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长念垂了头。
“分就分,做个了断。咱们不求着他们,跟雨儿说的似的,咱就在他亲奶坟前搭个棚子,心里也有靠。天又不冷,山上吃的多的是,咱们这么些人,不靠别人一样活得下去。”
花雨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我们挖野菜摘野果,哥姐还会抓山鸡野兔,再开块荒地种粮食。爹,咱肯定比他们过的好。”
花长念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妻儿皆是坚定的望着他等他拿主意,那样的依赖那样的期待,他怎么忍心拒绝。
“成,就分宗。只是,咱该咋说呀?”
花云笑了笑:“等他们来说。”
第三十章 着火
外头的闲言碎语前院的也都知道,花老头没立场说话,只闷着头发呆。
李氏一看他的样子,骂道:“想前头那个呢?呸,你个老不修!”
花老头恼了:“不论从你娘家论,还是从这边论,你都得正正经经喊声姐。说话也不注意点儿。”
李氏掐着腰站着居高临下:“你还真是想了?你想你怎么不跟了去?我这命怎么这么苦呀,黄花大闺女嫁给你个老鳏夫,给你生了这么些儿子,还有亲闺女,陪你好几十年,还比不上跟你两年的?哎哟哟,我的命苦啊,没良心呀…”
花老头背着手往外走:“不听你瞎咧咧。”
花老头想躲清静呢,可走到哪里,不是问他家里儿子怎么样了,就是好心让他去给大李氏烧纸的。
“你前头媳妇就一个儿子,咋回事咱心里都清楚,明明是救了你后儿子几个,成了瘫子,还被后娘给赶出去。你前头媳妇能躺得住呀?赶紧去赔罪吧,让你后媳妇磕头认错,好好对老大一家。赶紧的吧。”
花老头心里那个堵啊,可他更不能去啊,不然不是坐实了坏名声?
闷头回了家,看都不看李氏一眼,只对着花长耀花长祖道:“你们俩别出门,好好在家呆着。”
两人唯唯诺诺,真不敢啊。
可不出门也不代表就安全无事了,是夜,花长耀心慌慌搂着王氏一番温存,沉沉睡去。正做着美梦呢,只听得一声巨响,紧接着是王氏的尖叫声。耳膜都被钻透了,才后知后觉感到身上一阵剧痛。
众人吓醒一阵慌乱,披着衣裳冲进来,一看。夜光从房顶透了下来。屋顶竟是塌了一块,上头瓦片草席木头掉下来砸了花长耀一身。
花老头看得万幸,幸好主梁没事,不然那么粗一根木头,花长耀哪受得了?连床被子都没盖,哪里有得缓?
“爹,你仔细看看。”
说话的是花长祖,手指头哆嗦着往炕上指,他觉得凉嗖嗖的不想再呆在这里。
众人被他一提醒,再看才发现端倪。
花长耀和王氏是挨着睡的,可那么些东西砸下来,愣是没一片瓦碰着王氏的。
王氏还在傻着,只呆愣愣说:“我听见动静,一睁眼,耀哥就…”低着头看自己,一脸的不可置信。
李氏嗷的一声扑过去:“你个贱人,还不赶紧起来,看看长耀怎样了?别砸坏了吧。”
王氏一个激灵,下意识去看花长耀的腿,看到一股血汩汩淌着,慌了神:“咋会这样?明明三哥都没事,大哥又不是我家男人推的。这,这,没找对人呀。”
这话说的,李氏一巴掌扇过去。屋里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在屋外边听着的张氏咬碎了牙。
屋顶吹进风来,怎么都觉得有鬼气。
“娘,你打我我也得说呀。”说完提高了嗓门冲着屋顶喊:“我家男人真的没推大哥,你找对人呀,是二房的出的手。”
李氏又是一巴掌打过去。
王氏肿着脸呜呜的哭:“娘,你打我就打吧,这事得说清了。你儿子多,我可只有耀哥一个男人。”
李氏气得仰倒,你想有几个男人呢?正想骂,就觉得身上冷,看过去,花长耀正冷冷瞧着她。心下一慌:“长耀呀,别听小贱人瞎说话,这世上哪有鬼呀?没事都被她哭丧出事儿来了。”
花长耀身上疼啊,可心也疼,他娘这是紧张二哥比过他呢,都是亲生的呀,咋区别这么大,想让自己给二哥顶罪呀,没门。
指着屋顶:“没鬼?这屋顶咋回事?年年修缮,又不是老屋破房。况且,这么些东西掉下来,咋专往我头上砸?王氏咋没事?”
