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要向其他人派送香囊,就听黄豆大喊道:“快给钱!晚了我可是要算利息的。”
四人听了撑不住就笑起来,都说黄豆“财迷”。
饭后,隔壁李敬文兄弟过来玩。
李敬文终于见到了小葱,跟往常一样和他打招呼,喊他“敬文哥”。似乎又跟往常不大一样,笑容淡淡的,说了几句话,就带着女娃们去了别的屋子。
这样的节日,郑家人晚上惯常都是去桃花谷度过的,因此。李家兄弟跟葫芦他们略玩笑一会,待他们出发时,也就回家了。
李家也是满屋子人,他爷爷奶奶和小叔一家都在这。
看见李敬文回来,他奶奶花婆子知从郑家来。忍不住对敬文娘道:“梅子,你们还想跟张家结亲么?我听人说,张家想把小葱许给当官人家哩!”
敬文娘不悦地对婆婆说道:“娘。这是张婶子告诉你的?”
花婆子一愣道:“不是……”
“只要不是张家人告诉你的,甭管是谁说的,你也不能信。那些人就喜欢扯闲话你不晓得?”
花婆子听了面上讪讪的,因问道:“那你们还想跟张家求亲?要我说,他家瞧不上咱敬文,咱们就该争气些,离他们远些才对。咱敬文这样的,离了小葱还娶不上媳妇了?干啥要捡泥鳅剩下不要的……”
“娘!”
花婆子被敬文娘一声大喝吓了一跳。无辜地望着儿媳妇,见她脸色不善,忙道:“你爹也是这个意思。”
“啥意思?”
原来是敬文外婆——人称狗蛋娘的过来了。
花婆子一向怕这个亲家。忙含糊低头,又偷偷地斜眼瞥向儿媳妇,生怕她跟狗蛋娘说缘故。这个亲家母跟张家郑家两个老婆子都走得近,要是生气了真会骂她哩!
所幸敬文娘没再提这话,只说敬文正用功,准备今年再去参加府试,才混过去了。
另一边屋子,敬文爷爷李老大也跟大儿子李长明说李敬文的亲事,提了好几户人家闺女。
李长明便说敬文如今正忙着读书,这事先不急。
李老大沉默了一会,才道:“按说,这话我不该提——我跟张大栓也是老邻居了,可是,他孙女也被人吵得忒不像样了。咱们犯不着赶去凑热闹,弄不好,还被人说是袱上水、攀富贵。”
李长明闷头不吭声。
李老大又说了好些话,李长明闷闷地接道:“爹,咱不听人说闲话,成不?要是慕琴这样被人说,你咋想?”
李老大瞪了儿子一眼道:“瞎打比方!咱慕琴多斯文的女娃,小葱能比得了?”
李长明不再吱声,遂说起春耕的事,才把话题转开。
晚上,敬文娘愤愤地跟男人李长明学了他娘的话,李长明阴沉着脸沉默不语。
两口子当年成亲极不容易,成亲后日子又极和美,因此对儿女的亲事自有一套想法。别的都不说,只这一心想要成全儿子的想法就无人能跟得上,再说,甭管外边传啥闲话,小葱是啥样的女娃,两家住隔壁那么些年,他们还不清楚?
因而,李老大和花婆子算是白操心了,况且他们也做不得儿子家的主。
两口子商议了一番,把李敬文叫来,告诉他爷爷奶奶的意思,又问道:“敬文,娘跟你爹可没嫌弃小葱,可是如今张家不肯应承亲事咋办?按说你槐子叔跟菊花婶婶也不该嫌弃咱们才对,咋泥鳅那边不成了,连咱们这头亲也不接哩?”
李长明沉声道:“他们不好接。你想,他们先挑了刘家,如今跟刘家不成了,转头又跟咱们结亲的话,不好说。”
敬文娘大惊小怪地说道:“菊花也真是的,我跟她这么些年的情分,她还不晓得我是啥脾气?难不成等小葱进门,我还能借着这个由头摆脸色给她瞧?”
李敬文默然无语,好一会才道:“爹,娘,我想安心读书应试,咱先不提亲事好么?要不,你们先帮敬武张罗媳妇吧。”
李长明两口子听了面面相觑。
敬文娘问道:“敬文,娘不是等不起。就是……要是过几年,张家还是不应承这门亲,那可不是白等了?”
李敬文心里本来毫无头绪,他望着那跳跃的灯火,忽然有所触动,遂抬头微笑道:“娘,我又没说等小葱。儿子好好用几年功,运气好的话,挣一份功名回来,让爹娘也尝尝当秀才爹娘、举人爹娘,说不定是状元爹娘的滋味,这咋能说是白等哩!”
