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令人奇特的是,那旗杆跟一般旗杆不一样,其上有一个八角四方斗。
许多人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只有那些有见识的村民知晓; 这是余庆村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到了挂功名旗的那一日,余庆村这里十分安静,既没有放鞭请酒; 也没有呼朋喝友; 只有薛姓一族的人都到场了; 密密麻麻围在村头。
旗杆下摆着供桌; 上面有一应祭祀之物。薛庭儴和薛族长站在最前面,一旁还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耄老,两人上香祭过后,有人捧来一个装了红漆的碗,并一根狼毫笔。
“庭儴,你来!按理说这需得族中有声望的长辈为你而书,可咱们薛家根基浅,你是咱们族里最出息的人,字也是写的最好,所以还是你来。希望自你而起,咱们薛家能越来越兴旺,多出几个有功名的读书人,造福乡里后辈。”
薛庭儴并没有拒绝,微微颔首,便拿起那根蘸足了红漆的狼毫笔。
这笔杆有些粗,与他惯常用的不同,所以有些不顺手。不过他的手还是很稳,就是稍有些谨慎,等毫笔上多余的红漆都落掉,才猛地抬手在旗杆夹石上写着。
不多时,就见旗杆夹石上多出了两行大字——
嘉成六年丙午科乡试,中第一名解元薛庭儴。于嘉成六年秋立。
这些字龙飞凤舞,颇有一股凌云之气冲破云霄。不过在场的大多人都不识字,即使识字也是很粗浅,自然看不出这字里的蕴意。只知道很好看,看起来真有气势。
“挂旗喽!”
随着一声呼喊,有号角声响起。
因为薛庭儴身上有孝,不能摆酒庆贺,为了今日的大事,薛族长可是和族里人商量很久,一定要弄出些气势来。像这些过场,就是族里商量出来的。
随着号角声响起,附近几个村的村民都隐约听见,正想着发生了什么事,就见不远处有什么东西徐徐升起了。
因为隔得太远,也看不清楚,只知道是余庆村方向的,便有人好奇的找了过来。尤其是上水村和下水村的村民,离余庆村近,人还没走到地方,就看见余庆村的村头立着个怪家伙。
上面挂了一面红边黄地儿的大旗,旗上丹书了几个大字——
嘉成六年丙午科乡试,中第一名解元。
赫,村民不懂解元是啥,有人认识旗杆,还有的认识字,知道这是余庆村出举人。
一时间,这个消息以龙卷风的速度,传遍了附近十里八村。
许多村的村民都结伴来看这功名旗杆,如今经过别人的解说,大家都知道这功名旗杆是干什么的了。秀才不能立,当是中了举人,中了进士,家里有了大官,才能立一个旗杆。
这是薛家的光耀,人老八辈走出去的谈资。
以前薛家人可没有这样的待遇,如今走出去一说是薛举人的那个‘薛’,旁人格外高看一眼。不光如此,出去走亲戚吃酒,那都是头等的待遇,坐上席。
自然多的是人想见见薛举人到底长啥样,可别人都说了,本来县里是要给薛举人摆酒庆贺的,薛氏的族里也是这么打算,可事逢不凑巧,薛举人的祖父过世了。
读书人特别讲究这些礼仪孝道什么的,所以薛举人如今闭门在家。
大家一听说这样,格外有一种肃然起敬之感,于是薛举人是个大孝子大孝孙的名声就这么流传了出去。甚至连徐县令在县里,都有所耳闻。
如今余庆村的功名旗,成了远近闻名的一景。
时不时总有风闻名头的村民过来看,还有附近村的人,因为离余庆村近,也格外觉得荣光。家里有
第119章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薛庭儴在功名旗下站了很久; 直到有村民瞧见他走了过来。
“薛老爷怎么站在这儿?可是这旗有什么地方不对?”是本家的人; 可如今不管是本家人,还是外姓人,但凡见到薛庭儴; 都是叫薛老爷。
似乎自打他成了举人; 就不是薛庭儴,不是薛狗子了。
认真来说; 眼前这个人; 他应该叫叔的。
族里的人太多,有时候薛庭儴也分不清谁是谁,但大致还是记得的; 便道:“叔,叫什么老爷; 我以前光着屁股蛋子在村里跑的时候; 您不是也见过。”
