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轻轻道,“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
寒风漏进帐篷,千万根树枝一同摇晃起来,犹如争相晃动的枯手,发出沙沙、沙沙有规律的声响。
颜豪眉头渐渐紧锁,丁实和郭伟祥似乎也发现了什么,同时翻身坐起。
“呜——”
“呜呜——”
“吼——!!”
熟悉的尖啸蓦然响起,从四面八方急速聚拢,几个人同时脸色剧变!
春草嗖地从睡袋中蹿了出来,抓起枪直奔帐篷口。就在她掀起门帘的刹那间,尖锐警报在整个营地炸起!
“所有人!”汤皓的嘶吼响彻夜空:“准备作战!立刻!!丧尸来了!!”
营地周围百米处,火光映照出丧尸一张张腐朽的脸和森林般前伸的枯手,眨眼望去密密麻麻,竟数不出到底有多少。
而更远处,黑夜中人头耸动,脚步拖沓,犹如一支无穷无尽的活死人军队,转瞬间将整块营地围成了尸海中的孤岛!
——哐当!
周戎和司南齐齐回头,只见郑中将脸色铁青,快步上前,啪地将一叠文件摔在桌面上,哑着嗓子低声道:“飞行大队刚反馈的消息。那架送罗缪尔回a国的飞机半道上莫名消失,雷达无法追踪,现在初步怀疑是坠毁了。”
周戎瞳孔微缩。
郑中将和周戎对视着,周遭陷入了短暂而无措的安静。
“没关系。”
两人同时转头看去,只见司南侧身而坐,表情平淡:“我以罗缪尔唯一在世家属的身份表示谅解并不追究任何人的责任,对我哥哥的意外感到遗憾和痛心。要给你们写份签字公函吗?”
郑中将:“……”
郑中将对这位前白鹰教官的观感霎时就刷新了,然而他刚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完善司南提出的方案,突然走廊上响起急迫的脚步声,一名通讯处少尉狂奔而来:
“将军!将军这边事情不妙!黑隼小组最新消息,丧尸潮趁夜突袭,营地已经被包围了!”
郑协那颗老心还没落进肚,紧接着就被一把提到了嗓子眼。周戎霍然起身:“你说什么?!”
“丧尸数量太多无法估算,所有人都在营地里。”少尉颤声道:“汤皓中校说完就切断了通讯,现在……现在已经完全联络不上他们了。”
76。Chapter 76
“丧尸潮夜袭营地; 情况危急; 稍后联络。”
这成了黑隼小组传给总部的最后一道通讯。
此后持续三十六个小时,通讯处夜以继日; 再也没能联系上他们。
会议室里香烟缭绕,再也没人讲究总部室内不得抽烟的规定了。郑中将带头夹着根烟; 站在会议桌首端,满眼是熬夜后的血丝; 说话声音沙哑难辨:
“搜救纵深长达二百公里; 基本属于山林地带,约有一万名丧尸游荡聚集。正在河北地区实施搜救的第八集团军已经亲赴现场,伤亡惨重; 但并未发现生还者迹象。内蒙基地的精锐侦察营正赶往峡谷的路上; 后续将很快传来报告……”
“总参部没有结论吗?” 有人问。
郑中将抽烟的动作停了; 只见白雾袅袅腾起; 片刻后他低沉道:“如果侦察营也没有发现生还者,即可初步断定,黑隼小组已全员牺牲。”
“艹他妈的!”后排有人骤然暴起; 砰地摔了茶缸:“汤皓那废物,把老子的兵还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孔营长!”郑中将喝道。
立刻有人上去拉他,周戎向后一瞥,认出那是隔壁伞兵部队的——汤皓这次带走了伞兵营的九个尖子兵,乍听到黑隼小组全军覆没的消息; 营长情绪立刻就失控了。
“够了!如果全员牺牲的话; 汤组长自己也在战死之列!”郑中将厉声道:“况且任务难度极大; 牺牲在所难免,谁能预估丧尸潮的动向?!”
