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那是有相当难度和危险的。
自古皇帝都是一样,站在最高位上,自然更想一切尽在掌握。
贵妃没见过当今皇帝,也没听过关于他的事物,可是上位者的心态,千古不变,想来当今皇帝也不会有例外。
柴榕不懂这些,可是自小在成国公府长大的刘得旺耳濡目染的皆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尤其在任的成国公谨小慎微,刘得旺在这样的环境下历练,自然对皇权更为敬畏,对说出口的话所要产生的影响也更警惕。
像将军这般粗犷的反应才是正常的,反而他家夫人这般小心谨慎,倒不像是小地方出来的,很有几分洞察世事的敏锐。
“夫人有何吩咐?”他恭敬地躬身问道。
“你是我柴府的管家。”
她说了一句,像是静待他的回答。
刘得旺道:“愿为将军和夫人效命。”
贵妃点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累。
“你可知秦王世子妃是京里哪家的贵女?”她的话音未落,屋子里的气氛已经紧张起来,顾静姝和木墩儿都知道这事儿的严重性,不禁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刘得旺。
平民百姓家嫁出去的闺女疯了,外孙死了,娘家还要找人说道说道,若事有蹊跷还要找人打官司对簿公堂呢。
木墩儿是没当过爹就让红杏给他出墙了,可是如果他有女儿让人给逼疯了,他弄死那人!
堂堂世家贵女落得这般下场……
是不可能找皇帝拼命的,但是所谓‘罪魁祸首’的柴榕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刘得旺莫名的也受到这种气氛的感染,连呼吸也放慢了,慢慢地脑子里过了一遍。
以前他不过是内宅一名小管事,这些人他本是接触不上的,不过他跟在长房管家他叔叔身边,偶尔也能听到些内宅秘闻,他本来就有上进心,自然留心身边各种人事物。
现在,有赖于他之前的用心,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小人记得是定国公府的嫡出三姑娘。”他道:“定国公夫人是永昌侯的嫡长女,为定国公生了一个儿子,三个女儿。秦王世子妃就是他们嫡出的三女儿。记得当初秦王请先帝说情,费了好大一番周折才娶了回去,据闻聘礼很是丰厚,连先帝都曾笑言秦王为了自家儿子是要倾家荡产么。”
“不过,”刘得旺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顿。“成国公似乎很是惋惜,他并不愿看到秦王与定国公府结亲。私下里说起这桩婚事总是摇头叹息。”
当然,这都是在成国公府未和先皇结亲之前。待先皇定下了成国公府他们家的大小姐,嫁给当今圣上之后,他家老国公就没时间惋惜人家的闺女了,整天唉声叹气就为了自家闺女了。
562 错看
贵妃一众人听了纷纷倒抽一口凉气,刘得旺觉得周遭温度都降了几度。
“阿美,”柴榕又不是之前的傻子,再不通世情,听到现在他也明白过来了。他揽上贵妃的肩膀,柔声道:
“我会保护你,大不了”
“祖宗,千万别‘大不了’。”贵妃连忙把他的嘴给捂住,生怕他说出什么大不敬,或者杀人放火之类的话来。
说完,横了刘得旺一眼,刘得旺咽了咽口水,夫人眼神中的杀气比将军的冷气还要十足。
“夫人放心,今日的话再不传给……”他默默数了数屋里的人头数,“第六个人知。”
柴榕很满意刘得旺尊重贵妃的态度,难得冲他点点头。
从柴榕回来就一直处于震惊中,怀疑回来个假将军的刘得旺,又莫名得了柴榕一记温柔的笑,顿时小心脏扑通扑通的即将炸裂。
不要对他笑啊!
人哪!
贵妃皱了皱眉头,所谓国公那都是开国功臣之后,大齐开国也不过几十年,只怕余威仍在,不是前世盛世已经历经百年,什么国公府早就湮没在历史里了,被皇帝赏赐的爵位,又被之后的皇帝渐渐给收回了。
国公名号也都是有说道的,所谓定国公,那是比成国公上还要更强上一头,于社稷有大功的。
当然,现在就又是两说了,成国公是皇帝的岳家,而定国公却因与秦王结亲,只怕在二三十年内都再难翻身,更不要提与成国公府相比。
皇帝宽厚仁慈,留他个逐代递减的爵位。
若是遇到刻薄君主,只怕明面上不会立马判他们连坐之罪,日后也少不得被秋后算账。
可是在这一切的之前,国公府毕竟还是国公府,比他们将军府要高上不知几头,且京里各家有关系错宗复杂,只怕定国公府寻起仇来他们防不胜防。
这可如何是好?