这中年的汉子搔了搔脑袋,笑道:“那不叫老爷,叫啥?族长说了; 中了举就是老爷; 让我们不能乱了称呼。”
“庭子狗子都行,您爱叫啥叫啥。”
“那我还是叫庭子吧,哪能还叫你那小名; 举人老爷可不能叫狗儿的。对了; 这旗子没啥问题吧?族长让咱们都盯着呢; 但凡哪儿有些掉漆了啥的; 都得第一时间报给他。”
“没,没啥问题,我就是看看。叔,我先回了,转头再聊。”
“哎,哎。”汉子笑呵呵地看着薛庭儴走远了,才自言自语道:“让我说,族长就是太认真,叫人家薛老爷,不对,是庭子,也没有这么较真的。”
薛庭儴一路缓缓往村里走去,幸亏现在是半下午的,村里的土路上也没什么人。他路过薛族长家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下脚步,看了不远处薛家宗祠一眼,想起在那梦里自己做了官后,有一年回乡祭祖的场景。
当年他在村里盘桓了几日,族人们也是这般对他诚惶诚恐,可他却是满心不屑。
他其实是讨厌这些人的,他一直将自己命运的不顺归咎在这个地方,不是这里,自己不用含辛茹苦,不是这些人,自己不会遭受那一切,不是这一切,招儿不会死。
所以他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心里却充满了厌恶。所以在族人寄望求得庇佑,他很理所当然的就答应了……
“庭子,怎么站在这儿,可是来找你堂爷,快进来吧。”
是薛族长的大儿子,薛金泉。
按辈分,薛庭儴要叫他叔。
薛庭儴叫了声叔,便进去了,还没走到堂屋前,薛族长就亲自走了出来。
“怎么这时候来了?可是堂爷之前跟你说的那事,你打算好了?其实你不要心里有负疚,堂爷打听过了,人家别处的举人老爷都是这么办的。咱们给他们好处,他们自然也要给咱们好处,互惠互利。”
“爹,你们还是进屋说吧。”
“把我那茶泡来。”薛族长吩咐道。
薛族长有一罐子茶,平时舍不得喝,也就家里有贵客了,才会让家里人泡来。如今薛庭儴也算得上是贵人了,旁人来了可没有他这个待遇,能让薛族长亲自迎出门的。
两人进了屋坐下,薛庭儴坐在上首处的右边。
薛族长继续之前的话题:“你如今虽是守孝,到底处处都要用钱,等出了孝上京赶考,平日里交际,哪里不需要银子?你这孩子就是太年轻,多好的事送上门,竟然犹豫,咱这可是符合律法的。”
“堂爷,我不是,我就是吧……”薛庭儴顿了下,才说道:“我就是觉得大家伙都不容易。”
“谁都不容易,你也不容易,谁家供个举人出来容易?不过如今你也大了,是举人老爷了,这事堂爷就是个主意,剩下还看你自己。”
薛庭儴看着薛族长,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薛老爷子。
他哂然一笑,道:“堂爷,你看这样行不,他们若是把地投来,咱也收,至于给我交租子就算了。四成太高,收两成,至于这两成我也不要,就拿出来在咱村里办个村塾,多请两个先生,村里或者附近村里有孩子想读书的,就在这儿读吧。也不用给咱交什么束脩啥的,就当造福乡里了。”
“这——”薛族长沉吟了一会儿。
半晌,才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是个心善的。罢了,堂爷也不多说,你可想好了,这可是笔大钱,以后能派上很多用场。”
“堂爷,我想好了。”薛庭儴腼腆一笑,道:“再说了,我家如今也不缺这点,可大家伙却很缺。”
“行,既然你这么说,咱就这么办。”
和薛族长商量了下细节,薛庭儴就回去了。
回了屋,招儿已经没有缝衣
第120章 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
墨是上等的徽墨; 乃是这趟薛庭儴去太原时带回来的。
他取水研墨; 不一会儿砚台中便多出一汪色黑如漆的墨来,泛着油润的光泽,陈老板赞了一句好墨。
确实是好墨。
墨也是分很多种的; 光是黑还不够; 还需得有光泽。紫光为上,黑光次之; 青光又次之; 且要凝笔不散,笔不阻滞。
