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蝉儿听着她的话,先是连连点头,接着又摇头,道:“不要接我娘来。小葱姐姐。麻烦你照应我些日子。”
小葱喂了一勺粥到她嘴里,又拿起床头的帕子帮她擦拭嘴角的水渍,一边微笑说不麻烦。难得有个机会伺候她,让她好好做几天大小姐。
秦淼羡慕地瞧着两人,道:“你们都好老成。我就不行,要是我受了伤,没准会哭,肯定会想娘。蝉儿妹妹,昨晚我娘说我了,说我不如你。要是跟你一样厉害,那人也不能把你打伤了。”
刘蝉儿失笑道:“这你也信?我跟你说,当娘的总是跟自己的娃儿说:你要跟那谁谁一样。我就省心了。其实在她们心里,还是自己的娃最好。”
小葱连连点头,说大人都是这样。见面了猛夸对方的娃,那要是旁人真说她的娃不好了,她马上又不高兴了,又转头说自己的娃多好多好。
秦淼听了犹不信,还只管问。
这时,春子从隔壁过来,高兴地对小葱道:“表姑娘,大少爷醒了。”
秦淼惊喜地站起身道:“真的?可能说话了?”
春子点头道:“说了。问都有谁在这……”
一言未了,秦淼已经冲出去了。
小葱抿嘴一笑,对刘蝉儿道:“你歇会儿,我也过去瞧瞧。”又吩咐兰儿好好照看她,自己方才带着小草去了葫芦那边。
葫芦房间里,刘氏和紫茄都在,刘氏亲自喂儿子汤药。
秦淼见了刘氏,有些不自在,生怕这个未来的婆婆会怪自己不懂事,做了顶绿帽子给她儿子,才惹来这场祸事。
刘氏见了她,依旧温和地笑着招呼道:“淼淼,你昨晚跟小葱一块陪蝉儿了?嗳哟!这眼睛肿的,可是没睡好?”
秦淼忙道:“睡得还好。就是……”
她说不下去了,昨天哭了好几场,这眼睛可不就肿了;只是这话不大好说出口,便忍不住去看葫芦。
一夜过去,葫芦精神好了许多,正双目炯炯地望着她。
秦淼眼圈又红了。
刘氏见状,忙道:“淼淼,你来,帮我把这窗子推开,这屋子闷的很。”
秦淼慌忙答应一声,低头擦了一把泪,过去窗边,推开半扇窗户,让夏日早晨的清新气息透入。
窗外带露的树叶和花草清新碧绿,村路上走来牵牛的老汉和扛着锄头的大叔,见人就打招呼,旁边院落里更传来鸡鸣犬吠,以及小儿哭喊、大人喝骂声,山村已经苏醒过来。
小葱也进来了,帮着挽起窗帘,笑问葫芦道:“葫芦哥哥可好些了?想吃啥就跟我说。”
刘氏爱怜地看着葫芦道:“你这不是馋他么?这时候怕是还不能吃别的东西。”见儿子看向站在一旁的秦淼,忙把碗递给她,“淼淼,你来喂,我还要看看青莲去。这娃儿一大早吵着要上他哥哥这来。我哄了半天,说天热,挤一个屋子不好,他也不听。回头我把他挪回家去养。”
秦淼急忙接过碗,说婶子只管去忙,她和小葱师姐在这看着呢,她爹等会也要来了。
于是,刘氏便出去了。
葫芦看着秦淼红肿的眼睛,想说什么,又怕勾起她的心思,便望望门外,开口问道:“怎么……只有你们?黄瓜他们哩?也不来看我,这么没良心。还有板栗,我昨儿好像听见他的声音了……”
他声音低沉嘶哑,十分虚弱。
不等秦淼回答,小葱便抢着道:“黄瓜他们也受了些伤,是我逼他们回去好好歇着的。我哥刚回来,好些事要交割,见这儿有我们照应,他就去忙了,说是等有空就来看你。”
秦淼急忙附和道:“对,对!板栗哥哥可忙了……嗯,忙得很……”一边对葫芦掩饰地笑了一下。
昨晚小葱就嘱咐她,不能在葫芦面前透露板栗打死人的事,免得他担心。她记着这个,便帮小葱说话。
谁知她是个性子直、不会拐弯的,不说还好,这么欲盖弥彰地一说,又装模作样地对葫芦笑,殷切地催他吃粥,葫芦反倒疑惑起来。
小葱无语地望着她,心里直摇头:这么个透明人,想让她把谎话说圆了,还真是难为她!
葫芦便问小葱道:“昨儿后来咋样了?”
