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俊:“???”
鸿俊一头雾水,从躺下来开始,他就有点不懂李景珑了。总觉得他似乎话里有话,却又猜不透。
“你喜欢我不?”李景珑问,“那天你说‘长史,我太喜欢你了’,是真心的吧?”
鸿俊笑着答道:“当然。”
鸿俊最喜欢跟李景珑在一起了,整个人生都变得灿烂明亮起来。
“我也很喜欢你,将你当我弟弟一般喜欢……”李景珑脸上发红,说道,“妈的,这么说实在太肉麻了,明儿睡醒你就忘了吧。”
李景珑难得地说了句脏话,鸿俊笑了起来,便拿脚踹他,说:“我懂。”
“嗯。”李景珑说,“驱魔司里头,你我虽是上司下属,可我从来就把你当我弟弟一般看待……哪怕在龙武军里,我也不曾与人这么要好……”
鸿俊听到这话时,确实觉得有点肉麻,从小到大,从未有人这么对他说过,内心倏然就开出了花儿来。
“他们常开咱俩玩笑,我对你……可没有什么非分心思。你千万别想多了。”李景珑使劲摸摸鸿俊的头,又说,“我是不在乎人……议论的,有些话,你别放心上就好。”
鸿俊又听不懂了,问:“什么话?”
李景珑道:“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究竟是装傻还是真傻?”
鸿俊明白了,笑着说:“我懂啊!我也没……”
“至于你有没有心思,我可管不了你。”
李景珑又开始一本正经地逗鸿俊玩。
鸿俊:“没有!没有!没有!”
李景珑:“哦?是吗?”
说话时牵起鸿俊的左手,摊开手掌,彼此手指交错,轻轻扣在一起。
鸿俊:“!!!”
一被李景珑手指扣住,鸿俊感觉到自己又硬了,当即满脸通红。上次骑马回长安,教李景珑用心灯时也是这样。
李景珑似笑非笑,打量鸿俊,再往他身下看,意思是:怎么样?还说没心思?鸿俊忙抽回手,心脏怦怦狂跳,说:“你别整我!我也……我也把你当家人……嗯。我还说带你回我家来着,我不想和长史你分开。”
李景珑笑着说:“不逗你了,睡吧,明天一早还得赶路。有些事,不必着急,慢慢想,渐渐就明白了。就像我,直到遇见你的那天。”
李景珑闭上双眼,鸿俊仍有许多层出不穷的念头,但他也倦了,便把腿搁在李景珑腰上,渐渐睡去。
这夜,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席卷了长城内外近千里地域。
榆林县大澡堂中,时近深夜,客人们大多离开,澡堂内一片静谧,远处有歌女唱着“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
西厢独立浴室中,疯子披头散发,泡在木桶里,沉默不语。
莫日根则坐在澡堂外,腿上搭着毛巾,提着一壶小酒,手里捏着鸿俊送的两枚穿在一起的和田玉珠,手指玩着玉珠。
“洗完了没有?”莫日根回头说,“你不饿么?”
疯子趴在澡盆上,朝外张望。莫日根起身,走进浴室内,检查那疯子。疯子在疯之前是个当兵的,身材瘦削,脸庞洗过污脏泥灰之后,竟是十分英气。
疯子尚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看着比鸿俊大不了多少,警惕地打量莫日根,莫日根叹了口气,躬身在他染血的脏衣服里翻出一封信。
信上血迹斑斑,乃是天水成纪县派出的求援书。内里字迹模糊不清,只能看清发信人是成纪城守黄安,派出斥候陆许,往乌台县请求援兵。
“陆许?”莫日根说。
疯子被陡然叫到名字,眼中现出一丝迷茫,莫日根递给他干净衣服,陆许只赤条条地站着,上下打量莫日根,莫日根看了他一会儿,便抖开棉袍,让他穿上。示意他跟着自己走,并将他带到案前,让他吃白水煮羊。
陆许见案上有吃的,慢慢靠近,伸出手,同时观察莫日根,莫日根示意他吃。他便抓起羊肉,放到嘴里咀嚼。莫日根只吃了一点就不吃了,眉头深锁,观察陆许。
他敞着棉布浴袍领子,现出白皙的胸膛与锁骨,锁骨上现出黑色的灼烧痕迹。
莫日根:“陆许。”
陆许一脸茫然,抬眼看莫日根,说:“啊?!”
“陆许。”
“嗯!”
