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仇才算完?那他们这不是来解决问题,而是来结仇来了。
可是贵妃是这么想的,柴榕却没有他那七弯十八拐的肚肠,竖耳朵听了一会儿就听出不对劲了。
“原来打人是这么打的啊。”他恍然大悟,“板子挨到肉却不伤到肉,声音响,却半点儿伤都不留下,力道控制了得啊——咦,这下打的重了。又恢复了,咦——又重了。”
“我刚才说错了,阿美,他这力道控制的还是不行,一会儿轻一会儿重。”
我去,让傻爹给破案了。木墩儿捂脸,简直不忍直视一屋子的尴尬脸。
他‘咦’一声,外面杭玉清的尖叫就大,‘咦’一声大一声。除了柴榕,和只顾扒门边儿看热闹的熊孩子顾耀祖,在场的包括顾静姝哪个听不出来这里面的猫腻?
杭县令一张老脸红了紫,紫了黑,贵妃都怕他一时间老脸挂不住当场撅过去。
“李大柱子!”杭县令一拍桌子蹿起半尺来高,“在本官面前,当着众苦主你们也敢打假板子徇私枉法,是存心要陷本官于不仁不义吗?!许三,赵四,把打板子行刑的人都拉下去按一排,重给我打一遍,每人二十板子!”
李大柱子等人咬牙暗骂,不如真刀实枪把杭玉清给揍了,结果在小老爷面前没落着好,又让大老爷给揪出来陪着他儿子挨揍。
众人敢怒不敢言,不用人押就乖乖趴地上了,杭玉清却炸了,年画娃娃脸都涨成了红关公:
“凭什么还揍我?!我都挨完揍了,还没完没了了?!”
杭县令气冲冲迈步出了房门,双手抱胸:“本官亲自监督,看看谁还敢欺上瞒下做顺水人情!孽子,你再不服管,信不信我让他们押你到牢里待上十天半个月?!”
以李大柱子为首是职业打人板子的,早练出手了,这时临时换上来的却没那功力,一顿板子上去那都是实打实的,一时间后宅再不复往日的清幽,惨叫声一声接一声。
“……这帮人明显功夫不到,全是乱打。”柴榕凑到贵妃面前卖乖,眨着黑亮的大眼睛炯炯有神。
贵妃表示成也萧和,败也萧和,柴四郎就是个退化圆周率次方的萧和。
没他绝对解决不了精神病官二代的纠缠,说不准她还真让人家欺男霸女给霸住了。可也因为他,连精神病官一代都让他给得罪了,刚才还舔着脸保证给人交待,话音儿落地还没凉呢,就让他给揪着尾巴,连皮带脸都给扯下来,说的那些个话还不敢个屁有味儿……
“这仇咱们算是结下了!”
贵妃仍怀抱着芝麻大的希望就这么让杭玉清撕心裂肺的喊声给无情地击碎:
“大傻子,你们给小爷等着!这是死仇,没完——我跟你说!”
057 各怀鬼胎
板子没等打完,杭玉清就给打晕过去,吓得专打他的那个小衙役尿都喷出来了,立马力道就小了,板子光挨上不见响,全凭周遭陪着挨打的板子声给凑数。
杭县令那老脸始终维持在关老爷同款,红彤彤蓝瓦瓦,好不精彩。
那口气就憋在嗓子眼,咽又咽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有心满腔正义感让人继续打,可他是真心疼。
打,和不打,这是个问题。
杭县令索性抬头望天,眼不见心不烦,算是默许了衙役这种放水的行为。不过,在心里还是给此衙役打了个叉——此人原则性不强,分分钟为了各种利益倒戈。
所谓清如水明如镜也不过如此,心里被画叉的衙役撇了撇嘴,嘴上叫的欢,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到了自己儿子身上不还是睁一眼闭一眼,糊弄了事?
他就不信他家明镜大人看不出他这双手虚浮无力,他根本恨不得板子没挨到屁股就又抬起来了,就怕再给那位晕了的活祖宗伤上加伤。
还颠颠跑出来监督?
打脸啪啪的,这会却知道把脸扭天边儿了!
