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让他说下去,无论皇帝想到什么解决方案,必定都无益于她。
“哦?”他像是没有被打断的不虞,抬了抬手,“你起来说话。”
所有人都站着,唯有她跪在地上,显得格外娇小堪怜。
闻樱心里一凛,知道当今圣上情绪内敛,又观察入微,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她慢慢地把握节奏,用无措而又强自镇定的语气道:“皇子送了礼给臣女,臣女感激不尽,亦有一份礼物要送。”
她故意将意义非凡的玉如意说成是普通的礼物,只为不那么刺耳。
皇帝意味深长地道:“朕怎么记得,你们进殿前不许携带任何物品,否则视同舞弊,取消选秀资格。”
“不敢有违宫规,臣女所说的礼物,正是它。”她从托盘中取出香囊。
历朝选秀以来,就没见过秀女将终选之物当做礼品赠人的,她这一份急智让皇帝侧目,至少她把话说得很好听,借香囊寄情,不会给人难堪。
皇帝笑了,“那你说说,三位皇子都送了你一份礼物,你这香囊却只有一个,是要送给谁?”
“臣女想将它送给——”
殿中人无不屏息,她身前所站的三人,气氛更是微妙至极,如出一辙的漆黑眼眸,尽皆投注在她身上。
她轻轻地道:“我要将它送给……太子殿下。”
宇文泓怔住,眼睛里有一瞬间划过了不敢置信的神色,或许就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她会选择他。
“可是朕的三子都钦慕你,你只给太子一人——”皇帝语声凌厉。
这是皇帝的刻意为难,她知道。所有人都能看出她送香囊的用意,难道她还能一次选上三个?
他只是容不得任何一个儿子被她挑选,又或者放弃。然而她不能不选,不选就意味态度摇摆,从来在中间摇摆不定的人死的最快。至于为什么选太子……她深吸了口气,再一次准备跪倒。
却就在这时,宇文h率先打断了皇帝的话。
“父皇。”
皇帝雷霆气势被这一声打散,他险些没气笑。
“这玉如意我还能撤回来吗?”
“什么?”
宇文h浑不在意将折扇一合,笑容懒散地道,“满殿佳人,儿臣走马观花实在是选不下来。因见六弟选了这位姑娘,想着她必有独到之处,就跟着选了她。这会儿瞧着,倒也没那么好了。”
皇帝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说辞,定定地看他一眼,道是,“随你。”
“谢父皇。”
闻樱心里一动,抬头去看宇文h,却见他摩挲着扇骨,有些遗憾的看了眼自己。
“那小六呢?”皇帝黑沉的眸光转向宇文洛,“你这玉如意,又是什么说法?”
闻樱心中一紧。
宇文洛自刚刚起就一直没有出声,他只看着闻樱,目光仿若凝在她身上,一动也不动,太多的情绪饱含其中,竟使得表情有一丝漠然。
借着桌案遮挡,闻樱悄悄地拽住了他的袖口,然后轻轻地摇了一摇,如同恳求。他的手就在她旁边,仿佛稍稍一碰,就能抓住——
他终于回过了头。
“……儿臣也觉得,她没那么好了。”宇文洛再开口,语声微微的嘶哑,敛眸道,“这届秀女儿臣都不喜欢,等下回再说吧。”
“狂妄!”
皇帝斥责他。
他垂首道:“父皇教训的是。”
皇帝顿了顿,没能再说什么,一时气氛凝滞。
至此,皇后方出来打了圆场,她先是看向太子,而后又转到了闻樱身上,深深地看了一眼后,方继续主持选秀。
本次终选结果一出,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闻樱竟成了最大的赢家,原本围着吴玉贞转的秀女,一转头都拥到了她身边。
她们喜欢同吴玉贞玩在一处,本也不单单是为了吴家,又或者觉得她当真平易近人,只是图谋未来罢了。吴玉贞倒也不差,被三皇子选中,即将成为三皇子正妃,只是与国之储君相比,落差极大。
至于殿中惊心动魄的一幕,却没有人敢提起。
大选结束,储秀宫自是不能再住人了。没选上的秀女早早失魂落魄的收拾东西走了,其余人除了皇子正妃、侧妃之外,还有嫁给宗室的秀女,她们与闻樱打好关系后,也匆匆离了宫,预备将此间信息尽快告诉家里,至少对吴、闻两家的态度需要家中明确,作出细微调整。
闻樱反而不着急,慢慢地收拾着,也没有宫人敢催她。
天上又飘起了雪花,搓绵扯絮一般,纷纷扬扬飘洒下来,将青瓦红墙妆点一新。
房间里,收拾东西的壁月念念叨叨:“这个要带,那个也要带,夫人给的银票还有富余呢,需得放好了……”
闻樱跟着她理了一会儿,又丢开手去,坐到窗边支着下巴发呆。
却听她也忽的放下衣服,不敢相信地问:“小姐,我真没听错?您是要当太子妃了吗?太子不是……哎,奴婢都要晕了。”她晕了一阵,见闻樱不答话,自也喜笑颜开,“夫人要是知道了,必是要高兴坏了!往后大小姐她们,哪个再敢小看您?”
