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遥听见娘说红椒脾气不好,想要争辩说。她脾气虽然硬,人好的很,张家也是良善人家;待听她说到父亲,便听住了。
等她说完了,田遥才解释道:“夫人。我不是因为张家势力才娶红椒的。张家被抄家流放时我就发下誓言:要与她共度一生,要为她金榜题名、权倾朝野,再不许她被人伤害,因为我喜欢她!”
此言一出,屋里一片寂静,唯有灯火静静燃烧。
多宝隔子后面。一个白衣女子浑身颤抖,纤细的手指揪住胸前衣襟,好似透不过气来。只得软软地倚靠着茶几支撑。
过了好久,就听镇国公夫人幽幽惨笑道:“娘没听错吧?田清明居然养出一个‘多情’的儿子!不对,多情就对了。就因为他的多情,娘才带着身子嫁入镇国公府。”
田遥听出她声音里的怨愤,惶恐地站起身道:“夫人!”
父母之间的恩怨。老实说,他也糊涂。
镇国公夫人深吸一口气。道:“你们父子都是一样的人。你爹当年风流不羁,从未为某一个女子动心过。遥儿,听娘的话,你此次定要娶素谨,不然他日再有此类事,就不好说了。你自己想想,一个妾,值得张家这样相逼吗?这可是为人妻的本分!”
田遥为难地摇头。
镇国公夫人道:“你好生跟张家说。张二姑娘若真是对你有情义,断不会在这事上让你左右为难。娘只有这一件事求你,你忍心像你爹当年一样,让娘伤心失望?再说,你就忍心让你素表妹那样的人儿受委屈?她本来应该是你的妻子,她蕙质兰心,怎经得起庸俗纨绔折腾!”
田遥眼前浮现柔弱美丽的表妹,难受地说道:“不行。张家讲究一生一世一双人,夫妻同心,和美度日……”
里外两个女人听了这话,都觉无比刺心、揪心。
镇国公夫人尖锐地冷笑道:“可是你做得到吗?你一定做不到!你骨子里流着你爹的血!”
她眼睛可怕地睁大,神情有些疯狂,不复之前的雍容华贵,田遥被她这副模样吓住了。
“就算你眼下惧怕张家,惧怕那个小村姑,不敢违逆她一点意思,但终究有一天,你会本性复发的。你爹当年浪迹花丛,从未将任何女人放在眼里……”
“夫人!”
田遥怒声喝道。
见镇国公夫人怔住,他放缓声音道:“我说过,我娶红椒不是惧怕张家势力,恰恰是在张家抄家被流放的时候下的决心。”
“在清南村那里,很多人都只娶一个媳妇,他们虽然也会吵吵闹闹的,然生活很和顺……”
他慢慢回忆,脸上现出向往的神情。
曾经瞧不起女人的他,其实很羡慕那男耕女织的生活,小娃儿们整天淘气地到处钻,回家却有爹娘呵护,他好羡慕!
镇国公夫人已经镇定下来。
她柔声道:“你这样想固然好。娘很高兴,你比你爹有心。可是,张家二姑娘呢,她是如何想的?”
田遥微笑道:“她对我也很好。”
镇国公夫人道:“她对你很好?她真是好运气,遇见你。当年,娘发誓,要以夫为天,任凭你爹做什么,都支持他。可是,他还是离开了娘,娘还是没能挽留住他。”
她仿佛不相信般喃喃自语:“像张家二姑娘这样的,你爹怎会替你求亲?莫不是他不希望你跟他一样,想替你谋一份前程?”
田遥再次发怒:“我这个探花是自己考出来的!”
镇国公夫人点头道:“这我当然知道。我儿子是最好的。可是遥儿,纳一个妾,真的有那么大逆不道吗?那这天底下的男子,岂不都是……”
她没有说下去。
田遥头有些昏沉。
这时,白衣女子从后面走了出来,对镇国公夫人盈盈下拜道:“姨母,莫要为难表哥了。这样逼他,害得他跟张姑娘心生嫌隙,实在令我不安。”
镇国公夫人急忙上前搀她,道:“素谨,你起来说话。”
素谨借着她的帮扶,摇摇欲坠地站起身,转头对田遥微笑道:“表哥放心,只要你过得好,我就安心了。我明天就搬走,另外寻一处地方住。我身上还有些银子,足够我们主仆过日子了。”
田遥忙道:“这个不急,等忙过这几天,我派人帮你找。”
素谨秋水一闪,嗔怪地说道:“你只管好心,就不管张姑娘了?张家听说又该误会了。我不要紧的。你告诉她,我绝不会破坏你们的姻缘,我只望着你好。”
田遥低头,呐呐道:“多谢素表妹!”