“这不是巧了吗。”
花长耀脸更冷,李氏那个着急哟。儿子被媳妇教坏了呀。
花老头沉着脸:“够了,啥时候了,赶紧请郎中呀。长祖,你去。”
花长祖打了个哆嗦,退了几步。
“爹,我不敢呀。要是路上出个啥事儿,你还想见到活的儿子不?”
“你——”花老头没法反驳,转头道:“顺风,你去。”
花顺风立即道:“祖父,我们二房的更不敢出去。”
说完拉着三郎花顺水出了四房。
花老头嗓子一堵,再看别的几个孩子,都扭过了头。
花长祖小心道:“爹,其实你去最安全了…”
前头那个记着夫妻情分,肯定不会对花老头出手。
花老头那个凄凉呀,他也怕呀。
李氏尖叫一声:“我去。”
“你去什么去,一个女人大半夜的在外头走,像什么话?给长耀收拾收拾,我去。”
花老头出了门,佝偻着背,怎么看怎么萧索。他倒是想让花雷走一趟呢,他跟董大胜可是关系好,可是——他没脸开口呀。
董郎中一听花老头的话,半天都懵着,这白天才出了事儿,晚上又翻了台?真是他亲婶子回来了?
“成,叔,你等等,我先擦把脸醒醒神。”
花老头不好催,董郎中捧着冷水擦了把脸就跟着走了。
花长耀没啥大事,就是光着两条腿被屋顶掉下来的碎瓦片扎了几道口子,还有一根木头砸了把腰。
“没啥大事,歇两天就好。”
董郎中给他上好药包扎好,把药瓶子往背箱里要放又顿了顿,略微一犹豫,还是放了进去收好。
要是自己问他们买不买外伤药,李氏怕得跟他拼命。算了,不招人嫌了。
“大侄子,麻烦你了。”
“不麻烦,叔,我先回了,你们也歇着吧,不用送了。明天,我把药送过来,只是补血消炎的,不贵,一百文就好。”
“哪能麻烦你送来,我让…我自己去拿。”
“别,别,我送来,再看看长念哥的伤。”
一听花长念,众人脸色莫名,却是连李氏这回都闭紧了嘴巴。
回了自己屋,花长祖搓着胳膊:“娘子,我觉得冷得慌。”
方氏白了他一眼:“你慌什么,你可没跟着上山,找谁也找不着你。”
“话是这么说,可娘以前做的那些事…我不是怕牵连了吗。”
方氏低下眉,心里有些淡淡的失望:“要不,你跟我到我爹那里去住一阵子?”
花长祖想了半天:“再看看吧。”
很快,他就看到了。
好不容易安生下来,连花长耀都扭曲着脸再次睡着时。五房却出了事。
花长祖三口人住在上房从西头数第二间,最西头那间是花长祖的书房。屋里多的是书籍纸张笔墨砚台,花长祖要风雅,方氏给他扯了好几道帷幔,配着书架子,挺好看。
好看,也好放火呀。
不知从哪里开始,小书房着了火,小火苗顺着垂地的帷幔慢慢向上,跳到桌子上,甩到书架上。不一会儿,长成了大火。
方氏心里有了事,睡得浅,鼻尖一股呛人的味道越来越大,还觉得越来越热。猛的睁开眼,坐起来,书房跟睡房连痛的门上放下的竹帘子也见了几丝火苗。
“长祖,快起来,失火了,快起来。”
花长祖梦里忽然天降厉鬼,被追得无休止逃命,突然被鬼扑上来按着摇晃撕啃——
“啊——”
“长祖,快起来,书房着火了——”
花长祖一个激灵,直板板跳下床,看了眼书房的帘子,左右一寻,将方氏的长掸子握在手里,使劲儿一捅。
火舌头舔了舔。
就一眼,花长祖心疼的都拧巴了。他的书架子,书桌上,都着了火。自己的书、文章,全都救不回来了。
“火太大,娘子,赶紧走。”
说着自己抱起还睡着的花柔儿,要拉着方氏往外跑。
方氏冷了大半夜的脸回了回暖:“等一等。”
翻出一个小匣子塞进怀里才跟着跑到中间的堂屋里。
“爹,娘,快起来,书房着火了。”
花老头和李氏诡异的同一个念头,到老五了?
