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前面的筛选,六百多人如今只剩下六十四个。
英武帝早吩咐下来:命剩下的女子今日尽情展示自己的才艺,不论是琴棋书画。还是女红厨艺,只要本人觉得最擅长的,都可以展示。
他将通过现场观看,选出满意的女子留在宫中。
顿时,一股看不见的战意弥漫在众女之间。
表面看,她们与前些日子没什么不同;若仔细看去。便可发现一个个眉间眼底略带紧张。到底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就不说好胜之心了,单说皇上这些日子连个脸都没露,今日一露面,就要决定她们的命运。能不紧张吗!
青蒜和绿菠就有些紧张,香荽劝了几句,才好些。
选妃在御花园紫月湖的湖心岛上举行。六十四人。按十人一组进行才艺展示,最后一组四位压后。
展示不是挨个来,而是同时举行:弹琴吹箫的,上湖中一只小船,写字、作画、刺绣、厨艺等则在湖心岛上,大家各干各的。
英武帝说这样省时间,他四处走动,一边听曲。一边观赏书法绘画和刺绣等,烹茶煮菜的忙活完了,还能喝茶尝美食。进展就没那么死板僵硬。
每组都是先搭配好的,除了吹弹项目不便同时进行,其他项目都不受影响。
已近三月。湖心岛上阳光明媚,柳垂丝带,桃铺锦云,燕子剪水,孔雀开屏;因近日喜庆事多,湖中仿真制作的荷叶荷花尚未撤去,就像四五月间的荷塘,更兼碧水倒映着蓝天,风景如画!
英武帝带着皇后太子一干人来后,见准备就绪,便宣布开始。
第一拨,是香荽所在的组首先上场。
当下,有人上船,有人走向草地上的桌案旁写字作画,有人坐下刺绣。也有两人选了相同项目,只要互不干扰就行。
香荽选的是摊薄饼,因而走向正燃着煤炭的炉灶。
虽然并不打算选她,但英武帝还是第一时间来到她面前,太子随后。
此时,叮咚琴音响起,回荡在碧空下的水面,她面含浅笑,和面、打鸡蛋、拌野菜……动作极有韵味,那弹琴的倒像特意为她伴奏一样,这俗而又俗的庖厨之艺成了赏心悦目节目。
煎饼、刷果酱或者撒葱花……
不大一会工夫,两种口味的薄饼摊成了。
英武帝各尝了一口,微微点头。
他想起当日玄武将军说过的话,“用山珍海味做出美食不算本事,若将普通食材做出美味,那才是境界!”这张水儿的厨艺有些境界了。
当下皇后等人也尝了,都点头赞好。
秦旷尤其不好受,他想起和香荽在虎王寨相处的日子。
见香荽煎个饼都如此受关注,其余众女很不平。
经过这些日子的筛选,大家已经彼此很了解了:
张家三位姑娘,长相、才情都只能算中上,和高雅娴静的崔寒烟、雍容华贵的姜珂、兰心蕙性的曹蕙等相比,实在不出彩,却一路走到最后,众女早就不忿了。
长相也就罢了,为何才艺也不出彩呢?
这有个缘故:郑氏觉得学琴棋书画是为了怡情悦性,若一味沉迷其中,则大可不必;倘若真心喜欢的话,那也该循序渐进。
比如弹琴吹箫,郑氏说,技艺可以靠练习变得纯熟,但意境绝非三年两载能提高,那是要凭着对人生和自然的感悟,才能体会出来,急不得的。
同理,作画也是如此,书法亦然。
曹氏乃个中高手,自是明白这道理,再者她少时不大管俗务,成亲后很吃了不少苦头,因此把嫂子的话听进去了,只令她们扎稳根基,空出工夫来学别的。
所以,香荽姊妹几个的才艺虽比一般人强些,但眼前这些女子无一不是出类拔萃,就比不过了。除了绿菠,她许是受曹氏影响,又有天赋,于曲艺之道比较出色。却因为用功少,比崔寒梦等人还是差了些。
众女便以为,张家是暴发新荣之家,根基浅薄。
这且不说,一组结束,换下一组登场,也很快完了。
众人见皇上始终不动声色,都忐忑不安的很,也不知他到底选中了谁。又或者谁都看不中。
到第四组的时候,绿菠上场了,她吹箫。
让弹琴吹曲的人去船上,曲子从水上传来,人也仿佛在漂一样,自是绝美。
可是。当绿菠踏着浮桥走向水中央的小船的时候,刚踩上船头——她准备站在船头迎风吹奏——忽觉脚底下陷,那船板居然断了。
她身子一歪,一头栽向水中。
情急之下,她急忙提气前窜。一脚踏在前方水面的荷叶上。
这是她在大粪池上练踩木桩练习惯了,站不稳就本能地往前踏,想在疾奔间稳定身形。平衡下来。
可是,她和青蒜既不像香荽,在虎王寨就开始在沼泽地里练习了,也不像红椒,因为好武,早晚都勤练,她俩不过是练着玩儿罢了,如何有两位姐姐的好工夫!