“陆许。”
“啊?”
莫日根笑了起来,想问话,却恐怕刺激了他,决定等他先吃完。陆许等了一会儿,见莫日根没再问,复又埋头大吃大啃起来。
莫日根沉吟片刻,取出一柄小刀,拿了块皮,在皮上刻了一圈花,陆许边吃边看,咀嚼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鹿。”陆许说。
莫日根手上微微发抖。
“你见过?”莫日根试探地问道。
他摊开手掌,掌中放了一只皮雕,乃是犄角如森林中茂密神树般展开的牡鹿。
陆许的目光从皮雕挪到莫日根的双眼,轻轻地点了点头。
“在哪里?”莫日根的声音都有点不像自己的了。
陆许一脸茫然,摇摇头,低头又吃起羊肉来,那一刻,莫日根如虚脱了一般,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你从哪里来?”莫日根自言自语道,“西北边……你看见了什么?”
他站起身,来到澡堂门外,只想吹吹冷风,让头脑清醒点儿。
西北凉州一定发生了紧急状况,城守派出这名斥候求援,路上不知碰上什么,遭到了极大的惊吓,乃至失魂落魄,一路逃到了此处。他看见了什么?是否就是自己一路以来寻找的白鹿?
莫日根裹着一身棉布袍,趿一双木屐站在庭院中,陆许吃饱后双手在棉袍上擦了擦,拿起那封信,静悄悄地走出庭院,经过莫日根身后,赤脚走向院墙。寒风凛冽,莫日根眉头深锁,背着手,站在风里思考,未听见陆许脚步声。
陆许快步跑向院内角落,从后门闪身出去。
必须尽快往长安送信,通知李景珑,再让这青年带路,往长城外也好,西北玉门关也罢……莫日根回身去找陆许的那封信,忽见厅内空空如也。
“人呢?!”莫日根一声怒喝,转头四顾,见一行脚印通往后门,当即脱了木屐,快步直追出去。
长城雪夜
清晨; 阴云密布; 雪渐小了些。
驿站内,鸿俊睡得整个人抱住李景珑,李景珑则仰躺着熟睡,一侧胳膊让鸿俊枕着,搂着他的肩; 鸿俊贴在他的胸膛前; 仿佛李景珑心脉内的灯,对他有着奇异的、与生俱来的吸引力。
风依旧呜呜地吹着; 鸿俊醒了; 打了个呵欠,睁眼的那一刻呼吸一停,抬眼望向睡着的李景珑,呼吸不禁变得急促起来。他整个人缠在李景珑身上; 一手抱着他的腰,一腿还架在他的腿间; 埋头在他肩侧,听着他的心跳。
更夸张的是; 鸿俊大清早的刚睡醒,还硬了。那物顶着单裤的裤裆; 渗出水来; 而腿上感觉到李景珑也睡得硬了。温暖的被窝、李景珑的体温、起伏的胸膛、身上好闻的气息; 这一切都给了鸿俊一种不再孤单的安全感。
这种安全感令他怦然心动; 蓦然生出一种近乎眷恋的感情。
反正还没醒……再抱一会儿。鸿俊很喜欢这感觉; 就像吃到好吃东西的时候,心里就开出一朵花儿来,或是躺在石头上晒太阳时,暖风吹来,整个天地都温柔地环抱了他,那陪伴感无处不在。
李景珑却稍一动,醒了。
鸿俊只得把手放开,小心地转躺平,李景珑睡得一脸烦躁,侧头睁眼时最先看见的却是鸿俊,便笑了起来。
“醒多久了?”李景珑胳膊都被枕麻了,按住肩膀活动手臂。
“你最近很喜欢笑啊。”鸿俊说。
李景珑意识到了什么,敛了笑容,让他快点起床,别总赖着不起来。
今天风雪依旧,只是雪势渐小了些,早饭后过往商队都不成行,看那架势,再往西北走,恐怕暴风雪只会更大,路更难行。李景珑站在驿站门外,眉头深锁观察天色。
鸿俊知道他焦急出行,便道:“雪小了些,走吧。”
“能行吗?”李景珑朝鸿俊问道,“这天气风太大了。”
鸿俊表示没问题,李景珑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决定一同赶路。
“你俩若要到武威。”驿站小二出来说,“须得提防别走错了路,大雪积得深,将官道给盖住了,一旦迷路,荒郊野岭的,可就麻烦啦。”
李景珑一想也是,这次出长安,带的是两年前的地图,其间不少地方改了道,途中走错路三两回,幸而都找到了正确目的地。可眼下暴风雪覆盖官道与农田,又无商队车辙,极可能撞进荒地里找不到地方。
“你们往北边走。”小二又说,“那儿有道汉时长城,长城下还能挡风,沿长城到武威外的站口,再折返南下六十里地就到。”