“咦?阿美——”柴榕兴奋的小眼神又冒出来,可惜话才出口,就让贵妃蓦地起身一把将他嘴给捂住了。
“嘘。”贵妃小心脏让他吓的一抽抽,再让这祖宗把短给揭下去,只怕今天他们再走不出这衙门了。
年画娃娃娇生惯养,自从拖他出去挨板子那小碎嘴就没停过,不是和他们各种放狠话,就是向他爹表示强烈的抗|议。更不要提板子挨到身上,俨然一副下油锅煎了似的,好一顿撕心裂肺的惨叫。
现在这样悄无声息的,肯定是换了批人上去,不敢假打,结果给打晕死过去了。
开始时杭县令知不知道衙役手下板子的轻重,贵妃不得而知,但是现在他眼睛在外瞅着,不可能看不出来。他这边叫的欢实给她个交待,主持个公道,柴榕这时候再把他们这些个小伎俩给拆穿,那就不只是打杭县令的脸,而是把他那老脸扯下来再架脚踩上三四五六下了。
“大姐。”被众人忽视的顾耀祖,扒在门边猛回头,嘴角噙着一抹jian笑,只嘟着嘴没出声地向她传达:
“假打。”
贵妃嘴角抽搐,这帮活祖宗,一个个充什么监工?好在顾耀祖人虽小,心眼儿却多,没像柴榕一样四下乱叫。
“祖宗,”她压低声音,向顾耀祖直招手:“快过来。”
“哎!”顾耀祖答应的才叫一个脆声儿。
“你俩,老实都坐着,再不许开口,知道吗?”贵妃郑重其事地命令。
柴榕点头如捣蒜,紧紧闭着嘴,现在开始就一个字儿不往外蹦了。
“乖。”贵妃欣慰地点头,他脑子虽傻,胜在听话……颜值还高。
呕,顾耀祖好悬没把早上饭给吐出来:“大姐,你哄孩子哪?”
不等贵妃一个眼刀子过去,柴榕乖觉地伸手一把捂住他的嘴,另一只的学着刚才贵妃的样子伸出食指放到嘴唇前,然后……出人意料的打了个嘹亮的口哨。
“……”
杭县令在外面一听,心里犯了嘀咕,这是讨回了公道,在里面庆祝上了?
他在那儿咬牙挺着,直到齐刷刷趴地上的三个人板子全挨完了,也顾不上让人家检查检查,立马就吩咐人抬杭玉清回他房间,又派了人去请大夫,他这才舔着张老脸回了屋子。
“出此孽子,实属我杭家家门不幸啊。”他唉声叹气,“夫人是不知道,拙荆生他之前还有两个孩子,出生不久就都夭折,以致我们全家上下从小都很拿他如珠似宝,不成想宠出这么个玩意儿,成天不务正业,到处撩骚……他小时候多可爱,多听话,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事情忽然有了奇怪的走向。
贵妃一天早上就没吃饭,经年画娃娃这一闹就到了晌午,肚子里空空如也,脑子就有些不转个儿,她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杭县令就生生从父母官的身份,一下子就毫无人工滤镜痕迹跳转到了慈父,和她叙起了家常,他们……没熟到这份儿上吧?
还是想借此套套近乎,掩饰下刚才假打板子的尴尬?
“大人,其实要您亲自下令责打令公子,绝非民妇的本意。”贵妃捧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试图来个水饱,补充些元气。
特么,县令太抠门,连块糕点都不给吃她能说么?
“原本民妇的确是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来衙门击鼓鸣冤的,若大人不分青红皂白,一昧偏袒令公子,哪怕是豁出性命,民妇也要层层上告,总要讨个公道。”
几乎肉眼可见的,杭县令鼻尖就冒出了汗。
贵妃缓缓地摆出一张真诚脸:“但是,百闻不如一见,杭大人的确高风亮节,品德高尚。有您这样的父母官,是永安县之福,亦是杭公子之福。我相信在您的教导下,杭公子也必定不是个坏的,这中间可能真的是有误会。”
让贵妃这一顿好夸,把杭县令给夸的老脸通红,也不知道这是真心赞她,还是在寒碜他,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个姿态。
他就没见过长这么漂亮,又这么会说话的姑娘。
这话让她说的,明明都是好话,可就是能让你听出真假难辨的话音儿来。
永安县桂花村的文化普及率已经这么高了吗?连个小村妇都有些谈吐胆识?