小葱笑道:“还能咋样?先是老鳖来了,后来玄龟他们都来了,都帮着打恶霸。我哥也正好回来了,再后来秦伯伯和周爷爷他们也都来了,那人就不敢嚣张了。”
秦淼也开心地说道:“葫芦哥哥,你不知道,老鳖哥哥一来,一拳打在那个混世魔王脸上,把蝉儿师妹从他的魔爪下给救出来了。板栗哥哥更厉害,可惜被那个洪少爷赶来挡住了。”
小葱捏了把汗,生怕她说漏了,便道:“总之,这回那个混世魔王是甭想再留在书院了——书院是一准要赶他走的。对了,老鳖昨晚还来看你了。”
葫芦点点头,沉吟道:“按大靖律,这斗殴一般罚笞刑四十,殴人致伤的,杖六十。像我这样重伤的,他们罪加二等。但自古民不与官斗,就算咱们告了,这些刑法也只会落到胡镇的奴仆身上。便是落在他身上,他们也自有办法赎免开脱。这亏咱是吃定了。好在书院肯定会赶他走,这就是万幸了,总算替清南村送走一个祸害。”
他觉得身体内的疼痛,如蛛网般牵扯周身百骸,遂竭力咬牙忍耐,将万般的不平,都压在心底。
小葱见他分析的门儿清,心里五味杂陈。
秦淼则又要掉眼泪——板栗哥哥打死人了,可怎么办?
小葱警告地瞥了她一眼,不令她再说,另说了些高兴的事儿给葫芦听。
因她惦记着板栗的事,恰好秦枫也过来帮葫芦复诊,她便推说要去看刘蝉儿,匆匆带着小草走了。
民不与官斗,若是官一定要欺压民呢?
早饭后,张槐和青木立即匆匆赶去书院,求见周夫子。
昨晚,他和青木先去拜访周夫子,告知胡老大已死之事,商议了一个时辰,然后又去苏文青家,密议到四更天才回郑家。也未敢惊动家人,悄悄眯了一会眼,一大早就又到书院来了。
松涛居厅堂内,几位夫子分坐两旁,田清明老夫子也在。苏文青等几个暂代书院管事的书生侍立在他们身后,张槐与青木坐在下首小凳子上。
众人才说了几句话,就见洪霖带着胡镇来了。
胡镇脸上贴着黄色膏药,嘴角也肿起,擦了些红色的药膏,看上去十分可笑。
两人恭敬地给几位夫子见过礼后,洪霖便退向一旁,站在苏文青身边。
周夫子眼神犀利地盯着胡镇道:“胡少爷生于繁华京都,历经富贵权势,此处山野之地,不适合胡少爷滞留,这就请回吧!”
胡镇仿佛早有预料般,神色甚为平静,点点头道:“老大人要赶晚辈走,晚辈无话可说。只是在走之前,还要了结一桩官司:张家大少爷打死晚辈身边长随,若是就这么算了,岂不是草菅人命……”
周夫子眼神一凝,盯着他不语。
第146章我儿子哪儿也不去!
张槐霍然起立,死死攥住拳头,咬牙怒视他;青木面色比平常更加沉了三分。
田清明大怒道:“尔无故生事,挑起这场纷争,安敢反咬一口?”
洪霖也喝道:“一个长随,死了就死了。‘民不举,官不究’,此事你无理在先,不息事宁人,还敢再闹?”
胡周面色不忿,对几位夫子道:“是晚辈多嘴,见那郑葫芦戴了绿帽子,调笑几句,这才打起来,这事是晚辈不对在先。但他们那么多人,后来更是来了帮手,晚辈也是吃了大亏的。这就不说了,那张板栗来了,一棒子打死胡老大不说,还要取晚辈性命。若不是洪五少爷拦住,晚辈这会子怕是已经见阎王爷去了……”
说着,眼睛居然红了,嗓音也哽咽起来。
他是真的怕,一想起当时的情形,他就心有余悸。
张槐厉声道:“不是你先生事,怎会打起来?不是你先把葫芦打得生死不知,他们怎会还击?”
胡镇梗着脖子道:“少年人,谁没打过架?张板栗跟郑葫芦在清南村就没打过架?谁会像你儿子那样把人往死路上送?”
周夫子挥手制止张槐,盯着胡镇寒声问道:“你可想好了?”
胡镇只觉得老夫子眼眸深处有些不明意味,令他十分不安,但一想到板栗当时逼杀他的模样,还有昨晚在医馆受到的冷遇,心中戾气就按捺不住。
一个下人死了是小事,那种性命捏在旁人手中的感觉真真不好,这口气不出,实在难以释怀。
他便咬牙道:“晚辈想好了。晚辈有错,张板栗更有错。此事就交与清辉县衙公正处置,晚辈任凭处置。”
洪霖不料他反口,把昨晚交代的事全抛一旁。气极道:“你敢!”