李景珑道过谢,便与鸿俊上马,前去找汉时长城。风雪覆盖道路,马匹不好走,看见长城之时,鸿俊不禁惊叹一声。
风雪茫茫,一堵高墙屹立天际,无视了狂风与飞雪,犹如世界的边际,守护了繁华神州。这道蜿蜒盘旋的长龙越过荒原,攀过山岭,从它的起点前来,升往天际,再俯向大地,千百年间,一如往昔。
“走。”李景珑调转马头,说道。
“外头有什么?”鸿俊问。
李景珑说:“外头是个更广大的世界。”
鸿俊又说:“我读过王昌龄,秦时明月汉时关……”
“万里长征——人未还。”李景珑笑着唱道,两骑奔马在暴风与飞雪中,沿长城驰向世界的尽头。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这是唱我祖先的诗。”李景珑朝鸿俊说。
鸿俊虽然不知道李景珑先祖,飞将军李广的显赫名声,但想必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
“冷不冷?”李景珑放慢马速,侧头问道。
昨夜之后,鸿俊面对李景珑时,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今天更主动骑着自己的马。
鸿俊摆摆手,李景珑说:“冷就过来,哥哥带你。”
鸿俊答道:“我身子没这么弱!”
鲤鱼妖醒了,在鸿俊背后说:“我们可是一点也不冷,李长史,你怎么啦?不行了吗?”
风雪又起来了,且比昨夜来得愈发猛烈,寒气灌入呼吸,鸿俊一时便说不出话,李景珑忙摆手示意他蒙好口鼻,到前面去开路。
长城绵延万里,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李景珑蒙着口鼻,还时不时回头看看,确认鸿俊跟上了。说也奇怪,鸿俊看四周暴风雪如同崩天一般,仿佛天上在往下坠着亿万闪光星辰,狂风更是要将大地整片整片地掀起来,将他们抖到天边去,可他居然一点也不哆嗦。
前方李景珑驻马,鸿俊便问:“怎么啦?!”
“你冷不!”李景珑问,“要不还是折回去罢!别冻着了!”
鸿俊说:“真的不冷,你呢?”
李景珑戴着控缰的手套,身上裹一件黑色大氅,他素来体格健壮,此时不禁也有点颤,说:“我没事,那……再坚持一会儿!傍晚就到关营了!”
两人又继续前行,一个时辰后,鸿俊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对,李景珑的速度明显慢了些。
“长史,你没事吧?”鸿俊回头问。
李景珑骑在马上,打了个喷嚏。
鸿俊:“……”
别是被冻着了,鸿俊忙调转马头回去,风变得更大了,几乎寸步难行。李景珑说:“找个地方,避会儿吧!”
其时汉长城下,每隔十里地就有一空置营房,留予古时士兵巡逻时宿夜所用。两人昏天黑地,撞进那营房里,鸿俊回身关上门,将寒风挡在外头,李景珑不住搓手,呵气,嘴唇略有点发青。
鲤鱼妖在营房内翻来找去,找到几个烧水的瓷罐,李景珑又打了个喷嚏,鸿俊说:“别是生病了吧。”
李景珑忙道不妨,说:“我休息一会儿就暖和过来了,没想到这儿这么冷……”说着又打了个喷嚏。天昏地暗的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鸿俊便手指一搓,点了柴火,烧点水喝吃干粮。
李景珑靠在营房的木箱下睡着了,鲤鱼妖说:“你看看倒霉鬼,有点儿不太对。”
鸿俊伸手摸李景珑的额头,滚烫。
“糟了。”鸿俊说,“长史?”
李景珑睁开眼,说:“什么时辰了?走吧,还得赶路。”
李景珑要起身,却没了力气,鸿俊说:“受凉了,别冻伤了肺,你再歇会儿,等雪停了再走,我给你配点药。”
李景珑十分郁闷,最后居然是自己生病了,但在鸿俊面前,出的糗也够多了,不差这一次,只得说:“也不知怎么回事,去年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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