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斯北更不会知道,她一个人在体能训练馆每晚训练,有时候真的很累,尤其是上一天班后还遇上生理期,那时候让她咬牙坚持下来的只有两个人,关离和宣青羽。大多数想稍微歇一歇偷会懒的时候,她想的都是关离,但是她否认不了,她想过宣青羽,然后说不出什么心理,又继续坚持训练。
伊兰垂眸,暗地嗟叹,为以往那段锥心的时光。
“伊兰。”霍斯北拉着她的手轻摇。
伊兰回神,瞥到自己的手,被霍斯北包在掌心,干燥温暖,她忽地缩了缩,忍了一会儿问道:“阿北,我看你们模型和材料那么多,你们做项目都要接触这些东西,能随便摸吗?”
她其实想问问霍斯北有没有亲手触碰过那些材料,甚或翻来覆去揉着研究。不过她不敢问,她怕自己把霍斯北自此拍飞。
霍斯北轻笑:“想看是吗?我工作室里有一些模型,我自己做的,回去拿给你看,你随便玩,弄坏也不要紧,我会修。”
伊兰笑笑,没再揪着问材料的事。问得那么清楚明白,就是给自己找心理阴影。
她望向霍斯北,他观察那材料时,鼻尖离材料只有一肘的距离,不过此刻眉目清隽,笑意淡暖,整张脸明朗干净,霍斯北和腌臜永远不搭边,脸部线条深邃爽洁,出奇地好看,找不出一丝脏污。
伊兰忍了忍,控制着自己,没有把手掌贴上去用力糊他的脸。她又瞅向霍斯北的手,默然片刻,索性反握住。她的手不及他的手大,于是合拢了他的四根手指尖,用力捏,心忖,这样他以后随便研究什么材料,她都不用膈应,也没法膈应了。
霍斯北难得见伊兰这样调皮,讶然挑眉,旋即高兴地由得她捏,并自动将自己的另一只手送过来。
伊兰不客气地抓过来,五指和他交握,抿着唇用力使劲,霍斯北忍着笑,一点都没有吃疼的样子。
伊兰松开手问道:“我力气有多大?”
“很大。”霍斯北弯着嘴角笑。
“你不疼?”伊兰气呼呼地问道。
霍斯北瞅瞅她的表情,笑道:“有点疼。”
“这是疼的样子吗?”伊兰一把扯过他的手,再度用力捏。
霍斯北的笑容愈加灿烂,后来就笑出声,手腕用力一勾,把伊兰捞进怀中:“伊兰,好些了没有?你可以随便打。”
他这话说得古怪,目光却诚恳,就是有些事不敢越描越黑,于是宁愿以身相代,供对方出气,求个安泰的低姿态模样。
伊兰一下就泄气了。
晚上,伊兰睡在床上觉得全身发冷,总也暖不起来。
她半夜里开始做噩梦,梦见一大片荒野,只她一个人孤独地走着,总也走不到尽头。忽然一声怪啸,她一回头,就见怪蝙蝠扑棱着黑色的两翼凌空而来,凹陷的眼窝中两点绿幽幽的光芒紧锁着她。
她拼命跑拼命跑,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幢涂满花斑的破房子,她心里一喜,想到霍斯北就在里面,可是无论她跑多快,那幢房子永远在她前方的远处,总也不能接近。
呼啸声越来越近,似乎就在脑后,她绝望地使劲跑,却不慎绊了一跤,再抬头花斑房子不见了,前方空荡荡地什么也没有,她的心忽然就坠入万丈深渊。
尖利的枭声突兀而至,她一转头,铺天盖地的怪蝙蝠朝她涌来,长长的嘴喙擦着她的头皮,那两片布满粘液的黑色翅翼把她募地合拢。
伊兰尖叫出声,猛然睁开眼,腾地坐起,一室黑暗,她抱着手臂瑟瑟发抖,那种被怪蝙蝠翼片包裹着全身肌肤的感觉犹在,生冷凉薄、腥臭粘腻、无边黑暗。
房门猛地被打开,一个人影冲进来,手掌贴上伊兰肩膀,伊兰不受控制地又是一声尖叫。
“伊兰,伊兰,是我。”霍斯北急叫道,把伊兰紧紧抱住,只觉得她全身都在颤抖,他的手摸向伊兰的脸颊,满手湿濡。
霍斯北慌得不停擦拭:“伊兰,别怕,我在。”
伊兰听着霍斯北熟悉的声音,感受到他温热的怀抱,才从那种令人作呕恐惧至极的无形束缚中解脱出来。
“阿北。”她哑声喊道,连声音都在颤抖。
“伊兰,别怕,别怕。”霍斯北轻拍着她的肩膀,不停安慰,感到她的颤抖渐渐平复,才腾出手点开通讯器,遥控着打开了房间的照明系统。(未完待续。。)
318 婚约
“伊兰,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霍斯北捧着伊兰的脸,满目焦虑。
伊兰的眼中惧意未消,青白着脸点点头。
“没事了,没事了。”霍斯北心疼地拂着她的发丝,放低了声音,尽量轻柔地问道,“伊兰,做什么噩梦了?说出来就不怕了。”
伊兰嗫嚅着嘴唇,睁大了眼睛,半晌才说道:“阿北,我梦见了流花三号。”
霍斯北身体一僵,眼前晃过宣传视频中那可怖血腥的爆炸场面,他猛地搂紧伊兰,呢喃道:“伊兰,别怕,都过去了,过去了。”不知是在安慰伊兰还是安慰他自己,他曾差一点点就踏上那片土地。
伊兰闭上眼睛,静静地倾听着霍斯北胸腔的震动,低不可察地说道:“阿北,我梦见你的房子不见了。”
“嗯?”霍斯北听得含糊,低头贴着伊兰的额头轻轻问道:“伊兰,什么不见了?”
