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幸好,要是柴榕本人也愁云惨淡,他是要扒个地缝钻进去了。
几十年没见的老战友了,结果见了面忙没帮上什么,倒尽坑人家了。
“果然是我大侄子,我老哥哥的好儿子!好儿郎,自是要沙场杀敌,报效国家才是!”
只是心下不禁暗道,柴老哥哥到底是老了,没有了当年驰骋沙场的豪情,只想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了。可如今西边战乱了这么久,谁也不知道最后会发展到什么程度,不是想过太平日子就能过的了。
赵诚是见识过柴榕功夫的,他自然不会认为柴榕那是狂妄,有这股子自信是好事,堂堂一个大小伙子如果连这点自信都没有,一提上战场就两股战战,那才真叫可笑。
“四郎这小子,合我的胃口!我看他错不了,侄媳妇,你就等着他给你挣个好前程吧!”
贵妃浅浅一笑,“我倒不奢求什么好前程,四郎平平安安回来就好。”
唉呀娘哟,这俩口子真都对他胃口。
“平平安安,肯定平平安安!”赵诚甚至打起了包票,“就我大侄子那身功夫,他要是不平平安安的,那西边就真是让人给吞了,咱这大梁也快完蛋啦!”
旺财已经懒得拦他了,他是真不怕有心人听到传出去。
不过旺财也知道,就他那嘴拦也拦不住,索性他也省到功续。
“赵大叔,您对四郎是如何安排的?”贵妃问,赵诚刚才倒是露出些口风,可是说话颠三倒四不一会儿又转到陈虎那儿,以致于她听的云山雾罩,还是没明白。
“四郎咋没和你来?”赵诚后知后觉地道。
贵妃汗,到底平日柴榕是有多沉默没有存在感,赵诚现在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我娘舍不得他,把他留在了桂花村住些时日。”
赵诚点头,“啊那就住吧,可别留太久。再过半个月,这次集结的四个州的兵员就要往西边去了。”他顿了顿,又道:“我对他另有安排,你别往外说。”
你说什么了……
贵妃头疼,这说话半说不说的最是讨厌啊!
不过人家好歹堂堂的巡抚,不想说的话她还真没那能耐让人对她全盘托出。
说到这里,贵妃想起柴大嫂家俩儿子还没有定下来要不要与柴榕同去,少不得要先与赵诚打声招呼,也省得一事多劳,倒显得是要求人办事一样。几番下来,只怕赵诚都觉得自己是办了件大好事,倒把他那点儿愧疚给磨没了。
贵妃是算计人事物成了习惯,拿捏分寸掌握的极好。只简单的几句话,既将家人的担忧与不舍给说明白了,又不让人听出埋怨之意。
“……我大嫂这人爱子心切,一时间难以取舍,可是若跟在四郎身边,她又难得的放心。”
赵诚叹了口气,“妇人之见,难成大事。大侄媳妇既然都说了,我没个不应的,等你们决定了,就让他们和四郎一块儿来……大侄媳妇,你可别埋怨你大叔,以后你就知道了,这是件好事。我要不是身边急缺人,就将旺财也送过去镀金了,回来那得是多大的军功啊。”说的好像是探囊取物一般。
旺财默,他家老爷能别说了吗,扎心了!
赵诚这态度正和贵妃的意,明知道是自己好心办了好事,可是总像是欠了人家什么一样……于是,她满意地走了。
什么妇人之见,难成大事云云,她权当耳边风一般,听都没听过。
不就是让运送粮草吗,他也不知道有什么不能说的,旺财无奈。他家老大人该嘴严的跟没把门的似的,可是不该严的时候金刚钻都撬不开。
“你不晓得,女人就是事儿多,”赵诚让旺财打盆水进来洗脸。
“押送粮草不是多大的事,要是让她知道上一次走半路让人给劫了,死了不少士兵,只怕现在就哭在当场,若是哭天抢地求我,不让柴榕当兵可咋办?”
他是粗人不假,可是也知道户籍是断断再改不了的了,不说别人,秦王府就盯着他呢,还不给他在皇帝面前参出翔来?
