,现如今褶着掩了半扇窗,被雨淋湿后,看起来有种垂重感。
总之,颇为狼藉。
现在,她能体会到初中那位同学的坚强神经了,每回夏汛下了暴雨,他家遭淹了,他来上学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该干嘛干嘛,连课上疲倦地打个盹都没有过。
许霜降思忖着,她和陈池要是常住在这里,这种午夜惊魂的事多来几回,她不是被锻炼得神经和初中同学一样粗壮,就是被吓得遇事就抱着陈池嘤嘤哭。
太可怖了,铺天盖地的黑暗,只闻风雨,近处都没啥人能吱一声。许霜降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想不通,她当时怎么就敢把陈池放上了屋顶,而不是哭天抢地把他劝下来?
“霜霜,喝碗姜汤。”陈池推门进来,贴心地吹了吹,柔声道,“红糖找不到,将就着喝。”
许霜降朝他瞥一眼,控诉道:“你凶我了。”
陈池噗一下笑出来:“咱们换主场了,现在我给你随便凶。”
陈池风雨里忙了半宿,许霜降自是不会揪着丁点大的细节找他撒娇找他闹,她讲正事,虎起脸要求道:“以后不能做这些危险的事。”
陈池眉眼中都是笑意,他轻轻碰碰许霜降的脸颊,调侃道:“胖姑娘,你的鹅蛋脸鼓出来,看来可以把姜汤一口吞下。”
许霜降竖起眉头盯着他。
陈池含笑瞅着她,坐到她身边戏谑道:“憨大,你不知道你的枕头风很管用吗,我记下了,绝不敢忘。”
许霜降忍不住,也噗地一笑,老老实实地接过碗,先问道:“你喝了吗?”
“喝了,这碗是你的,全部喝光。明天你要是敢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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