人多力量大,等天边泛亮,书房灭了火,焦一片,湿一片,一片狼藉。
花长祖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全没了。
第三十二章 董家
“分宗?”李氏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不是要东西?”
花老头抬头看她一眼,又闷闷低下去。
“你看啥看呀,你是怎么个说法?”
花老头觉得脊梁骨都短了三截:“我咋看?真分宗了去,咱家还有脸出门子?”
李氏瞪着突兀大眼:“那你眼睁睁瞧着你儿子孙子们倒霉?”
话刚一落地,又传来一阵哭声,是花顺安的。
李氏只张了张身子,见听到张氏的骂声:“你个小崽子哟,咋不好好在屋里呆着。丧良心的,你爹还不是为了救自己兄弟,可倒好,凭啥咱屋头断腿的断腿扭脚的扭脚,老天爷睁开眼瞧瞧,怎么让那些忘恩负义的好端端的?要死,也要拉上都一块死。我可不怕谁。”
张氏对昨晚王氏那些话记恨上了。回屋跟花长光一学,花长光也气得不行。他敢肯定,要是别人站在自己位置上也是一样的举动。又恼花长念,怎么偏偏是对着他伸出了手?
张氏道:“瞧着没?你平日里总说你跟那几个是亲的,大房是外的,可到底呢?人家想把你推出去拿命还平息大房亲娘的怒火呢。”
因此张氏在外面骂,花长光在屋里听着也没个动静。
花老头叹口气:“心都散了。”
李氏道:“赶紧让大房分出去,彻底断了更好。”反正不分她的东西。
花老头自己伤感半天,到了后院跟大房说了声,又回到前院各屋通知到。自己出了门,请人去了。
分宗是大事,村里有头脸的都得来。没多久,乌鸦鸦一堆人进了后院。花家族长和村长站在前头,问花长念。
“长念啊,你要分宗?”
族长满是褶子的老脸皱的更厉害,这是什么事儿呀,花老头治家不严呀。
花长念情绪很平静:“劳烦族长了,我屋里和前院的事,大家都有耳闻。如今闹得这个地步,为了我家心安,也为了最后孝敬我爹一回,分宗吧。大家都清静。”
花老头家里的邪乎事儿,村里都知道,听花长念如此说,只觉得花长念太懂事了,亲娘都来给他抱不平了,他还想饶了人家。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要是你们两头都愿意,我老头子也不是拿住不放的。纵然分了宗,你也是花家的人。”
花长念点头:“就是这个理儿,都是为了两头好,族长,我娘的坟也跟着我们走。”
大家有点傻眼。按照规矩,花老头百年后要跟大李氏合葬的,人家才是原配正室。李氏得靠后头,可现在花长念把大李氏迁走,这不相当于让活人死人和离一场,再无干系?
随即去看花老头,见他虽有些黯然但又默认的态度,都在心里叹气。
还记得当年事的老人回想,当年大李氏嫁过来,日子红红火火,和花老头两人多恩爱呀。现在呢?再恩爱,也被李氏磨的差不多了。让大李氏迁走,人家在地底下可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可再一想,花老头纵着李氏和别的儿子,害的大房这么惨,难说大李氏还想跟花老头有关系,生吃了也不为过。
“咳,看样子,你们都说好了。那就这样办,长念啊,请个先生看块风水宝地,再挑个好日子,给你娘搬家吧。”
“族长同意就好。族长,我这没法动,这些事情,还得花雷来做。他还小,大家都照顾着点儿。”
花雷就站了出来:“我爹身子不好,我娘伺候我爹,下头弟妹都还小,以后我家的事我花雷一个人扛起了。”
少年瘦弱的身子站的像一竿竹,哪怕到了如今困难境地,仍旧双目明亮,眉宇开阔,不算宽阔的肩膀愣是挺出了当家人的气势。
大家纷纷点头,这花雷是个好孩子。
“看雷子这话说的,杠杠的响。长念呀,你儿子是个出息的,现在苦些没啥,以后肯定会好起来的。”
“是啊,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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