“刘管家,”贵妃沉吟道:“你这几天尽量将定国公府的人事关系,包括他们自家和外嫁女的姻亲关系一并打探清楚,报给我知。请你尽量小心行事,不要被人发现,你能做到吗?”
“将军在与秦王交锋之际,我被擒为人质,家翁为救我而挟持了秦王世子妃的儿子,谁知道秦王的二儿子在将孩子抱回秦王府后,那孩子却死了,世子妃也因此疯了。”
“如今事情并未明朗,谁也不知孩子是如何死的,秦王就为了旧怨而将一切算在将军头上……只怕定国公府的人不知根底,轻信了秦王……万一当将军府是仇人一般,我们只怕防不胜防。害人之心不可有,可防人之心不可无,一切有劳刘管家了。”
秦王押解进京的消息传的满天飞,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显武将军回京也是沸沸扬扬,可是没人知道秦王世子妃,定国公的嫡女疯了。
现在贵妃一家初来京城,两眼一摸黑,根本无人可用。
她要用刘得旺就得把他拴他们一条绳上,跟他交实底当然,这也意味着将他纳为心腹。富贵同富贵,至于落魄,相信成国公府即便再收留他,也远远地打发到地方的庄子上,不会再得到重用。
刘得旺这里面的关节想的透彻,几乎被贵妃砸下来秦王世子妃疯了的消息的同时,脑袋就转明白了。当即跪下一个头磕地上:
“刘得旺愿为将军和夫人效命,绝不敢有二心。夫人放心,小人定当尽心竭力。”
可是……定国公府啊!
那是硕果仅存的两个国公府之一。
好在有秦王在这儿拖后腿,难免受到连累,否则就人家那家底深厚,关系错综复杂,想杀人都不用动手,于无形中就把人给弄死了。
“安陆侯为人率直,又视将军为……”为啥好呢,他亲哥都不敢那些揍他事实上也是揍不过。
“为生死挚友,”刘得旺小心措辞,“咱们将军于社稷有功,成国公府的大姑娘如今贵为一国之母,想必会念及将军之功。成国公府与定国公府在京里势力分庭抗礼,将军和夫人不防多多结交。”
“夫人自有成数,请恕小人愚见。”
贵妃微微颔首,这些他们彼此都知道,刘得旺这般提点也不过是表明他与将军府站同一条战绩的决心。
“你对将军与我的心意,我都知晓。不知刘管家月银是多少,以后再往上加一倍吧。”
“夫人,实不必”
“我视你为心腹,推脱的话就不必再说了。以后将军府好了,自然也少不了你的好处。”贵妃可不指望这位凭空从成国公府调来的管家对他们会有多忠心,只不过如今无人可用,只能以财帛动人心了。
他已经被成国公世子妃将卖身契都送过来了,只要将军府不放人,他生是将军府的人,死是将军府的死人,这点觉悟刘得旺还是有的。
贵妃有意重用他,他自然不会放过这等好机会,和送上门的银子,当即乐颠颠地谢了赏。他知道上位者愿意他们是这样的反应,可是走到院外,才恍然回过神
他们夫人算是哪门子上位者,将军受封也不过半年时间,她居然练就了一番笼络人的手段,令他不自觉地就将她视为上位者对待。
可是,想想定国公府,他又隐隐有些头痛。
居然把人家小外孙给弄死了……虽说夫人说的委婉,可是不论原由最后的结果就是把人家小外孙弄死了啊,这绝对是挑战定国公府的底线。
不过,将军府正在风头浪尖,皇帝总不会为了这点事就为难有功之臣,但是不得不防着定国公府避开锋芒,在暗中下绊子。
相信夫人也是这般想,所以才让他去打探定国公府。
只要这事办得好,他就一跃成为将军府夫人一等一的心腹了他隐隐感到这比成为将军的心腹更为重要。
或许源于将军的态度。
将军在战场上说一不二,杀伐决断,可在将军府或者说在夫人面前,俨然是夫人说一不二,杀伐决断。
他这点儿眼色还是有的,嗯。
整个京城都看错他们将军了!
