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笑,正闹着,冬子跑进来对板栗道:“大少爷,泥鳅少爷来了。”
板栗听了张大嘴巴,半天合不拢;葫芦也怔住了,李敬文也奇怪。
上房,泥鳅先给张大栓和张槐拜了年,又去偏厅见张老太太和郑氏。
郑氏看着这个面容清瘦的少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虚应人情用在他身上好像不大恰当,连张老太太也不好意思对他摆脸子。
等绿叶上了茶,郑氏便笑问道:“你身子还好?”
泥鳅含笑道:“好了。都没吃药了。秦大夫说再养些日子,就没事了。”
郑氏忙道:“那你就该小心些。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才多少日子?你也太不小心了。”
她无法对一个小孩子用心机,况且往常泥鳅常来张家跟板栗玩的,因此不由自主地就用关切的口吻责备起来。
泥鳅捏着手中的茶杯,有些局促地说道:“我……好些日子没见板栗了,想来瞧瞧他。我坐车来的,也没大动。”
郑氏听了面上尴尬。
本来么,像泥鳅这样被人打了,以板栗和葫芦跟他的情分,肯定会隔三岔五去探望的,可是,叫周婆子闹了那么一场,两家的亲事又糊了,板栗跟葫芦自然不好再去刘家,今天也没去拜年。
况且,泥鳅这伤跟小葱和秦淼还有些干系。
郑氏暗叹了一声,随口问道:“你姑姑可说了啥时候回娘家?”
泥鳅听了眼睛一亮,道:“我姑姑明儿就回来了。”
郑氏一愣:明儿才初二,外孙当然应该去给外婆舅舅拜年,但嫁了人的闺女,做了人家的媳妇,不在家应酬客人,却跑回娘家去,怕是要被婆婆骂死。
除非,有事不能不回。
张老太太在旁咳嗽了一声。
郑氏便不自在起来,恰好板栗进来了,对泥鳅笑道:“你受了伤,还不肯老实多睡几天,这就敢出来晃了?”
泥鳅忙站起身,对他嘻嘻一笑。
板栗拉着他手道:“走,到我屋里去。敬文哥跟三叔都在哩,亮子也来了。你可能走?要不要我背你?”
泥鳅笑道:“净瞎说!你先走吧。”转头对张老太太和郑氏道:“张奶奶,菊花婶子,我过去了。”
张老太太忙道:“去吧,去玩吧!你们小娃儿,跟我们在一块说话也闷的很。”
板栗带着泥鳅到东厢房才坐定,跟着老鳖、玄龟、痳虾、黄鳝等人都来了,大说大笑,吵嚷声几乎不曾掀翻屋顶。
板栗周旋在众少年中间,张罗大家吃茶吃果,又不时逗引人说笑;葫芦则陪在李敬文和泥鳅身边,静听他们说话,偶尔也插上一句。
泥鳅几次张口,想问葫芦咋没见小葱,又吞了回去。
若是以前,问一声也是寻常事,可是,自从向张家正式提亲,尤其是这亲事还闹翻了,再问就有些不妥了。
他本想仗着自己跟葫芦板栗的交情,老脸皮厚地问一声,可一来在场人多,二来李敬文就在身边,只觉无法开口。
他看着李敬文,心想今儿敬文哥咋没去外婆家哩?他往常不都是下午才过来么。
殊不知李敬文看着泥鳅,也是一样纳闷。
两人互相扫了几眼,忽然就有些尴尬,泥鳅便笑问道:“敬文哥没去外婆家?”
李敬文解释道:“一早就去拜了年。敬武他们闹得很,我觉得没劲。再说,我外婆是喜欢看戏的,我们在那,她老人家想去看戏,又不舍得丢下我们,所以我就来这了,让外婆带他们几个小的,全部都去看戏。”
泥鳅点头道:“我奶奶也去看戏了。”
李敬文试探地问道:“你也没去外婆家?”
泥鳅垂下眼睑,木然道:“没。”
李敬文就问他身上的伤可好了些。
泥鳅不在意地说道:“好了。就算没好透,也想出来走走,老在床上躺着,觉得身上都发霉了。”
李敬文点头笑了笑。
葫芦觉得他们有些心不在焉,便说起明年下场的事,这才稍稍提起些兴头。
晌午,张家整整摆了三桌。
吃过饭后,张大栓父子被人喊走了,说是晚上要在外边喝酒看戏。
葫芦板栗也出去了。
他们本来不肯出去的,耐不住老鳖等人闹,再者,李敬文和泥鳅坐在这,很让他们别扭,于是便答应跟大伙一起出谷。
等客人们都走后,郑氏来到三进院,听见东厢房传出笛音,清脆欢快;小草
看见她来,丫头们忙站起身。
郑氏摆手,示意她们坐下,便进屋去了。
走进堂屋,只见四五个小女娃挤在小葱屋子外间火桶里,听她吹笛子。
看着专注吹笛的小葱,和凝神听曲的秦淼,想想刚走的那帮少年,郑氏心里暗叹。她就站在堂屋,等一曲吹完,才笑着走进去。
…
第122章都不出去了
“娘,你来了!”