“犬子就是看不出眉眼高低,但本性不坏。的确……极可能真的就是误会。”杭县令此时也顾不得老脸,见梯子就下了。
“只是,这个误会只怕不再只是误会了。”贵妃沉吟,心里谢天谢地杭县令总算接了话茬,不然什么都由她起承转合不老尴尬的,也显得她过于强势。
她幽幽一叹:“方才大人想是听到令公子的话,与我等结下死仇。其实误会本来能够解除就好,却料想不到——”
杭县令首次打断她,拍着胸脯保证:“夫人放心,一切有老夫。此次全由犬子一人之错造成,夫人大度不予追究,老夫已经感激涕零,又怎能容他一错再错?难道真要纵的他无法无天,闯出塌天大祸吗?”
“他若胆敢找夫人的晦气,夫人只管来找老夫,他口头上说说也还罢了,若真是狗仗人势不依不饶,老夫绝不饶他!”
他突地补充道:“夫人若觉着远水救不了近火,便让尊夫只管揍他,给老夫留口气就行。”
贵妃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他们平头百姓一个,成天见和县令公子可置不起那闲气,难道他打上门来,他们还真再闹上衙门解决?县令大人不烦,她都烦了。尤其他那最后一句话,柴榕也算是奉旨揍人了,只要不出人命,年画娃娃敢来,她就敢让柴榕打的他娘都认不出他来!
058 山雨欲来
该说的都说完了,该要的承诺也要到了手,多留无益,贵妃起身便要告辞。
却见杭县令把手揣进怀里左掏掏,右掏掏,半天掏出一小块碎银子,捧着就往贵妃前面递。
怎么着,他这是在向她行贿的节奏?
“这是一两银子,夫人别嫌少,老夫一个月的俸禄也就三两七八,不到四两。”杭县令赧颜,“这日子也得过,犬子今日闯下的祸也不能当没发生过……”
他相当于挑明了和贵妃说,剩下那些银子还要去安慰受年画娃娃蛊惑,挨了好顿胖揍的衙役和士兵。
贵妃不想知道他是不是真如他所表现的这么清廉,一个月真就靠俸禄过生活,不管他家底有多少,她都不能拿这钱。拿了这算什么?拿她当没见过钱呢?
特么前世从她手指缝里流出去的银子都够她这辈子花天酒地、胡吃海塞一辈子带拐弯的了,她能说么?
而且,拿这一两银子够毛用?
拿她堂堂贵妃当要饭的打发呢?
贵妃自尊心熊熊升起,“多谢大人好意,只是这银子——”
“银子!”木墩儿眼睛都红了,乍乍着小手直往上奔,恨不得长了一双海盗王的胶皮胳膊一把就把银子攥手里。“娘娘,买糕糕,木墩儿饿。”
说完,没等贵妃吐,他自己那胃里就已经翻江倒海地要把胆汁都呕出来了。
为了这一两银子,他也是拼了。
他和贵妃不一样,他是苦出身,活了三十五年苦了一大半的日子,苦怕了。要不然也不会为了几文钱,宁可绑在臭男人身上挨熏受苦,别看他人小力单,可他穷啊。
都不用看便宜娘,话音里透着那么一股子嫌弃,一个臭县令,七品芝麻大的小官儿,不追究他们袭|警就不错了,还给银子!?
赶紧磕头谢恩,夹着尾巴跑得了,还嫌弃?嫌弃个毛,那是钱!
他亲爹得逮多少兔子抓多少鸡才能换来这一两银子,穷的身上就剩毛了,就别假清高了吧?
“娘,宝宝要买糕糕吃。”他索性两眼一摸黑,啪一把抱住杭县令的大腿就不撒手了。
贵妃连忙捂嘴,恶心的她隔夜饭好悬就从嘴里喷出来。
别人不知道他多大,她还能不知道这儿子早结两年婚都够做她爹的了,居然为了一两银子把脸就给搭上了。
不是说她就视金钱如粪土,就是卖脸也得卖上价,为了一两银子,他也不嫌便宜的过份?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他也不嫌他卖的太便宜?
呕……
杭县令的确是诚心诚意地想给予赔偿,奈何囊中羞涩,如果贵妃坚持不要,他也就算了,绝没有强买强卖的意思。可是,木墩儿童言童语这么一闹,台阶就这么递上来了,他要是不下就显得太不够诚意了。
于是挤出真诚感爆棚的笑,把银子顺手就放木墩儿手里了,还没等他放手,就见三岁的小娃娃把银子攥的那叫一个紧,像是生怕有人给抢去似的。
“谢谢爷爷。”木墩儿眉开眼笑,只要别玩儿虚头巴脑的,把银子真给到手,让他叫祖宗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