李长明两口子听得心花怒放,望着大儿子乐得合不拢嘴。
敬文娘拉着儿子手道:“娘依你。随你想咋办都成。”又转头对李长明,“说起来,亏得周婆子混账脑子,闹了这么一出,张家才没跟刘家结成亲……”
“娘!”
李敬文看着幸灾乐祸的娘,脸色有些发黑。
敬文娘这才觉得话有些不妥,急忙补救道:“敬文,娘不是那意思,娘可没说周婆子骂人骂的对,娘不过就是舍不得小葱。”
李敬文默然,虽然他也不希望小葱嫁给泥鳅,可是,他同样不希望小葱被人这么作践,更不希望她为此难过。
要是小葱开开心心地嫁给泥鳅,他会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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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过后,勤劳的庄户人家纷纷收拾准备,或下田锄地薅草、看视水土等,或在菜园里忙碌,田野里人渐渐多了起来,草也渐渐绿了,柳条也在暖风的催促下,抽出了鹅黄的嫩芽。
小葱和秦淼去了济世堂坐堂,而葫芦跟板栗也沉寂下来,整日用功,因为,他们三月份要参加童生试。
这头一关县试,目前清南村也就李敬文、泥鳅、李敬贤三人过了,第二关府试则一个录取的也没有,因此,板栗和葫芦丝毫不敢大意。
草长莺飞的三月,一大批少年奔赴清辉县城,去博取那未知的前程。
葫芦、板栗和黄瓜就在其中,青山则没有去,他觉得自己比不上侄子们学业好,因此想看看他们考得如何再说。
郑青木等人也不强求他,本来读书并不一定都要科举出仕的。
三月中旬,少年们从清辉返回,葫芦、板栗和黄瓜全部落榜。
苏文青是张家私塾的塾师,他仔细询问了几人的应试情形、答卷内容,然后紧闭嘴唇不语。
板栗之前本就心情不好,县试又落榜,此刻更是精神萎靡。
葫芦本就话少,只有黄瓜不忿地问道:“夫子,可有问题?我落榜也就算了,咋我哥跟板栗哥也没中呢?”
葫芦跟板栗的功课文章,在清南村小一辈中可是拔尖的。
苏文青眼光一闪,轻笑道:“这也难说。你苏叔我向来自负文采,不是连续两次会试都落榜了嘛!你们才多大?才考一次童生试,就有这些不平,这可是读书人大忌。你们以为谁都能有板栗小叔那份得意?”
黄瓜张张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他并不是因为落榜不忿,而是他们落榜了,可清南村却有七八个少年都过了,分别是刘家的玄龟、麻虾、周矮子的孙子、李敬德和赵亮,还有张家佃户的两个孩子。
这还不算下塘集来附学的。
当时放榜出来,惊得一条街人都不住咋舌,都说清南村到底靠着青山书院,沾了文人大儒的光辉,如今开始出人才了。
独独郑家和张家的人落榜了。
苏文青拍拍板栗的肩膀,沉声道:“莫要将自己跟你小叔比,从而妄自菲薄。你小叔他们当年应试,正是朝廷动荡之时,新帝未定,各方都竭力擢举新人,又时时寻隙参斗敌手,故而各方反不敢妄动,此乃天时;地利就无需说了;得老宰相亲自教导数年,童生试时又有丁学政监管,此是人和,因此几条,他们才取得过人成就。如今天下太平,文人学子如过江之鲫,竞争自然激烈。”
…
第128章黑夜惊魂
板栗懒懒地笑道:“文青叔放心,我们没事。我们县试落榜,垮脸不高兴不是正常的事么?难道我们应该得意洋洋地在村子里炫耀自个落榜?真要是那样,文青叔怕是要恨铁不成钢地大骂我们一顿了。”
苏文青见他谈笑间有了以往的味道,遂放下心来,用手敲了他脑门一下,笑骂道:“早知道我就不费这番口舌了。”
葫芦扯了一把板栗,恭敬地对苏文青施礼道:“多谢文青叔教导。”
随即,几人便从学堂告辞出来。
在郑家门口,他们碰见从后山书院下来的几个书生,其中有胡镇。
这混世魔王斜眼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阴阳怪气地问道:“哟!张小兄弟县试完了?定是跟你小叔一样得了案首吧?张家可真是人才辈出啊!”