563 怒火
柴榕第一天回京,本想着和贵妃腻乎腻乎,却不成想让秦王那一家子又给搞到风声鹤唳。以前在明阳城如此,现在秦王都成了他的阶下囚了,还是如此,柴榕对秦王一家子的厌恶已经达到峰顶。
顾静姝和木墩儿都不是傻人,难得人家小夫妻俩团聚,谁也不想横插在那时碍眼,勉强留下用过膳之后就一起撤了。
他们出院子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黑了,顾静姝瞥了她这个人小鬼大的外,总感觉他不止超出他年龄的复杂。
她怎么感觉他什么都懂……
当然,指的不是他的学问,纯粹是他整个人给她的感觉,说话处事的态度,以及……眼神。
那眼神感觉比他爹还要复杂。
是她最近经历了太多,脑子有些偏了吗?
“……小姨,慢走。”
顾静姝回过神,眼神复杂地看到小外甥身后跟着四个大丫环,跟门神一般。
“小姨,你别担心,出什么事娘都会解决的。”木墩儿旁的不敢说,冷眼旁观这么久,别管是他家娘娘的真材实料还是狗屎运,他们还真没出过大错,这更令他对贵妃有种难以言喻的钦佩。
本来他是未来霸道总裁,穿越来到古代,就该是他的战场,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结果……
他几乎是一路跟着贵妃躺赢。
而又因为受制于贵妃,感觉莫名的酸爽。
这种一言难尽的眼神是怎么回事,顾静姝揉揉眼睛,身后的丫环已经提着灯笼上前。
她看向木墩儿身后服侍的人,嘱咐道:“好好照顾小少爷,地上滑,别摔着了。”然后两人分道扬镳,各自回了院子。
天上的雪越下越大,顾静姝身上披着贵妃从明阳城带来的白狐狸皮披风,并不觉得如何冷。
这些天许是经历了太多事,纵然天气骤变,吹着刺骨的风,本该令人头脑清醒的,偏她更觉脑中一团浆糊。
好像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两个月前,他们还是明阳城桂花村辛苦求生存的普通百姓;一个月前沦为了秦王府的人质,成为阶下囚,现在赫然又住进了将军府,成了官家亲眷。
“……三姑娘小心脚下。”丫环柔声提醒。
顾静姝心不在焉地应着,这个丫环相貌柔美,声音清脆,身上穿的比她们以前穿的要好上几倍不止。若在以前,她连站在人家面前都是不够格的。
忽然,她就成了被服侍的‘姑娘’。
她并不适应这种生活和这种服侍,但她看自家大姐似乎天生就该是被服侍伺候的,不论是面对一切未知的这些人事物,大姐好像都能应对得当,游刃有余,好像她天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着的。
若不是还是自家大姐那张她已经看了十几年的面容,她真怀疑眼前的姐姐是旁人假装。
……一定是最近的生活巨变,令她水土不服了。
为什么她生生有一种外甥不是我外甥,姐夫不是我姐夫,连姐姐都不是我姐姐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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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美。”
总算屋子里没外人,柴榕一把抱住贵妃就不撒手:“你放心,一切有我。”
……
老娘信了你的邪!
第二天中午,阳光正盛。
雪早就停了,整个天儿阳光明媚,照进屋子里来,白晃晃的亮眼睛。贵妃横躺在床上,侧头看着地上的阳光,一口咬死柴榕的心都有了。
别怪她粗鲁,不讲卫生,问题是她现在除了牙齿还有劲儿之外,包括手指脚指都懒得动。
是她低估了饿了一个月的武夫的体能!
她还能活过来纯属她特么命大!
……
“阿美!你醒了啊!”柴榕嘣的一声推门而入,浑身使不完的干劲儿,俊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整个人像是个移动的发光体。
贵妃的气慢慢消了下去,但还是心有余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