闻樱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她的话,忽然间,她站了起来。
“小姐?”壁月疑惑地看着她往外走,“小姐您去哪儿——”
她没回,只脚步匆匆地走到门口,“吱呀”一声将门大开。
门外,宇文洛站在那里,他像是没撑伞就来了,黑发里、肩膀上都覆了一层白雪,脸庞僵冷。看见她的眼睛也似是被冻住了,漆黑的瞳仁湿漉漉的,却很是专注,就跟那日在大殿时一般,一动不动。
她走下台阶,轻呼出一口白雾,在白雾里笑:“我刚刚就在想,大概是你来了……”
“为什么?”他凝视着她,问,“为什么选他,不选我?”
79、重生太子の读心术(十一)
薄淡的阳光洒下来,打在青砖地上的白雪上,将闻樱的脸也衬得细白。
“你问我为什么不选你。”她停在原地,笑也落了下来,“你认为,这是我选的吗?”
宇文洛被一语问住,眼中蒙上了一层阴翳。
她弯了弯眉,“你看,你也明白的。我选了他,二皇子就知难而退了,你也不敢置喙。如果我选你,你凭什么呢?”
他瞳孔骤然一缩。
“宇文洛,你以为你是谁?”她在他急白的面色中,轻声问他,“你凭什么让他们怕你?凭什么让他们忌惮你?凭什么因为你喜欢我,他们就必须要退让?”
他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眼里牢固的坚冰却仿佛将要支离破碎。
而她在轻喘气后,那双明媚的眼睛里,慢慢地起了水雾,“你们都是陛下的儿子,可太子对他来说,终归是最特殊的那一个。我选他,他什么事都不会有。但我如果选了你,你怎么办?”
“你如果选了我……”他重复着低声念道。
她回望他,“陛下可还会再看重你,太子和二皇子又会怎么对付你……我虽然不重要,可没得到手的东西,终归叫人遗憾。你来年就要参政,难道想被他们两人合起伙来彻底压在尘土里,永无出头之日?”她轻轻一眨,便有眼泪滚落下来,“阿洛,你得了一个我,又能得到什么?”
这一句太过刺心,使得他重重地呼吸了一下,“我……”他痛苦地攥紧了拳。
闻樱不说话了,凝视他片刻后,便要转身回屋。
却就在一瞬间,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力道,将她向后一拽,拽进了他冰冷的怀抱中。
“你说的对。”他忽地笑了,与之相反的是将她抱紧的动作,“你说的都对。如果我是宇文泓,甚至是宇文h,都有和他们一较高下的权力,只可惜我谁都不是……”
她没有挣扎,而是轻抓着他在她腰间收拢的手臂,道:“反之,现在陛下和太子对你都必定心怀愧疚,至少在明面上,他们一定会补偿你。我知道你的能力,你一定能把握住机会,让人不敢再小看你。将来,你会得到比现在更多的东西……”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倏地,发觉脖颈边有水一样的东西滑落。
“阿洛?”她惊怔住,“你……”哭了?