板栗并未理会他,一声不吭地径直进院去了。
葫芦却冷冷地扫视了他一眼,也跟着进去了。
胡镇见几人都不理他,十分恼怒,又见黄瓜板着一张俊脸,忽然轻浮地笑道:“黄瓜小哥儿真是生了一副好样貌,跟水灵灵的黄瓜似的,让人见了就想啃一口。”
黄瓜大怒,才要发作,却被葫芦一把拉进院去,然后院门“嘭”地一声关上了。
胡镇无趣,又见跟在身边奉承的几位书生并不应和,不满地说道:“怎么,你们都不敢惹张家?”
一个书生急忙道:“这倒不是。不过是些庄户人,胡少爷何苦跟他们一般见识。书院有规定,不许欺压当地百姓,咱们还是不要犯了此条才好。往年可是有人为此被逐出书院呢。”
另外几人也连声称是。
若因品性不良被书院驱逐一次,任你天高的文采,往后怕是也难出头了。
胡镇听了面色阴沉,狠狠地盯了一眼郑家大门。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当晚,苏文青去拜见青山书院山长周楠,将板栗等人的应试情形一一说明。
“新任清辉县学教谕何人?”
周夫子神情肃然,轻声问道。
苏文青道:“姓夏名世杰,年过五旬,乃是去岁诠选上来的举人。最是机敏善谈。”停了一会又道:“县尊依旧是吕方。”
夫子点头不语。半响才道:“去吧!此事莫在人前提起。”
苏文青不敢再问,施礼后缓缓退了出去。
张家书房,张槐对板栗道:“落榜就落榜。你才十四周岁,将来还怕没机会?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大字不识一个哩!你小叔也是十岁才开始念书的。你比他启蒙要早……”
他本是劝儿子的,说着却仲怔起来:跟杨子比,板栗读了何止十年书。菊花几乎从两三岁就开始教他,却连童生试的第一关也没过,难道真的比不过他小叔?
若是这样,怎么连周矮子的孙子都过了哩?
正愣神间,郑氏和小葱从外边走进来。
郑氏走到板栗身边坐下,笑问道:“咋了,张家大少爷受打击了?”
板栗哀怨地说道:“可不是受打击了。娘抱抱儿子!”
郑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用指头在他额上戳了一下。道:“晓得耍嘴皮子就好。”
接着,她正色道:“这话甭再说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凡事尽力了就成,得失成败莫要太放在心上。我知道这话你们小娃儿是听不进的。总想风光荣耀才不枉努力一场。这原是不错的,可也不能太消沉。若是不甘心,更要留着精神用功。等来年再拼一场。明年不行就后年,后年不行等大后年,大后年不行……”
板栗赶忙截断她话,无不幽怨地叫道:“娘!你都数了多少年了,你儿子就那么笨?”
小葱抿嘴笑道:“娘这是让你先做好准备,若是明年就过了,那便是意外之喜;若是不能过,那也是意料之中,你就不会太失落了。”
张槐也忍不住笑,说道:“那也不成。若是只管这样想,没了进取心,如何能中?”
板栗忙点头道:“爹这话说的对。”
夫妻二人和小葱便陪着板栗说闲话,暗中变着法子劝解他。
因提起张槐过些日子要出门,往临湖州查点铺面货物售卖情况,板栗便道:“爹,不如我替你跑这一趟。我受此打击,不是该出去散散心么?呆在家里,万一我想不开,熬出病来了咋办?”
小葱听他说的这样,嗤地一声笑了。
郑氏白了他一眼,嗔道:“想出去玩就直说,甭找这理由。你就去好了,顺便帮我们娘儿们带些好料子回来,我还想做几件衣裳哩。嗯,再带些海产回来。”
张槐也微微一笑,点头应承了:“儿子长大了就是好用,爹正不想出门哩。每年四五月,是咱桃花谷最好过的日子。”
爹娘这样,板栗虽然也想鼓劲说笑,无奈实在没心情,只嘟囔道:“儿子又不是一样东西,说啥好用?”
三月二十九日,板栗就跟着刘黑皮去了临湖州。
每月月中一天、月底两天,是青山书院休憩的日子,每到这时,胡镇都要去下塘集,在酒楼妓院混日子。
只是,书院管理虽以学子们自律为主,但那是指学业而言,生活方面,为免骚扰当地百姓,其治理却十分严苛,若发现此类事件,定会逐出书院。
逐出书院不算什么大事,因为学子们本就是来去自由的,只是青山书院、碧水书院在靖国均有极高声誉,一旦发生这样事,这学子的前程算是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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