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珑十分郁闷,最后居然是自己生病了,但在鸿俊面前,出的糗也够多了,不差这一次,只得说:“也不知怎么回事,去年龙武军往关中平原练兵,三天三夜没合眼,又是暴雨又是曝晒都没生病……”
鸿俊便找药便答道:“也许是外头实在太冷了吧。”
“是啊是啊。”鲤鱼妖说,“你的体质比不上鸿俊,真的不用觉得丢人,我家鸿俊本来就……”
鸿俊忙示意鲤鱼妖别捅了,再捅就穿了,他找出随身携带的御寒帖,内有干姜、柴胡等药材,又带出一枚凤凰羽,于是“咦”的一声。说:“我知道了,应当是这个。”
凤凰羽在这天寒地冻中发着微光,先前鸿俊都将它揣在怀中,难怪不冷!
鸿俊把凤凰羽放在李景珑怀里,出去再捡些柴火,预备熬药,刚走出一步便狂叫道:“天啊!好冷啊——!”
“我说冷吧。”李景珑郁闷稍轻,说道,“别出去,我发会儿汗就好了。”
鸿俊示意无妨,走出雪地外,远处有一条封冰的小溪,对面则是不少树,寒风凛冽一吹起来,鸿俊顿时狂叫。一瞬间三魂七魄登时出窍,张开的嘴都被冻得合不上了。
“好冷……好冷……我要死了……”鸿俊险些就歪倒在雪地,感觉风从四面八方一起来,全朝着自己吹,他不停反复告诉自己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还要回去救长史……
鸿俊撑开五色神光,奈何神光挡得住风雪,却挡不住冰寒冷气,一用法术冷得更厉害,鸿俊忙收了神光,拿飞刀把树给砍了,踉踉跄跄,拖着棵一人高的松树回去。
鸿俊撞开门,冻得哆嗦,李景珑吓了一跳,紧张道:“你别生病了!”
鸿俊道:“好了好了。”
他用飞刀削了几段木柴,关紧了门,生起火,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将瓦罐放在火上,先是熬了浓浓一大碗驱寒汤,给李景珑灌了下去,自己也喝了一碗,再把李景珑焐着,让他发汗。
天色昏暗,风声依旧,今夜只能在这儿对付了。李景珑喝过药后开始出汗,怀里有了凤凰羽,又裹着自己与鸿俊的两件毛皮袄,想来不会有大碍。
鲤鱼妖则侧躺在李景珑膝头,睁着眼睡觉,鲤鱼到了冬天便蔫蔫的,话也少了许多。
鸿俊张开腿,坐在火堆外沿,用一根树枝拨着火,脑海中依旧想着昨夜李景珑说的话。
我想要什么?我这一生,将如何度过?鸿俊犹记得尚在很久以前,重明就说过,鸟儿的一生哪怕飞得再高,穿过崇山与峻岭,穿过夜晚的星辰与碧天下的白云,终将会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那将是他一生的归宿,更重要的是,归宿将是他一生兜兜转转,孜孜不倦地寻觅之处。是花花世界,还是万丈险峰,是人族屋檐下的泥巢,还是江水中央的一处孤滩。
什么地方才会是我的归宿?鸿俊逐渐明白了重明的话,他也想家,那是他的家,却不是他走过毕生后,需要安放自己的地方。也许未来有一天,他会发现曜金宫才是自己最终的归宿,但至少现在不是。
那里曾经属于父亲孔宣、重明与青雄,父亲或许也正因如此,才离开了曜金宫,来到神州大地,与母亲在一起,他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吗?
榆林城门外。
离开榆林时,莫日根带着陆许,将信交给守城士兵。
“烦请将这封信送到长安大理寺,转交驱魔司李景珑长史。”莫日根说。
沿途他听见了不少来自西北的消息,北方行商纷纷来到中原歇脚过冬,而边疆闹尸变的传说流传甚广,有人说是一队回纥人冒充,四处屠城劫掠;有人则说是玉门关下起了尸变,一时流言四起,编得有鼻子有眼。
本该将陆许携带的军报送到凉州府哥舒翰驻军处,但信的内容早已模糊不清,莫日根便决定亲自前往,北上看看,而残缺的军报则交给李景珑去判断。更夹带了一封信,提及北方所发生之事。
“你看。”莫日根朝陆许说,“已经替你办妥当了。”
陆许见到士兵,便连连点头,他疯了之后还惦记着自己的责任,现在总算好些了,再抬眼看莫日根。
莫日根说:“你带我去找鹿,最后在哪儿见它,还记得不?”