“我们营每个兵都是我亲手从成都军区带出来的,九个!” 孔营长悲愤莫名:“最小的才二十岁,全家只剩他一独苗,遗书都不知道写给谁!……”
周戎打断了他:“我的兵最小刚满十八,是个姑娘。”
孔营长吼声一顿。
“郭副部长全家烈士,他唯一的孙子也在里面。”周戎缓缓道:“那是我们118最后的四个兵。”
周遭静寂无声,孔营长说不出话了,颓然滑坐到椅子上。
“我相信还有幸存者,黑隼小组全员配备二级抗体,就算被感染也绝不至于全军覆没。”众目睽睽之下,周戎从座位上起身,转向郑中将:“内蒙基地兵力不足,我请求由总部亲自牵头组织营救。”
郑中将面沉如水:“对方是精锐侦察营,能力足够了!”
“那么我请求组织更专业的特种兵营救小组。”
郑中将还没来得及答话,那边孔营长打了肾上腺素一般噌!地蹿起身:“我愿意担任领队!”
周戎沉声道:“请由我亲自领队。”
“……”孔营长眨巴着眼睛看看自己,又看看周戎,赶紧开口:“我,我愿意担任周领队的副手!”
“你们都够了!”郑中将忍无可忍。
会议室里人人噤声,一片死寂。半晌在无数焦灼的注视下,郑老中将终于松了口:“如果侦察营的搜救还是没有结果,十二个小时后由南海总参部组织最后一轮搜救,由孔营长担任领队。散会。”
会议室大门打开,军官们鱼贯而出,三五成群地顺着走廊回到了各自的办公室内。
郑老中将最后整理完文件材料,端起他的陶瓷大茶缸,刚要出门,横里却有人眼明手快地插了进来,反手把木门砰地一关。
郑中将无奈地站住脚步:“周上校……”
“我请求前往峡谷进行搜救。”
“请求驳回。”
周戎冷冷道:“为什么?”
隔壁通讯处。
司南肩上披着周戎的军服外套,枕着手臂在桌面上睡觉。军官们散会的脚步纷沓经过走廊,传进虚掩的办公室门,把他惊醒了。
司南动了动,抬头揉眼睛:“……周戎?”
周围静悄悄的,周戎还没回来。
司南打着哈欠去倒了杯温水,慢慢一口口喝完,精神恢复了些。周戎还是没回来,他看看表,推门走出了通讯处,隐约听见走廊尽头的参谋部会议室里传出激烈的争执。
“他们已经牺牲了,周上校!这点你我都心知肚明!第八搜救大队已经损失了那么多人手,你还想要我们往里填多少人命才满意?!”
周戎勃然动怒:“每个人都配有二级抗体,你跟我说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牺牲了?!”
郑中将:“二级抗体的治愈率只有50%!”
“颜豪连初级抗体千分之一的几率都中了,怎么可能三十个人的精锐战队没有一个扛过二级抗体?!”
司南停下脚步,默不作声地站在门外。
郑中将无可奈何,后退了几步,把大茶缸和文件资料哗地摔到了会议桌上,问:“你就非逼我说实话吗?”
“……”
“黑夜,森林,上千丧尸围攻营地,你觉得‘被感染’而不是‘被活吃’的几率是多少?你们队那个颜豪就算再能扛,被丧尸撕成几块之后拿抗体洗澡都不管用!根本就不是抗体的问题!”
周遭骤然陷入安静。
周戎一言不发,直挺挺站着,轮廓俊朗的面颊仿佛被冰冻住了似的。
郑中将瞅瞅他,大概也觉得自己话说重了,勉强放缓声调:“我明白你的心情,周上校。所有人都盼望黑隼小组能够生还,我难道就希望他们牺牲吗?这样,我向你保证,如果颜豪、郭伟祥他们几个能全部活着回来,我一定争取……不,我一定帮118恢复编制,你看怎么样?”
片刻静默后,周戎低声道:“可以,我要亲自带队搜救。”
郑中将想也不想:“不行!”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总参部不允许!你上前线了,那个抗体携带者怎么办?!”
周戎吼道:“我自己去!生死算我一个人的!还有,他有名有姓叫司南,不姓抗体名携带者!”