素谨点头微笑道:“咱们兄妹间,客气什么。”
田遥想起黄豆对红椒关切,不禁微笑起来,他为何就不能关心自己表妹呢?
素谨又对发呆的镇国公夫人道:“姨母,求你别为难表哥了。他好容易见你一次,净说这些不相干的话,你就不能说些别的?”
镇国公夫人叹气道:“罢了,你们的事我不管了。遥儿,这是我帮你做的衣服。”
她将一个大包袱拿过来,将里面衣裳拿出来,在田遥身上比划。
田遥欢喜地笑道:“很好,很合身。颜色也好,我喜欢!”
母子对望,仿佛刚才的争执不曾有过。
素谨看着她们,忽然道:“姨母跟表哥慢慢说话吧,我去歇息了。不然,犯起病来带累表哥。”
田遥忙道:“素表妹只管去。”
镇国公夫人也劝她走,于是,素谨就盈盈告退,回后院去了。
田遥解决了一桩心事,十分高兴,正要跟母亲好好叙话,就听后面“扑”一声闷响,两人都吓了一跳。
“素表妹?”
“素谨!”
镇国公夫人和田遥同时叫了出来,然后面没有任何声音。
田遥绕过多宝隔子,发现素谨晕倒在通往后院的后门口。
他大惊之下,忙冲过去喊道:“素表妹!素表妹!……”
只见素谨脸色苍白,满脸是泪,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明心!快来人!”
镇国公夫人哭道:“素谨!这是怎么了?”
转头对田遥道:“她都是为了你,才强撑着,装没事人一样。她这个样子,出去要怎么活?”低头对素谨,“你这又是何苦呢!可怜的孩子,这样的人品才情,心地又这么善良,为什么别人就容不下你呢?若是你爹娘还在,别说给人做妾,就是嫁给王子皇孙也是能的。”
田遥正打发人去请大夫,听了这话,心里也难受。
见明心和一个婆子费力地搬那女子,跟拖死狗似的,他忙走上前道:“我来。”
俯身抱起素谨,往后院厢房走去。
触手绵软,这女子抱在怀里轻飘飘的,没一点分量,仿佛随时都能化了,他忽然心中微微有些怜惜起来。
田家乱哄哄的,请大夫熬药,直忙了大半夜才歇下。
第511章女婿难觅
回头再说郑氏,出了屋子往赵家花园走去,心里又好笑又鄙夷:如今这年头,各种秘辛真多,自己家的真假玉米才闹完——不,还没闹完,田遥又冒出个亲娘来了!
看样子八成是真的,否则没人会这么往自己脸上抹黑。
但是,就算是真的又如何?
这女人疯了么,这话也能拿出来对人说?
她不怕丢人也就罢了,居然愣要把外甥女塞给儿子做妾。
田清明真是瞎了眼,居然和这样一个女人生了孩子!
她放慢脚步,慢慢思索红椒的婚事。
若不是因为田遥那出了问题,张槐都已经回信给田夫子,答应这门亲了。除了觉得田遥不错外,还考虑田家只有父子两人,简单。红椒性子烈,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也能应对容易些。
谁知,看似简单的家庭,却比人家更复杂。
郑氏眯起眼睛,暗自拿定主意。
刚到园门口,迎面走来赵耘之妹赵清,笑道:“菊花姐姐,都等你呢,戏已经唱了两出了。咦,怎不见镇国公夫人?”
郑氏上前挽起她胳膊,轻笑道:“不知道。许是已经告辞了。清儿,咱们进去。”
郑家和钟家做成了亲,彼此都高兴,议定择日交换庚帖,午后方散。
郑氏等人回到郑家,在老太太屋里坐下,紫茄带人捧了茶来,敬给姑姑和众人。
郑老太太长舒一口气笑道:“这下好了,等青山娶媳妇了,我要哪天去了。也能闭眼了。”
郑氏嗔道:“娘,好好的喜事,你说这话干啥!”
郑老太太笑道:“我是说真心话。”眼瞅着紫茄姊妹出去,又叹气道:“可是还有我紫茄哩!菊花,云岚,你俩可要想法子。紫茄这事可得抓紧了,一定要找个好人家。”
其实,紫茄的亲事老早就开始物色了。
可是,郑家上下都宝贝这个闺女,那是瞅谁都配不上紫茄,觉得谁家都太复杂,要不就是嫌弃公婆太难缠,生怕委屈了她,恨不得要招上门女婿才好。
所以。一提起这事,刘云岚也着急,点头道:“近些日子好几家都来提过,都不大合适。她姑,你帮着想想,还有什么好人家没有?”