陆许迟疑,打量莫日根,莫日根拍拍自己胸膛,说:“我能打过鬼,我替你报仇去。”
陆许总算不逃了,开始给莫日根指路,让他北上。
莫日根戴着皮面具,与陆许共乘一骑,又回头道:“你多大了?家里几口人?”
陆许只不吭声,骑在马上四处看,莫日根见这青年怪可怜的,根据消息,同袍定全死了,城也灭了,想必家人也已无幸,沿途便说不得多留心照顾些。
冰天雪地,汉长城下。
鸿俊轻轻叹了口气,而不知在何时,外头的雪停了。
他从营房内的一个小洞朝外张望,外头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再摸李景珑额头,李景珑还发着烧,脸上却不再苍白。
鸿俊就这么守着,直到略有倦意,预备躺下对付着过一晚,却突然听见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着马匹不安的嘶鸣。
有什么动物太冷了吗?鸿俊生怕是狐狸或狼,就怕将马吓跑了,只要不是猛兽,放进来对付一夜,让它取暖也没关系。
他推门出去,外面乌云密布,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鸿俊拿着火把照了照,看见不安的两匹马,正躲在避风处歇息。
鸿俊转身,火把指向黑暗深处,看见十步外有着杂乱的脚印。
有人?
有人!
鸿俊忙道:“有人吗?”
雪地对面,小溪畔传来树枝折断声。鸿俊上前几步,挥过火把,发出风响。背后窸窸窣窣声不断,马匹再次传来不安声响。静夜里没有半点声音,一切都显得如此地诡异。
寒冷无处不在,如水银般卷地袭来,鸿俊再往前走了些许,越过那条小溪,他开始意识到不对了,在火把的光照上,表情充满警惕,而就在他的背后,数个黑影出现在树上。
鸿俊转身,正要回去时,身后蓦然一个人扑来,狠狠撞在他的背脊上!
鸿俊瞬间弹出飞刀,就地一滚,滚过雪地时抬手飞刀疾射,射中那黑影身上铠甲,直没入体!
然而那黑影却丝毫不惧飞刀,一声怪叫,再次冲上!
这是什么?!鸿俊还未回过神,背后又有身穿铠甲的怪物扑来,紧接着头顶树上,跃下手持武器的怪物!鸿俊以火把格挡,火把落地,掉在雪中瞬间熄灭。
五色神光“嗡”的一声抖开,抵挡住周遭斩来的兵刃,借着那幻境般的琉璃光芒,鸿俊蓦然看清了敌人。
那是身穿奇特铠甲的士兵,士兵双目浑浊,眼球中看不见瞳孔,手持武器朝鸿俊斩下!
古汉尸兵
那是死……死人?!鸿俊大叫一声; 喊道; “李景珑!”
鸿俊从未见过这等妖怪; 退后几步,五色神光周遭,穿有甲胄的士兵越来越多; 接近二十名,朝着他猛力劈砍; 鸿俊大喝一声,召来飞刀; 一刀斩断拦路士兵; 那士兵被斩成两截,却依旧在地上发出“嗬嗬”声响,两手攀爬; 不死心地朝鸿俊爬来。
黑影纷纷越过长城,从高处跳下。树林深处; 死人士兵越来越多,朝着鸿俊涌来; 鸿俊撑起五色神光,欲觅路离开; 以飞刀猛斩,毁去士兵身躯,却无法将它们彻底杀死。
鸿俊将五色神光一推; 将一大群死人士兵推得直飞出去; 当即又是一声怪异的咆哮; 一个死人士兵从背后扑来,挂在他的身上。
鸿俊忍不住大叫,吼道:“滚开!”
寻常妖怪他半点不怕,奈何这遍地死人出现得实在太诡异,数量不知为何暴增,而且最重要的是——
杀不死!
鸿俊将那死人一个过肩摔掀了出来,更多的死人士兵冲上前,眼看他就要被淹没的一刻……
……一枚绽放白色光芒的箭矢从长城下射来,穿过近五十步远,呼啸着越过溪流,射进那死人头盔中,“砰”一声响,死人士兵倒下,不动了。
李景珑喊道:“快跑!”
鸿俊推开士兵,朝长城下奔跑,李景珑拉开长弓,从营房中奔出,奔跑中侧耳倾听,听声辨位,接连抽箭,拉弓,射箭,抽箭,拉弓……连珠箭唰唰飞去,如暗夜中流星爆发,带着心灯的力量,拖着尾焰呼啸掠过鸿俊身边!