香荽急忙跳下火桶,抱住郑氏胳膊笑眯眯地蹭。
“娘,坐这来。”红椒也对郑氏招手。
郑氏便在一张铺了棉垫的椅子上坐了,笑道:“我就不上去了,太挤了。你们咋不出去晒太阳?”
小葱看着郑氏笑道:“太阳烈了些,晃眼睛,我们就想着等会再出去。拜年的人都走了?”
郑氏点头,见她并无不自在,略松了口气,笑道:“都走了,板栗跟葫芦也叫他们拉走了。黄豆他们去了林子里玩,前面忽然一下子空了起来,先前那么吵,这会儿我倒不习惯了。”
众人都笑起来。
秦淼问道:“菊花婶婶,明天葫芦哥哥跟板栗哥哥都要出门拜年了,小葱姐姐也要去吗?”
郑氏摇头道:“小葱不去,板栗也不去。我想过了,明儿让你张叔去给外婆舅舅拜年,顺便把外太太接来住些日子,也省得他们小辈跑来跑去的。葫芦他们几个怕是要往外婆家走一趟,紫茄肯定也是要去的——你外婆盼着你哩!”
秦淼红椒都大喜,小葱也微笑。
香荽却望着郑氏恳求道:“娘,我想跟爹去。”
郑氏扑哧一笑,点了下她额头,道:“你想去就去。小娃儿就是图新鲜。你姐姐们大了,都不想跑了,偏你喜欢凑热闹。明儿让你爹带你一块去,四处转一圈,肯定能得不少压岁红包。”
香荽听了,乐得合不拢嘴。
忽然她想起什么,对郑氏道:“娘,我跟爹一块去,玉米不去,他肯定要哭着闹。”
郑氏断然道:“闹也不成!这大冷的天。带他出去,回头冻病了,那不是害人么。他又不如你听话,在外边瞎胡闹,也丢人!”
众人都笑,香荽更是笑弯了眼睛。
秦淼道:“这就好了。不然的话。小葱姐姐和红椒都走了,我可没劲了。”
郑氏笑说要让她们好好玩几天,又帮着出主意:建议她们除了滑雪,还可以做一个雪橇,用几只狗儿拉着跑。
众人大喜。红椒听得两眼放光,立时就要找人动手做,“再不快些。明天再出一天太阳,这雪就要化光了。”
小葱笑道:“你急啥。娘既说了这个主意,肯定早就让人做好了,想给咱们一个惊喜。是不是,娘?”
郑氏笑着点头,说“知我者,闺女也”,又道:“我是那天下雪才想起来的。来不及新做,让木匠师傅拿旧车架改了三个。反正这东西又没规定样子,也不要车篷。是敞开的,做起来也简单。”
红椒便喜悦地和秦淼商议,说要去哪个山头玩。又说要带些吃的东西,又说要在雪地里弄野餐、撵兔子等等。
香荽听了,眨巴着黑亮的眼睛,犹豫极了:“这么好玩,我还去不去外太太家哩?”
红椒和秦淼听了都大笑,连紫茄也犹豫道:“我也不想去外婆家了。等从外婆家回来,这雪肯定化光了。”
郑氏摩挲着小葱的手儿,微笑地听着她们叽叽喳喳议论。
晚上,板栗和葫芦从外边回来,弟妹们争相告诉他们雪橇的事。
秦淼惋惜地说道:“可惜葫芦哥哥要去外婆家,不然一块玩多好。等你们家来,这雪该化了。”
青山咧嘴憨笑,说他二舅舅就在村里,大舅舅那大哥和葫芦会去,自己可以不出门,就在姐姐这玩。
黄豆断然表示,明天他不去外婆家了,等过几天再去,外婆想必也不会怪他的。
葫芦扫了一眼不甘的弟妹们,微笑道:“谁说咱们明天要去外婆家?”