郑氏一个没忍住,喷出一口茶,咳了好几声。笑道:“娘,嫂子。谁不是好人家?咱不能这么挑,不然紫茄该嫁不出去了。”
刘氏也笑,又辩解道:“我们虽然挑,也没狠挑。比如说姜国公府的三公子,叫什么姜玮的,在青山***的。也托了人来提亲。这我们咋能答应哩?”
郑氏诧异极了,放下茶盏问道:“姜国公府?他家怎会来提亲?”
自从那年黄豆跟姜家二小姐——如今的英王世子妃闹了一场,姜国公府与玄武王府白虎公府等于绝交了。这会子居然联姻起来,那不是新闻么!
刘氏道:“谁不是这么说!你哥哥听那保山的意思,好像不是老国公派来的。没准是那个姜玮自己出的主意……”
郑老太太板脸道:“管他谁的主意,紫茄都不能嫁去那样人家!”
郑氏点头。
紫茄养在深闺,又没对谁有很深的感情,如非必要,犯不着去过那苦熬的日子,当然要找一户跟郑家交好的人家了。
郑老太太忽然惋惜地说道:“听黄豆说,那个神童状元人很不错。可惜,这次他们王家因为官司跟咱们结了怨,要不然倒是个好人家。”
刘氏和郑氏对视了一眼,迟疑道:“要说王尚书办事公道的很,也没偏袒亲戚。我觉得……咱们不用计较这个。就怕他家计较。”
郑老太太道:“人家嘴上说不计较,你知道他心里计较不计较?回头横竖看紫茄不顺眼哩?”
郑氏沉吟了一会,道:“王家不像那等睚眦必报的人家。这事未必没有可能,咱们先试探试探。若能结亲,既得了好女婿,两家又解了怨,不是更好?”
郑老太太忙问道:“不碍事?”
郑氏笑道:“不碍事!就看王家有没有定下了。毕竟神童状元名气大的很,听说不知多少人家上门求呢。”
郑老太太振奋地说道:“为了紫茄,咱们也舍了老脸去求一回。云岚,你回头跟她爹和葫芦都说说这事。”
刚说过了,又改口道:“算了,晚上我自己跟他们说。”
刘云岚就笑了,说晚上一家子好好商议商议。
郑氏又道:“还有一户好人家,娘咋没想过?”
郑老太太忙道:“谁家?”
郑氏道:“秦大夫家呀!秦瀚秦涛都没娶亲呢。”
秦大夫曾经向张家提亲,为秦涛求娶香荽。
张槐郑氏满心愿意,可是不知为何,香荽不答应。
郑老太太叹气道:“咋没想过!早就想过了。那天还说来着。可是,要是紫茄嫁到秦家,咱们两家不成了换亲了?”
刘云岚也点头,又说秦家从未提过,怕是也顾忌这个。
郑氏无法,这些人规矩真多,只得暂时搁下此事。
这时,紫茄、小葱和香荽说笑着从外边进来,后面丫头捧着几个食盒,摆在桌上打开,从里面往外端小碗。
郑氏看着小碗里墨黑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小葱笑道:“是紫茄和淼淼做的,还没名儿呢。等外婆、大舅母和娘尝过了,再给起个名儿。”
紫茄亲自捧了一碗给郑老太太,一边柔声问道:“奶奶,你闹了半天,晌午也没眯一会,不觉得累?”
郑老太太看着孙女,说不出的喜欢,笑道:“是有些累。可我又不敢睡。这会子半上不下的。要是睡一觉,晚上该睡不着了。”
说完舀了一口吃了,欢喜地说道:“这个凉凉的,味道倒不错。用药草熬出来的?”
郑氏尝过后,很惊异,因为味道有些像她前世吃过的龟苓膏。忙问怎么做的。
紫茄微笑道:“那天在陈家喝解暑汤,我觉得不错,就问他们讨了方子。回来跟大嫂说了,又添了些药材,熬出这个东西来,清热解毒,暑天吃最好了。”
说话间,秦淼、锦鲤、黄初雨三人带着几个小的进来,娃儿们喊这个喊那个。娇声嫩语,霎时间屋里声音提高一倍不止。
秦淼笑问大家:“这东西味道怎么样?”
大家都赞好,说吃了透心凉,舒坦。
秦淼笑道:“真的?不枉我跟紫茄折腾了好几天工夫,添减药材、尝试味道,还要顾忌药性,总算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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