再说。这脚下也不是木桩,是用绿绸制作的荷叶!
这一踏上去,依然下沉。
她只得再次往前窜。左脚又踏在一只荷花上。
这下总算借了点力气,因为为了支撑荷花,下面的绿梗是用竹竿做的。比较硬实。
可是还不行,她没那个本事翻身回来呀,眼看就要落入水中。
岸上的人被这突然变故惊呆了。
英武帝大喝“救人!”
立即就从花树背后跃出好几道身影,往浮桥奔去,英武帝自己也往前跑去,岸上惊叫呼喊声一片,都乱了。
可是,有人比他们更快:香荽和青蒜本就站在湖边盯着妹妹的,早在她身子一歪的时候,就不约而同地冲了过去。
青蒜就不说了,顺着浮桥跑;香荽却像一阵风一样飘向湖面,脚下疾点,几个起落,就到了绿菠面前,一把捞住她胳膊,清叱道:“跟我走!”
竟是带着绿菠、踩着荷叶荷花,往水中央疾奔而去,而不是回头上船。
她从未这样愤怒过!
因天气转暖,她们姊妹今日都换上了裁剪十分合体的旗袍,夹层的,很薄,外面罩着两层轻纱,缠绕在手臂上,行走间,那玲珑身段若隐若现,正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为她们增色不少。
可是,这会儿若是掉进水中,被水一沾湿,那就不仅仅是失仪了,可就丢人丢大了,丢的还是皇上的脸面。
不就是想让她们姊妹出丑吗?
她偏不让她们如愿,定要大出风头!
香荽脑子迅速转了一圈,便不回头——绿菠经此一吓,怕是再难静心吹曲了,索性拉着她,施展登萍渡水的工夫,踏着湖面的荷叶荷花,疾奔绕行,一边口中清啸不绝。
顿时,那清澈的声音宛如凤鸣一般,回荡在天际。
这还不算,等绿菠回过神来,一边借香荽之力随着她疾奔,一边也跟着清啸起来,她却是吹出了真正的鸟鸣。
这是学《百鸟朝凤》时,为了练习口技,整日撮着双唇逗引鸟儿练出来的。她的口哨吹得极好,常引得园子里麻雀燕子围着她乱飞。
今日这一展示,可不得了了:这里是御花园,湖心岛上养了许多珍禽异鸟,先是燕子麻雀,接着是别的鸟雀,五颜六色的,唧唧啾啾,全往湖面飞来。
香荽见状大喜,也撮着嘴儿吹起来。
她觉得绿菠有些沉,便奔上正中一盏盛开的大莲台。
很好,这个造得很结实,总算让她们有了喘息的机会。
此后,她便绕着这个莲台转圈,觉得吃力了就踏上来;身体平衡后又踏向水面的荷叶荷花,始终奔行不止,口中也清啸不断,吸引越来越多的鸟儿往这里聚集。
绿菠早已忘记刚才的惊吓,忘情地投入吹奏中,笑颜如盛开的荷花般娇艳。
湖面上一片热闹,岸上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那两个女子:纤足疾点,踏水而行,缠在臂上的轻纱随风扬起,宛若天女降世!
更有无数鸟雀飞来,绕着她们姐妹上下翻飞;连不大飞的孔雀也低飞过去,踩在荷叶上,差点变成落汤鸡。换了好几个地方,最后还是跳上那莲台才站稳。站稳后,三只孔雀同时开屏,扇形尾羽光华灿烂,不住抖动。
这情形,真的是太震撼了!
岸上人已经震惊到无以复加——
这是真正的百鸟朝凤!!!
她们姐妹,谁是那只“凤”?633
第634章出宫
从香荽拉起绿菠踏水而行开始,她身上就爆发出一种无与伦比的气势,所有人一致认为:她,就是那只凤!
众女不知香荽和秦旷之间的渊源,以为她定会被封为太子妃无疑了;姜家姐妹则知道香荽不可能做太子妃,因而震惊地想,难道她将来要代替皇后?