犹如焰火绽放,照亮鸿俊脸庞,每一箭射中便有一名死人士兵翻倒在地,鸿俊冲向李景珑,李景珑抓住他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身后,长城上跳下更多的死人士兵,高举武器,朝他们冲来!
鸿俊手持飞刀,茫然望向附近,只见士兵齐声嘶哑叫喊,拖着兵器,徒步朝他们展开冲锋,鸿俊说:“快跑!”
李景珑将鸿俊护在身后,士兵冲到近前,李景珑改剑换弓,运起全身力度,一声暴喝,提剑一挑。
平地雪粉炸开,心灯之光骤然爆发,形成光浪,横扫开去,死人士兵发出恐惧的哀嚎,在那光芒之下纷纷倒地,头盔滚落。
李景珑以剑拄地,心脏剧痛,喘气时,鸿俊忙扶着他,而就在此刻,他胸膛上,袁昆所画的烙印发出微弱光芒,守护了他的心脉。
李景珑长吁一口气,只听远处窸窸窣窣,敌人仿佛全部撤离了,两人对视一眼。李景珑说:“在梦里听见你喊我,没想到睁开眼还真是……没事吧?”
鸿俊转头看这四处倒下的士兵,喃喃道:“这些,都是死人?!”
嘉峪关外深山间。
莫日根手中弓箭锋芒毕露,指向树林深处。
陆许则一脸茫然地蹲在他身边,两人一起埋伏在灌木丛后。莫日根警惕捕捉树叶动向,陆许皱眉,等得不耐烦,转身想走。
“嘘。”莫日根示意陆许埋伏好,说,“就一会儿,别走。”说毕拉开长弓,瞄准树林深处。
钉头七箭射出,树后动物应声而倒。
陆许:“!!!”
莫日根在树丛里拖出一头熊,箭矢深入熊的右眼,入脑,一击毙命。他把熊放在面前,双手合十,一躬身,再吃力地把熊扛起来,摇摇晃晃,走下山去,回头道:“走了!”
嘉峪关前到处都是集散的行商。莫日根离开长安时便没带多少盘川,自己买了一身衣服,又给陆许买了身,钱快花完了,只好打来猎物,在嘉峪关下摆摊卖换盘川。
那熊趴在莫日根跟前,莫日根则抱着胳膊,带着面具,一脚踩着熊,望向过往行人。
“晚上带你吃好吃的去。”莫日根朝陆许说。
陆许盘腿坐在一旁,拿一把匕首,一下一下地削着木头,莫日根打量他片刻,觉得这青年还挺安静的,沿途也没怎么给自己找麻烦,似乎只要能活下来,就不发疯。而且对吃的要求不高,不像鸿俊见了什么都想尝一尝,莫日根带着他的时间多了,多少能明白李景珑对鸿俊的照顾。
有些人,天生就会让人想去照顾。
“哎?这是……您是……”
路过的行商看见集市上大大咧咧卖一头整熊的莫日根,瞬间就惊了,慌忙道:“恩公!恩公!”
莫日根瞬间不自在起来,慌忙示意他嘘,警告道:“别喊,别喊!”
嘉峪关下的集市里,不少人闻言朝莫日根瞥,有人发现了他的面具,说道:“哎这不是晁罗门么?!”
莫日根倒抽一口冷气,陆许闻言,抬头看莫日根,说:“晁罗门。”
“别说了。”莫日根说道。
“是那位大侠!”
“恩公!”商人忙道,“上次在查布拉干古道,你救了小的一命,此后日日夜夜,小的一直不知该如何报答您,长城外,从无人知道您的下落……”
莫日根忙道:“不必报答,你到这边来。我得赶紧把熊卖了北上……”
商人过来就给莫日根下跪,朝身后女人小孩招手,说道:“快叫恩公!”
一时“恩公恩公”地响了起来,市集上不少人好奇来看,又有一个被莫日根救过的猎户,喊道:“晁罗门!恩人!”
莫日根:“……”
市集上一片混乱,那商人想起了什么,掏出一个匣子,里头装了十两黄金,说:“恩公若不嫌弃……”
莫日根忙推让,商人要答谢,一个匣子在陆许的面前被推过来,推过去,陆许的目光也跟着那匣子,看过来,看过去,一脸迷茫。
人越来越多,莫日根一边推让,一边悲愤交集说:“别光看热闹啊!你们倒是谁把这熊买了,忙着呢!”
那趴着的熊是好熊,也值不少钱,可大家都是做生意的,买不下一只整熊,商人又要给莫日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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