“是落雪化开了。”他急促地打断了她,低声道,“其实我最初接近你的目的不单纯,我不说,但你必定猜到了。如果不是看见你和大哥在一起,我不会临时起意想要帮你,不会耗费时间和你相处,不会觉得和你投契,不会慢慢……或许正是有这样一个开头,所以我一直不敢说想要娶你为妻,我总有预感,你迟早会回到他身边。”少年的声音嘶哑,“从一开始,你就是我觊觎的,大哥手里的珍宝。你不属于我。”
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他眼睑低垂道:“你别想太多,我现在这么伤心,只是觉得,以后恐怕找不到另一个你了。如果还有一个像你一样的人,我一定痛快地把你忘个干净。”
“我知道。”她说。
“你知道就好。”他轻促地一笑,仿若平日那般狡黠。可他抵在她肩窝的下巴却微微一动,小心翼翼地去轻蹭了蹭她柔软的面颊,然后慢慢地、放开了手。
气氛在这冰天雪地里凝结,无声的沉默着。
片刻之后,她回过身去,视线描摹他的脸颊,却是“扑哧”笑出声来。
在他不解的目光中,她指尖点在他的眉梢,那上面盖了一层浮白的雪,“老公公……”那手一转,又去捻他的发梢,“白发白眉,阿洛老了,大约就是这样了。”
“嗯……”他应和。
她从他发间沾了雪,拿他专注看她的眼睛当镜子,一点一点往自己的眉毛上涂,而后灿烂地冲他笑:“阿洛记得,这是我老了的样子。”
宇文洛的心脏如同被人狠狠地一攥,疼痛而又快速地跳动起来。他眯了一下眼睛,在她的笑容里,猝不及防捧住她的脸吻了下去。
不似假山上落在她唇边的轻吻,这一次,他撬开了她的唇齿,深深地吻住了她。他在她唇间辗转,激烈而放肆地纠缠,可她仿佛感受到他无望的挣扎,酸涩之意从她的鼻尖漫上眼眶,她回以轻轻地一吻。他顿住,没有放开她,动作却慢了下来,开始一点一点,温柔而缠绵的吮吻,透出他无限的眷念。
漫天的雪花飘洒,落在两人的身上,融化在这令人绝望的热情里。
许久,他退开了身,两人彼此相望。
“你再也找不到一个像我一样的人了。”她啜吸着问,“你这辈子都忘不了我了,是不是?”
他慢慢地亲在她白雪轻覆的眉间,将深深地悸动暗藏在深处,轻点了点头。
闻樱回到闻家后,立刻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她父母的满意不必提,便宜娘时不时拉着她流泪,称她有出息,给她挣脸。便宜爹收敛一些,只是摸着一把胡须频频朝她点头而已,倒把她看笑了。她看他们也挺新鲜的。
家中姊妹关系原也一般,现在更不敢再在她跟前造次,说不上几句话。至于其他人,好歹来往都是有身份的人家,倒没有一窝蜂涌上来看个新鲜,但那好奇的态度却都一样,携礼拜访者有之,送请柬邀请者有之。不过闻府中的日子还不比宫中自由,她在花园里逛一圈,就有人怕风吹病了“太子妃”,一步步跟着,捧炉子、打伞、拾裙摆,阵仗大到她不想再来一回,自觉待嫁新娘还是得老实一点,便不曾出门。
她就像宝库里藏的瓷器似的,被人供在桌案上,日日擦拭,过了一阵没趣的日子。
太子立正妃乃是大事,还须钦天监择一良日。恰好今年双春,是极好的兆头,吉日倒有许多,很快便定了下来。
这期间,皇宫里常有礼流水一般送进闻府,按的是皇后娘娘的名义,外人见了只当皇后娘娘对未来太子妃颇为满意。可闻樱看着,竟有点像是太子的手笔,再加上殿选那一幕,皇后娘娘没有微词就罢了,给她面上贴金的事,当真不敢想。
原来的计划虽出了变化,但当闻樱难得一次打开光源图的时候,忽然有趣的发现,两边都有了不小的进展。不过这么长一段日子没见面,进度自然也停滞了。
终于到了成婚之日,立太子妃的礼仪却比上辈子原主当侧妃时要多许多,毕竟是未来的国母,还要接受百官的朝拜。好在宇文泓毕竟是第二次了,熟知其中环节,都替她都安排好了,一节一节按部就班的走下来,都不曾出错。到了晚间,方是常规的筵席,和洞房花烛夜。
闻樱坐在铺满了花生红枣桂圆莲子的喜床上,听婚房里涌入许多吵嚷的声音,可以说是热闹非凡。
她在红彤彤的盖头底下瞧,几位小皇子将一个人拱到她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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