皇后虽然端坐不动,然眉头已经不自觉地紧蹙。
秦旷心直往下沉,果然香荽妹妹天生就是他的皇后!
可是,如果他不娶她,这太子之位还能保得住吗?
才有转圜的念头,但只看了一眼自己的父皇,就死了那份心。
英武帝神情凝重,紧紧盯着飘飞在湖面的女子。
他不是一个相信危言耸听的人,但香荽却给了他这样的感觉:若真让她做了太子妃,他这个皇帝肯定坐不长。
绝不能让太子娶她!
当然,他也不能娶她。
若是娶了她,定会祸乱后宫!——太子扛不住她的诱惑。
众人都盯着湖面的时候,青蒜却朝一个太监走过去,低声请他回宫帮三姐和妹妹拿鞋子和衣服来。
不等太监说话,英武帝转脸,沉声道:“快去!”
那太监急忙躬身道:“是!”转身急忙走了。
湖面上,香荽感觉绿菠快支持不住了,疾声道:“咱们上去。”
绿菠顾不得答话,立即停止吹奏,深吸一口气,一路如蜻蜓点水般,随着香荽往浮桥奔来。
那些鸟雀居然还不肯散,追着她们飞过来。
然一见岸上人群,便如受惊般,四散飞走。
踏上浮桥,香荽依旧脚下不停,拉着绿菠如行云流水般掠到英武帝面前。蹲身拜道:“臣女失态了。望皇上恕罪!”
没有得意之情,也没有惶恐之色,螓首微低,恭敬中带着些讪讪的味道,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英武帝静静地看着二人不语。
绿菠累坏了,正等着皇上叫起呢。谁知一点声音也没有。忙抬头往上看,见皇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们姐妹看,没生气也没高兴,顿时一愣。
英武帝见她直喘气,问道:“累了?”
绿菠忙不迭地点头道:“可把我……给累坏了!我胳膊都快被三姐姐扯断了……”
正说得不亦乐乎。忽然想起自己姐妹正请罪呢,忙停住,想想又讨好地对英武帝笑了一笑。解释道:“皇上,臣女不是故意的,那船板不知怎么了,忽然断了……”
英武帝打断她的话,转头对身边龙禁卫道:“去船上查看一下,怎么回事!”
那人领命,忙带着两个人去了。
香荽二人依然跪着。
很快,那龙禁卫便回来了。向皇帝回道:“禀皇上,那船板是事先被人锯断,只剩下一点连着。之前那连接的地方被踩断了……”
现场一静。
英武帝面容极冷。
从前。他还是亲王的时候,因为从不沉湎女色,只有一正妃一侧妃两个侍妾。王妃又将王府内院管理得很好,所以他对内院之争只有耳闻,却没亲身经历过。
如今才登基,刚选妃,还没选好呢,这些个不见光的手段就出来了,看来他真是小看女人了!
这些少女,才十几岁,懂什么?
还不都是她们身后的家族的主意!
“给朕仔细严查!”
没有雷霆风暴,他就这么吩咐了一句。
众人心中却一紧。
这时,姜家五姑娘姜玲——乃是太子侧妃的亲妹妹走上前来,带着惊怕的神色道:“之前臣女在船上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稳。臣女心下疑惑,下船的时候,还跟张姑娘说了呢,谁知会这样。”
英武帝看向绿菠,问道:“可是这样?”
绿菠忙点点头道:“是这样。臣女想,船在水上当然会摇晃,就没在意。”
香荽听后,却双眸闪闪地看着姜玲不语。
英武帝则深深地注视着香荽。
这件事,若是玄武将军小葱,必定是软硬兼施、含笑带威、连蒙带诈,不弄个水落石出决不罢休;若是红椒,则会一蹦三尺高,当场炸毛,把所有相关人都揪出来。
这张三姑娘却跟没事人一样。
好深的心机!
其实,香荽并不是那种笑里藏刀、装模作样的人。
她若是云淡风轻,那就是真的云淡风轻,不管什么事,她都能笑眯眯地用最平常的语气说出来;但是,她若不高兴了,就绝不会装作大度模样,说出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显示风度,却也不会疾言厉色。这时候,她什么也不会说,就如眼下这样。这表示已经她很生气了。
姜玲被她澄澈的目光看得发毛,低下头去。又不能怎么样,毕竟人家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英武帝忽然喝斥道:“张水儿,你好大的胆子!救了妹妹不上岸,却带着她去湖中央卖弄轻功,全不管妹妹危险。朕今日便罚你出宫!”
香荽一愣,随即叩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