黄瓜诧异地问:“不去外婆家?那咋成哩!今早我还听见娘跟爹说,明儿去刘家塘带啥礼,娘都准备好了。”
葫芦解释道:“明天初二,蝉儿表妹他们也要去自个外婆家拜年。我年前就跟她说了,要她跟外婆舅舅说一声,我们初四再去刘家塘。那时候他们也回来了,大伙儿人多也热闹。等咱们回来的时候,他们正好跟咱们一块来咱们家玩,不是更好?所以,明天爹先去给外婆拜年,咱们等初四再去。”
他的话引起一阵欢呼。
板栗跺脚叹气道:“我还想着,等你们走了,咱们好好玩一场。等你们回来,说给你们听馋死你们。谁知白高兴一场。”
秦淼以为他说真的,不禁嗔怪道:“板栗哥哥,你怎能这样想呢?有葫芦哥哥他们在,人多玩起来也热闹些。”
板栗对葫芦摊手道:“葫芦哥你瞧,我想撇下你们都不成,有人不乐意哩!”
葫芦笑而不答。
板栗听着大伙兴奋地议论,慢慢敛去笑容,望着葫芦和秦淼一阵失神。
三院上房,郑氏和张槐洗漱后,窝在床上说话。
“晚上,在爹那喝酒的时候,秦大夫也在,我跟大哥瞅了个空子,把他叫去书房,跟他说了那件事。”
郑氏猛然抬起上身,紧张地问道:“他咋回的?”
张槐见她如此大反应,忙将她摁躺下,把被角掖紧了,才道:“他说,要回去跟云大夫商议商议才能回话。”
菊花不禁激动起来:“他没回绝?”
年前好多人上门求亲,他都以秦淼年纪还小为由,婉转回绝了的。
张槐微笑道:“没有。怕是真的瞧上咱们两家的娃儿了,十有八九是板栗和葫芦。只不晓得到底是哪一个。”
郑氏高兴之余,又发愁起来:“板栗……葫芦……可咋办?”
她又不是傻子,哪里还瞧不出端倪。
张槐叹了口气,默默地将她揽在胸前,沉声道:“这也是命定的,只好由他们自己挣扎了。”
郑氏想着小葱,想着板栗,想着葫芦,想了好久,终究是一声长叹,闭目睡去。
第二天清晨,因记挂着昨天的事,大大小小的娃儿不顾寒冷,起床的时候,比往常格外利索,三两下穿好衣裳,奔出屋子。
院外树林子里,板栗和葫芦早已让人备好了三架简易雪橇,并套上狗儿试拉。
因张家只有五只狗,不够用,便把护院养的四条狗也唤来了,正好一只雪橇用三只狗拉。
板栗提议:各人赶各家的狗,护院们养的狗,就由护院来驾雪橇,这样的话,狗也听话些。
想的倒是好,可是狗们对主人新派的任务极不惯,套上架子后只顾挣扎,你往东窜,我往西溜,弄得驾雪橇的人手忙脚乱。
板栗气得对一只大黑狗骂道:“不就拉个车,你慌啥?整天见了我就摇头摆尾,要你干一点正事就不成了。”
那黑狗瞪着无辜的狗眼看大少爷,似乎也委屈,不知他为啥发火骂狗,好好的给它套上这鬼东西,还不许它跑了?
这比二少爷更过分,山芋往它们身上扔炮仗的时候,也没不许它们跑哩!
青山、黄瓜、黄豆在一旁看了,笑得前俯后仰。
还是孙铁有主意,虽然不知人家到底如何训练狗拉雪橇的,想来不过是那些手段而已。
他让一个护院赶雪橇,自己则拿了块喷香的猪脸子,用绳子拴了拎着,在雪橇前边逗引几条狗。
那狗果然馋极,跟着他在林子里奔跑,带动那雪橇在雪地上往前溜。
葫芦急忙照样效仿,也帮着板栗这么训练起来。
青山见狗们撒着欢儿追那肉,笑着嚷道:“早该这么训的,今儿临时抱佛脚咋成哩!等把它们都练熟了,那雪早化光了。”
黄瓜笑道:“不过就是玩,谁还真指望它们拉着咱们跑?这样才好玩。今年先这么着,等明年就好了。”
等吃过早饭,女娃们也都打扮停当了,跟着板栗葫芦他们来到林中。一看这架势,当即笑倒,连声说好玩。
红椒和山芋等小的跟狗最熟悉,当即上前充当训狗人。
红椒在板栗的雪橇前边折腾了好一阵,忙得满头大汗。那狗虽然很听她话,到底不熟练,因此把个雪橇拉得扭来扭去的。
红椒急了,停步站在几条狗面前,掐着小腰呵斥道:“我说小灰,你这么聪明一个人……不,一条狗,咋就转不过弯来哩?大哥把鞭子往这边甩,你就该往那边跑;大哥把鞭子往那边甩,你就该往这边跑。你要是这么点事都干不好,往后甭指望我喂好吃的给你。”
小灰歪着狗头不明所以地望着她,狗舌头吐老长,不住摇尾巴;另外两条狗也眼馋地瞅着她手中提的肉,也不知今儿二姑娘是咋回事,跑了这半天,也不把肉喂它们。
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