老大人说的这个呼天抢地的女人,是顾洵美?旺财可不认为她是那样的女子。
总感觉哪怕有一天看到老大人呼天抢地,也不会看到她像那样不经事的妇人……她更像是他在京城中见过为数不多的世家贵女,无论行走坐卧都是仪态端方,优雅着矜持着,只不过似乎又比那些贵女多了些鲜活。
赵诚将洗脸的帕子拧干,眉头紧紧皱着。
“老爷,可还在烦举报人无故失踪之事?”旺财问,他们这一趟算是让人当狗给遛了,全然无功而返。
赵诚忍不住摇头,最近秦王府大举敛财,已经到了公然和巡抚衙门叫板的地步。地方上的势力大多依附秦王府,关系错综复杂,他在明阳城明里暗里没少受挤兑,偏偏西边彻底乱起来了,朝廷那边党派斗的你死我活,皇帝无暇多顾竟把他这边给放下了。
依他看,秦王府明目张胆和朝廷钦派下来的巡抚势同水火,那就是没拿皇帝当回事,不只不当回事,最近秦王府的异动总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是……天下大乱的节奏?
405 此一时彼一时
405
贵妃回到丁字巷,正赶上杭玉清往外走,他身上披着黑底淡紫勾边的杂毛狐狸皮大氅,头上一顶银鼠暖帽,手上套着朱绫纹罗的手套,由头到脚包的严实。
就他这身打扮一看就是出自他那几个有钱的姨母家,若是杭县令的俸禄,怎么也得两三年不吃不喝能攒出这么一身。
杭玉清见贵妃回来了,笑嘻嘻地又跟贵妃回去了。
原来他在县衙外让柴榕那么一瞪,把全身的胆就都给瞪回去了,马屁也没拍马,乖也没卖出去,于是当天就跑到明阳城来去朱家窝了一天,混了这么一身过冬的新衣裳,今天一早寻思着堵他师娘一堵,却不料到了丁字巷人没堵到,倒让木墩儿给盘问了一番。
木墩儿两日没得着消息了,心下甚是着急,也没管什么掩饰技巧,紧张犀利的这么一问倒把杭玉清给问出了满头大汗,看木墩儿的眼神越发诡异。
不过是个四岁的孩子,看人的眼神倒像是能把人给看穿似的,杭玉清心下里直打鼓,只道到底是师娘的孩子,脑筋好到让他汗颜。
只不过再小也是个孩子,杭玉清本人也自认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和他倒没遮没拦,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他躲公堂后面偷看到的一五一十就给木墩儿说了。
所以贵妃回来时,木墩儿便已经知道的七七八八了。
杭玉清在这里,贵妃自是不方便与他说柴武和柴双之事,只问杭玉清所来何事,钱都给他了,她实在想不出他怎么又出现了。
自从和柴芳青定了亲,他可是极少出现在丁字巷了。
“……我这不是寻思着许久没来给师娘请安了,怕感情生疏了嘛。”杭玉清嘻皮笑脸地道,他知道柴芳青的事他办的不地道,所以这两次来脸皮只比以前更厚。
贵妃挑眉,“我可还不知道咱们之前有什么感情可言哦,对了,你是说可能会做了我的侄女婿?”
杭玉清讪讪地,“这个咱不说,儿孙自有儿孙福。”
呸,你是谁儿是谁孙?
贵妃没好气儿地瞪了他一眼,这货呆傻愣只认钱,柴芳青楞冲横,他俩要真成了,生出孩子得什么样儿?
只不过,成与不成却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杭玉清不欲与她多作口舌,只怕就他这张嘴,他越说她越气,便讨好卖乖道:“师娘,我来是告诉你件喜事”
他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一笑两酒窝:“你那大姐夫扔牢里就老实了,许了狱卒银钱给柴银杏递话,让她使手段救他出去呢。你家大姑姐对他相公倒是重情重义,拿钱想要打点,让我爹给让人扔出去了还不甘心,又找狱卒想让人照顾,我让人把钱收了……不过你放心,收钱咱不办事。”
说完还一副你看咱办这事儿,仗义吧的表情。
贵妃抚额,谁能告诉她,杭县令好好的一任清官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手黑的?他若当上了官,不定是个什么造化。
”你小心被你爹知道了。”
“哪个活腻了,去我爹那里告黑状?钱他收着,人我又没让他往死里弄,他是失心疯了吗,当着老子面告儿子?”
好吧,总算这点儿智商他还有。贵妃欣慰了,她没那个好心肠,让人算计到骨头渣子里还替陈虎求情的。
“大风大雪的,你来我这里,总不会只为了这件事吧?”