伊兰没吭声。
霍斯北等了一会儿,蹙眉再次问道:“伊兰,告诉我,什么不见了?”
“你的房子。”伊兰轻声说道。
霍斯北默了一下,说道:“伊兰,这个周末我们去艾杜主星,那里有个伦理道德局,未到婚龄的男女可以先去那里缔结婚约,双方都满了三十五岁的法定婚龄后,联盟法律就自动承认婚姻生效。”
他松开伊兰,两手扶着伊兰的肩膀,郑重地说道:“伊兰。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工作前途也不明朗,你愿意和我订下婚约吗?”
伊兰木愣愣地。她还没从噩梦的恐惧中彻底恢复过来,就被霍斯北的话砸得晕头晕脑。
“伊兰,你听见我的话了吗?””霍斯北担忧地望着伊兰。
伊兰傻傻地点头。
霍斯北松口气,微微弯了唇角,又问道:“你听清了吗?”
伊兰还是傻傻地点头。
“真的听清了?”
伊兰再次点头。
“那我们去吧?”尾音微微上扬,听着像疑问句,语调轻柔得像在诱哄。
伊兰顺势点头。
霍斯北呼出一口气。搂过她,带着笑意说道:“我明天就上网预约。”
伊兰突地回神过来:“阿北,你要我去哪?”
霍斯北满脸笑容。说道:“伦理道德局,签婚约书,和我。”
伊兰猛地直起腰,愕然看着霍斯北。一时喃喃无语。
霍斯北含笑注视着她。两手交握住伊兰的双手,目光温暖,缓慢而坚定地说道:“伊兰,那幢房子你一直不喜欢,等你离开了库亚,我就会卖掉,它会不见,但我不会。我的名字会和你的名字一起写在婚约书上。”
“以后,我和你会有一个家。”
“我和你。会有一个家。”霍斯北一字一字地重复保证,目光柔和地凝视着伊兰,诚恳,认真,没有一丝丝玩笑之意。
伊兰目瞪口呆地望着霍斯北,脑中只有家家家的回音。她用力眨着眼睛,霍斯北跪坐在她面前,和她执手相望。
好半晌,伊兰才看清楚霍斯北的衣着,那是一件白色紧身背心,胸前简简单单地挂着一颗小圆木珠。伊兰见过好多次他脖颈处的挂绳,这是送给他之后第一次见到刻着她名字的迷泪之珠。她有点发傻,低头看向自己的木珠,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这都是我采的。”
“伊兰。”霍斯北捏了捏她的手心。
伊兰这才发出声音:“阿北,我要你猜我喜欢的颜色,现在我不要你猜了。”
她露出了微笑,轻声说道:“我愿意。”
霍斯北眼睛发亮,激动地欲伸手抱住伊兰,被伊兰抓住两手不放:“阿北,签婚书有点草率,我们缓缓再说,好吗?”