殷夫子忽然笑道:“清辉县衙?那县令和县学教谕都告病还乡,新县尊还未到任呢。真是奇哉怪哉,二人同时告病,忒巧合了。”
胡镇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接着就道:“那就等新县尊来了再说。或者,可将此事上报知府大人。”
周夫子静默不语。
黄豆的师父黄夫子点头道:“也好。将此事交与官府公正审理。是非自有公论,便是御史们也不会坐视不理的。”转向洪霖,“洪少爷是知情人,昨日又当众答应秦夫人,想来会如实跟令尊禀报。”
洪霖心里腹诽: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他踏前一步。走出来道:“前辈所言甚是。但晚辈以为,此事不宜闹大……”转头瞪了胡镇一眼,“为了一个贱奴。你想让胡伯伯被御史弹劾?你骄横无理,惹出这样祸事,害得郑少爷躺在医馆,尚不知悔改,还想闹得天下皆知不成?”
胡镇不服气道:“那张板栗打死人就算了?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洪霖大怒道:“他一个奴仆,欺压良民,殴打孩童,死有余辜。什么草菅人命!”
“不错!不能草菅人命,此事一定要交由衙门处置。”
一声清脆的话语传进来,众人听了一呆。皆望向声音来处。
只见松涛居门外,板栗搀着一个年轻妇人站在那,头上挽着朝天髻。身穿樱桃红刻丝蝶纹云锦对襟春衫,下面散花百褶裙,眉目清爽,面容沉静,只是精神不大好,眼底泛青。
他们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个下人,各自挽着一个大包袱。
张槐见了惊叫一声“菊花”,急忙跑了出去,青木也随后跟了出去。
松涛居看门的老汉忙进来对周夫子禀报,说张家小少爷带了娘亲来求见各位夫子,他便先来回禀,因见众位夫子谈事,没敢打扰,就等在外面了。
周夫子等人是见过郑氏的,虽然疑惑,也没惊讶,就是听了那句话微皱眉头。
田夫子却没见过,忍不住翻眼腹诽:怪道张家二姑娘那个样子,有这样的娘也不奇怪。可是她妇道人家,不懂此中关窍,与人斗气,这不是胡闹嘛!
外面,张槐低声问妻子:“你咋来了?”
他昨晚回郑家就怕菊花问这事,后听说她回张家了,方才放心,谁料到底还是赶来了。
也是,菊花要是知道这事后,还能不闻不问,那也不是菊花了。
郑氏对张槐点点头,道:“咱们进去,我有话说。”
张槐忙拉住她,焦急地小声说道:“菊花,这个……这事不能闹去衙门,不然咱板栗可要吃亏……”
郑氏对他使了个眼色,小声道:“放心好了。”
板栗也道:“爹,娘不会乱来的。”
青木虽然也埋怨菊花,但想着妹妹向来不是那不知轻重的人,因此倒疑惑了。
郑氏也不多说,自和板栗走进松涛居,向各位夫子见礼。
那胡镇见了板栗,怒火愈炽,心道你不知死活,少爷便成全你,当少爷真怕御史弹劾?
真是笑话!
本来这事他绝难翻转,但胡老大一死,情形就变了,就算御史就此事弹劾,然张板栗打死人,他叔叔张子易也休想置身事外。
一个小小的知府,拿什么与根深叶茂的胡家比?
他便傲然道:“既然这村妇如此维护国法纲纪,那咱们就将此事交与衙门,任凭县太爷裁决。”
已经翻了脸,他便连虚应情面也不用了,直呼村妇。
本来就是村妇,他就要点醒她。不然,穿得人模人样的,在这山野之地,还当自己是什么有头脸的人物了。
板栗眼中怒气一闪,被郑氏把手一捏,便不言语了。
张槐冷笑道:“我们本就是农夫村妇之流,不像胡公子,出身名门,家学渊源,所以干的事也非同凡响,令人侧目。”
胡镇大怒,却无可辩驳。
郑氏一笑,道:“多谢胡少爷体谅。民妇公公见出了人命,不敢怠慢,一大早就派人去衙门禀告,并请班头衙役带仵作来验尸,想来一会就能赶到。”
众人这才震惊,只有周夫子看着郑氏出神。
黄夫子气坏了:什么民妇公公,张大栓那个人他还不清楚?肯定是郑氏自己的主意。
他对张槐喝道:“张槐,还不带你媳妇回去!这事有你出面料理就是了,她一个妇道人家,一惊一乍的,跑来这里成何体统?”
郑氏心里直抽,只得低眉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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