杭玉清嘿嘿一笑,“我听三表哥说,他和你合伙要在别处开一间花想容,我就想问问师娘能不能算我一份。”说着他把钱袋子掏出来往她跟前一递,“你看,我钱都带来了,师娘算我的红利连上今年各姨母给的好东西一共少说也有八百两。”
贵妃微微抬眼,她就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女干即盗。
“师父要去西边打仗了,明阳城就你们娘俩,除了木墩儿小小年纪,一屋子女人,顶好是再换间大些的房子,家丁仆人什么的也都得有,这才像个样子,不然不被人惦记上啊。”杭玉清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把想了半个多月的台词都给用上了,只不过当时他不知道柴榕要去西边,说辞稍有不同。
有了柴榕这么一出,似乎他的加入更顺理成章了。
“这钱我不管师娘用在哪里,您那新开的店面算我一份或者,咱再其他地方再多开一间也成,师娘看,如何?”
这叫……趁火打劫吧?
还是雪中送炭?
木墩儿抱着小膀子,饶有兴趣地看着飞速成长的杭玉清,这货有做生意的天赋,皮厚,专往有钱的地方盯,而且不得不说眼光还挺好。
贵妃也笑了,缓缓伸手把钱袋子接过来。
见她接了,杭玉清松了口气。
“以后有钱大家一起赚,才不枉我们师徒一场嘛。”
贵妃也不多话,回身给他写了份合同递过去,却见他慎之又慎地看了两遍,这才折好放进怀里,见贵妃似笑非笑的眼神,他不由赧颜,这是他全副身家,不由得他不慎重。
不过想着今日拿出去的银子,明年会成倍地往上涨,他浑身就不自觉地轻松起来,自觉办了件了不得的大事。
杭玉清也不啰嗦,事儿办好了就闪人。
只道:“有事儿您只管吩咐。”乐颠颠就走了。
“这货考科举都屈才了。”木墩儿摇头,瞧他那钻钱眼里财迷的样子他喜欢!
“这世代考科举才有前途。”
贵妃听了不少木墩儿那个时代,不得不说,那时的商人却是幸福多了,规矩没有那么多,连衣裳样式都不能逾矩。
好在大梁比她的朝代更宽松,在前世哪有商人敢穿绸缎的,那是掉脑袋的。
这就权力的威力,连衣食住行都限制你。
她之所以同意杭玉清加入,一是她的确想继续扩大经营,第二却是由他出手黑了陈虎这事更让她看清了这位小衙内的手段。
柴榕被征入伍,她身边少了个得力的帮手,以后只怕需要杭玉清的地方会更多,不给他点儿甜头,这货可不是好差遣的。他出钱,他出力,走后宅路线也属他的人脉广吃得开,这买卖很是划得来。
正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406 龌龊
406
贵妃谈成了这笔生意,眉眼总算有些笑意。见杭玉清一走,屋里再没了闲人,知道木墩儿在这儿等她的说辞,便将这几天的事儿简单地说了一遍,自然漏不掉柴武和柴双很可能与柴榕一块儿走的事。
木墩儿一边听一边就忍不住骂。
他是吃百家米长大的,自小有爹生没娘教,什么浑话脏话都会,如果骂人能伤人,柴银杏已经死了不下百回了。
“他娘的,在柴银杏这阴沟里翻船了!居然让她给阴了!柴家一大家子啊,都让她给算计进去了。”
包括他!
他妈的,他要是不考个什么狗屁的科举,指不定长大也让人抓了壮丁了!
“如今不是生气的时候,事情已成了定局。”贵妃看得开,柴榕本就非池中物,不是现在也总有一天要一展抱负。
她是愿过太平日子,相公孩子热炕头的,可是不代表她不崇敬那些驰骋杀场的英雄。
“秦王世子也就干了一件好事,就是把柴银杏两口子挤兑的没活路了,顶好他赶尽杀绝,把柴银杏一家子逐出明阳城,那玩意儿就不是个消停的,否则早晚还是要作妖。”
贵妃和木墩儿是一样的心思,可是一听他提起秦王世子,又忍不住想起扶风亭里他那似笑非笑的小眼神,激灵打了个寒颤,让柴榕这事儿给忙的,她都忘了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