霍斯北蹙眉不语。
伊兰解释道:“婚姻是大事,我们要知会长辈。”
现在她清醒过来,极为头疼,两个人都在床上,一个坐在被子里,一个坐在被子外,半夜三更面对面谈婚姻,若是不打消霍斯北的念头,赶明儿他就能预约,过两天两人真头脑发热订下婚约,这辈子就等着被霍家人怪罪吧。
再怎么撒手不管让孩子自力更生的开明家庭,也不会谅解儿女自说自话的婚姻。家长还没有摆明态度反对,自己先偷偷摸摸定下了,置父母长辈于何地?婚恋自由是父母尊重孩子,不告而婚却是孩子不尊重父母,这人情世故走到哪个时代都一样。
霍斯北沉吟,他知道伊兰说得有道理,脸上现出了为难之色:“伊兰,我父母现在不在图朵。他们现在去首都星区看望我大伯一家,你的假期不长,这次我来不及带你见他们。”
“阿北,等你毕业了再说好吗?现在大家都忙,我们不需要这么仓促。”伊兰恳切地说道,“我只是做了一个噩梦,你别紧张。”
霍斯北轻柔地抚着伊兰的脸颊,点点头:“伊兰,你下次有假期,提早和我说,我带你去见我父母。”
伊兰赶紧应下,霍斯北长长叹气,伸手搂过伊兰,轻声说道:“你说得对,等我毕业了会更好些。”
他眼神发亮:“你下一个假期,我正好毕业了。”
伊兰靠在霍斯北胸膛,抿唇微笑,听着他絮絮低语。
“我带你回图朵,我爸爸妈妈都非常好,妈妈说话不多,爸爸说话也不多。”霍斯北带着笑意,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我们一家好像没有特别爱聊天的人,不过你别担心,妈妈一直向我和大哥抱怨,她说家里要是有个漂亮妹妹就热闹了。”
“你来了,就是家里的漂亮……”霍斯北突然顿住话头。改口道,“妈妈会喜欢你的,爸爸通常喜欢妈妈喜欢的所有人。所以,他们会很高兴见到你。不过,你不是妹妹。”
他轻轻地拍着伊兰,溢出一串低笑。
“伊兰,家里的长辈就只是我爸爸妈妈,我家里很简单,还有一个哥哥。你已经见过。这次就是哥哥帮我找到你,他在星海舰队服役,经常不回家。下次我们回图朵,不一定会碰到他。”
“伊兰,等我带你见过爸爸妈妈,我们就去伦理道德局签下婚书。我们在图朵或者艾杜都可以办理。同样有效的。”
伊兰一直默默地听着,眼睛盯着她和霍斯北之间灰色的被褥,他的声音叮叮咚咚清越地敲在她的心头。
“伊兰,”霍斯北伸手将伊兰背后的两边被角揪拢,把伊兰圈在被子里,低头问道,“下一次假期,这样安排。好吗?”
“嗯。”伊兰微微点头,低如蚊呐。
霍斯北却听见了。欣喜地用下巴摩挲着伊兰的额发。
室内很静,伊兰连人带被被霍斯北抱在怀中,很暖很暖。
“伊兰,还害怕吗?我等你睡着再走,你放心,我这里很安全。”霍斯北低声宽慰道。
伊兰默然半晌,忽然说道:“阿北,你今天和同学讨论的那种生物材料,是流花三号上的一种外太空生物。”
霍斯北双手僵住,那漫天飞卷看不出原形的各种破碎东西再次浮现在他眼前,冲击波猛烈得让他无法看清那些画面中的物体。
“所以你做了噩梦?”
伊兰点点头,眼中犹有恐惧。霍斯北猛地圈紧伊兰,那件事过去几乎将近两年,伊兰只是看到一块材料就做了噩梦,梦醒后的她满脸泪水全身颤抖,当时她要惧怕成什么样?
“伊兰,你能说说吗?说出来就不会再害怕。”
伊兰的这段科考经历一直没有向霍斯北提过,霍斯北盘问了伊兰很多在凯旋基地的工作训练和生活情况,却始终避开了那个科考任务,他不想伊兰回忆那段危险经历,也不想自己再承受一遍痛苦的感觉,如今他却觉得自己错了,与其让伊兰埋藏在心间暗暗恐惧,不如引导她倾诉。
“任务不能随便透露。”伊兰摇摇头。
殊不知她这句话更让霍斯北心痛。她强压惊惧的眼神,配着这句军中的戒言铁律,让霍斯北无比自责痛悔。
“伊兰,不说任务,就说说你害怕的景象,是不是你梦中的样子,现在我在你身边,别怕。”霍斯北柔声低语,凭着他有限的一点心理学基础知识,试图引导伊兰释放恐惧。
“它们……防护罩上全都是。”伊兰颤抖了一下,强笑道,“当时没有梦中害怕,那时打算自己死了,想着一刹那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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