不过对于一些喜好此道的人来说,只看墨的光泽; 便能分出好坏。
薛庭儴执笔蘸墨在那张芸香纸上写了一行大字,就见筋骨有力; 游走如龙。陈老板又赞; 说他的字越发好了。
陈老板爱不释手地捧起那张纸:“看你这字,我还真想向你求一副墨宝。”
“陈叔客气了,哪用求; 若是你喜欢; 我送您一副就是,只要您别嫌弃。”
嫌弃自然是谦辞,不过这会儿两人的主要目的也不是墨宝; 而是试纸。用上好的墨写出; 确实入纸而不沁散; 陈老板又提出用差一些的墨来试试。
这些薛庭儴倒是不缺; 他以前用来的练字的墨还有不少,随意拿两锭来就试了。
“纸是好纸,未曾想到庭儴竟有如此好的手艺!”一一试完,陈老板道。
薛庭儴淡然一笑,搁下手中的毫笔,又拿起一方帕子擦手:“这纸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书可画,并可防止虫蚁。”
只凭着一句,陈老板这种内行之人就知道这好处,到底是好在哪儿了。
历来书画之类,最怕的就虫蛀蚁噬。为此,历代文人墨客可是想尽了办法防虫蚁。例如用药草,或者特制香囊,更甚至花椒这种气味刺鼻之物,但俱是治标不治本。若是少量的书册也就罢,若是大量的,例如像陈老板这种开书铺的,需得费许多精力,才能保证纸张书册不被虫蛀。
即是如此,也难免有漏网之鱼。为此,陈老板每年多少都要损失些许,甚至每逢阴雨绵绵潮湿之际,都是提心吊胆,生怕生了虫蚁。普通之物蛀了也就蛀了,尤其是珍藏孤本,恐怕要让人心疼死。
像陈老板自己收藏的一些古董书画孤本之类,都是他用特制的木箱存放。可这种木箱材料珍贵,也没办法面面俱到。倘若是有一种纸张可防虫蚁,对文人墨客乃至一些书商来说意味什么,不用薛庭儴说明,陈老板就知晓。
“当真?”
“当真。”
陈老板吐出一口气来,道:“那不知庭儴是如何打算的?”
薛庭儴也并未瞒他,道:“陈叔应该知晓,家中生计俱是招儿操持,我堂堂一介大丈夫,岂能坐视妻子辛苦操劳,而自己却安然享受。所以若是陈叔有意,关于这芸香纸,我们可合作一二。”
“我当然有意,只是这合作里头的事就复杂多了。笔墨纸砚,乃是文人不可缺少之物,这种纸能面世,必然会引来人们争相追捧。只是纸乃是批量而产,必然需要作坊乃至工匠等等,例如福建的麻纸,安徽的宣纸,乃至河南的绵纸,江西、福建的竹纸,开化纸、高丽纸、东昌纸等等,这些纸之所以能叫响名头,俱是因为当地多有制这些纸的原料,而咱们山西这里……”
站在门外的招儿转过身,回了卧房。
她在炕上坐下,捶了捶有些酸痛的腿,想着之前薛庭儴说的话。
“我堂堂一介大丈夫,岂能……”
那日薛庭儴之言,其实招儿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只以为他就是一时感触。可没几日他就拿出了两个方子,看他说得简单至极,可招儿知道其中定是费了不?
第121章 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说起来事情也是机缘巧合; 那次陈老板和薛庭儴商定后; 他回去后便四处找人打听纸坊的事。
像他们做这行的,多是和纸坊、墨坊、刻坊之类的打交道,心里也清楚像这种手艺的生意; 一般是没人往外盘的。可偏偏凑巧; 与他经常有生意来往的一家纸坊,正往外盘作坊。
他询问了坊主; 才知道原为何故。
原来这家纸坊的生意一直不好; 只靠做一些竹、绵纸用以糊口,甚至每逢淡季,还要做些火纸、冥钱之类; 用来补贴工匠们的工钱。
山西本就不是什么出纸大省,也没有什么有名头的纸。竹、麻纸有江西、福建两地; 绵纸有河南、贵州、浙江; 宣纸有安徽宣州,这些都是产纸有名的几个地方,而人们买纸; 也素来就挑这几个地方的买。
而山西充其量也就只有绵纸可以拿得出手; 却是色泽灰白,质地稍厚,为人所嫌弃。就好像陈老板店里卖的那几种最劣质的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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