周戎失控的咆哮传出门,清晰地回荡在走廊上。
司南手臂上挂着周戎尚带余温的军服,另一手插在裤兜里,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晚了,周上校。”郑中将怒意勃发,但表现出了惊人的克制,注视着周戎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的生死在标记抗体携带者的那时起就不属于你一个人了。你考虑过吗,万一你战死后他殉情怎么办?或者更简单的,他要是跟我说,只要你们把周戎派出去我就不配合实验,那又怎么办?”
周戎不耐烦道:“司南他不会……”
“那要是他会呢?”郑中将立刻反问:“你觉得在他心里,是你的命重要,还是那四个战友的命重要?”
周戎猝然开口,但什么都说不出来。
隔着薄薄的门板,司南安静伫立了许久,周戎难以压抑的、痛苦的喘息终于传出了门缝:
“……我知道他们都活着,他们在等我……然而我偏偏就不能去救他们……”
司南垂下目光,倒退了一步,转过身。
就在这时郑中将再次开了口,声音有些冷酷的意味:“你早该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周上校。你是个军人,还是个经常执行高危任务要写遗书的军人,标记omega的时候你完全忘了这回事吗?他能对丧尸病毒免疫你一点没察觉吗?你真的丝毫没怀疑过,他就是118的任务对象吗?!事情发展到今天完全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你自己给自己找了这么个累赘!……”
司南呼吸急促,用力捂住眼睛,耳朵嗡嗡作响。
几秒钟后他猝然穿过走廊,没有回通讯处,径直下楼离开了。
“我不管你怎么说。”郑老中将强行堵住周戎,从桌上抱起文件资料,重新端起大茶缸:“总之事情已经决定了,你必须留下来陪着抗体携带……那个司南,就是这样。”
周戎眼眶发红,就像头走投无路的老虎:“司南他不是……”
郑老将军怒道:“除非你说服他今天就做手术洗掉标记!重新再找一个!必须从军方找!满足以上三项条件我立刻就把你派到峡谷,说到做到!”
“……”周戎僵立良久,久到郑老将军甚至突然升起了一丝指望,才见他摇头拒绝:“不……不行。”
郑老将军骤然泄气:“那你还说个屁,还不快滚蛋。”
但周戎没有滚,分毫不让地注视着郑协:“司南可以加入搜救队一起行动。”
“你疯了吗!”
“没有。”周戎缓慢而坚决,每个字都非常清晰,说:“司南不是累赘,他一直是118的成员。他跟我们深入地下军区,跟我们沿途搜救群众,不知多少次豁出命来保护战友,没有他我们早就全军覆没好几次了。司南有这个能力,他从来都不是需要被保护在后方的弱者,而是能并肩战斗的同伴!”
“不、行!”郑老将军几乎要咆哮起来:“别说了!万一终极抗体出意外我们还需要他,我不能允许抗体携带者有任何危险!”
周戎问:“还能出什么意外?!”
“多了!万一那终极抗体根本就不在山谷里呢?万一它其实从来就不存在呢?!”
周戎愕然瞪着郑老将军,如瞪怪物。
郑中将深吸一口气,勉强恢复情绪,说:“不用浪费时间了,周上校。今晚二十三点最后一批搜救队伍起飞,祝你的队员……不,祝黑隼小组所有战士生还。”
郑中将余怒未消,绕过僵直的周戎,打开门走出了会议室。
军方研究所前有一段林荫路,从三楼高处望去,阳光透过法国梧桐层层叠叠的绿叶,在路面上投下点点光斑。
司南手肘抵在在走廊窗台前,十指交叉,被阳光晃得微微眯起眼睛。
片刻后实验室门咔哒一声,司南一转脸,只见宁瑜边摘口罩边探出头:“你怎么来了?怎么不敲门?我刚一回头才看到你。”
司南没吭声,慢慢转过身。
宁瑜上下打量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让开。”
宁瑜堵住实验室门不让:“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司南终于懒洋洋道:“抽血。”
“今天不是抽血的日子。”
“就是想抽血。”
宁瑜满腹狐疑,上下左右地审视司南,然而后者平静的面容没有丝毫异状。足足半分钟后宁瑜终于有所松动,皱着眉侧过身,让开了一条道。
“莫名其妙,”他盯着司南进来,喃喃道:“无事献殷勤,肯定非奸即盗。”
司南置若罔闻,径直坐上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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