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永平十三年十月以来,靖国战争连连,历经三个年头,国力衰退,民不堪命。如今南北开战,诸般粮草衣甲军械等物,都难以支撑。故而新军入伍,根本没有像样的衣甲发放,连刀剑都是自备。
秦淼望着周围形形色色的男人,老的愁眉,少的好奇,壮的笑骂荤话,四处充满异味,忍不住瑟缩难受,就想去牵板栗的衣襟。
板栗见她这样,忙低声道:“跟着我,不要怕。”
秦淼慌忙缩回手:她再不能有女孩子的举止,板栗哥哥反复告诫过她的。
他们这些新军要学的第一节就是如何扎营,第一次当然是一片混乱了。
好容易忙完,到吃晚饭的时候,火头军送来饭食,每人一碗苞谷饭,粗嘎嘎的,外加一个黑面窝头。没有菜,说是都供应给前线将士了,等他们去了前线,自然也有菜吃。
军士们端着碗,四散在坡地上,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见他们吃的格外香,秦淼也扒了一口,才嚼了一下,就听“咯吱”一声响,一粒石子差点没把她板牙给M掉,顿时酸得眼泪流了下来。
板栗吓了一跳,忙道:“先翻翻看,先把石头捡出来再吃。”
秦淼苦着脸吐出好大一粒石子,捂着腮帮子,望着那碗苞谷饭,再也没有胃口了。
板栗低声道:“一定要吃,不然的话,身上没力气。”
周围人见秦淼那模样,都哄笑起来。
火长魏铜瞥了秦淼一眼,板脸道:“有的吃就不错了,几颗石子算什么。”
说完三口两口,简直像没长喉咙般,飞快地将一碗饭给吞了,也不知是他没吃到石头呢,还是连石头都吞下去了。
他身边坐着个年轻的军士,看上去顶多不过十四五岁,很是秀气,腼腆地笑道:“俺们在家都没吃的呢,到了这总算不用挨饿了。”
一个老汉都五十多岁了,细细地咀嚼着嘴里的苞谷粒,慢慢说道:“这么好的饭,还不知能吃几顿呢!”
他望着远处的山峦,目光茫然而空洞。
听了他的话,那些年轻不知愁的军士都敛去面上的笑容,情绪低落下来。
秦淼不再吱声,将饭里的石子都挑出来,狠狠地扒了半碗。剩下的都倒给板栗,然后自己又啃起了窝窝头。
当晚,他们就睡在帐篷里。
二十人合用一顶帐篷,身下垫的是茅草,每人一个简单的粗麻布铺盖。跟码大柴似的,一排排竖直了。头朝内,脚对外,鞋子一脱,帐篷里臭气熏天。
板栗特地找了个靠边的位置,让秦淼睡在帐篷边沿。自己紧挨着她。
秦淼听着或高或低、或粗或细、此起彼伏的鼾声,闻着那脚臭混合汗味的奇怪味道,头晕目眩。痛苦难当,恨不能把头伸到帐篷外面去。
可是,在野外住了几个月,她深知外面的危险远远大过帐篷里的气味,因此并不敢真的这样做。
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不自觉地靠近板栗。
嗯,板栗哥哥身上虽然有点汗味。却绝没有那种臭味,她觉得好过多了。
想想也是,只要有水的地方。板栗可是天天洗澡的,反倒是她,因为女扮男装。且不敢洗冷水澡,身上只怕还不如板栗身上干净。
板栗就知道秦淼会不适应,黑暗中,凑近她耳语道:“忍着点。等天气再冷些,味道就没这么重了。”
秦淼轻轻地“嗯”了一声,惶惑地挨着他,强令自己闭上眼睛。
迷蒙中,她不知不觉用手揪住板栗胸前衣襟,将脸整个埋进他怀里,这才睡得沉了。
忍着那臭味,板栗将秦淼护在怀中,心想这样日子淼淼可怎么挨过去呢?
第二天,刚到卯时,一阵咚咚鼓响,火长魏铜大喝道:“起来集合。”
顿时帐篷里乱成一片,虽然天气转凉,大家没脱衣裳睡,但还是乱成一团。
秦淼被板栗摇醒,趁着她揉眼睛的工夫,迅速卷起铺盖,然后拉她出去洗漱和方便。
板栗早就对秦淼入军后面临的各种困难做了估算,有他照应,其他难处都好说,但跟一群男人睡在一处,只怕淼淼难以容忍;其次便是洗澡和大小解的不便。
这第一晚已经扛过去了,眼下早起,拉屎拉尿的人多,军营中的茅厕肯定十分肮脏难闻,他便拽着秦淼往树林里跑去。
谁料出来后,穿过营地那片帐篷,才到旁边小树林,就见一群汉子三三两两站着,落落大方地掏出家伙喷水,一边还跟身边人嘻嘻哈哈地说笑。
吓得秦淼急忙转身,板栗也掉头,扯着她换了个方向。
可是,他们绕着营地转了半圈,竟然到处都有人,气得板栗恨恨地低声咒骂。
好容易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板栗对秦淼道:“你不用看,跟着我走就是了。”
说完,拽着她穿过那些撒尿的人,往林子深处跑去。
结果,外面都是小解的,里面草丛中还蹲了好些大解的人。
就听丛林里有人埋怨道:“娘的,这树叶怎么这么小?擦老子一手屎。”
旁边一人回道:“那你用舌头舔舔不就干净了。”
顿时好几处草丛中都响起笑声,那人便骂“狗嘴不说好话”。
一个汉子道:“扯把草擦擦不就完了,哪来这么多废话。快点!”
板栗暗自叫苦:再耽搁下去,就要误了点卯了,看来明早要比别人早些起床。
秦淼也是心下不安,低声对板栗道:“明天要早些起来。”
他们跑到林子更深处,板栗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对秦淼道:“你去,我帮你守着。”说完,从衣袋里掏出几片焉焉的大树叶递给她。
秦淼诧异地问:“你从哪摘的?”
板栗笑道:“昨天看见了,我就摘了不少,洗干净了收着给你用。”
秦淼感激地说道:“板……大哥真是心细。”
说完匆匆地跑到一丛灌木跟前,飞快地解开裤子,一边解决人生大事,一边警惕地四处张望,生恐周围还有其他人。
等板栗也清理了肠肚,两人才飞奔往校场。第三通鼓已经响起,慌乱中,板栗踩到一泡屎,气得大骂。
第196章女儿家的烦难事
情节进入军中生活。军中都是汉子,且看秦淼和小葱两妹子如何生存。花木兰从军只是为了孝道,小葱和淼淼却是要助板栗建功立业的,两妹子如何在一群汉子中脱颖而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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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之前板栗就有意识地训练秦淼,又跟她说了不少军队的战阵等事,加上她本来也会些拳脚功夫,所以,这校场训练反而没让她觉得难捱,至少比那些只知种田的庄稼汉好多了。
因为那些庄稼汉们除了一把力气,对打仗完全是门外汉。因此,各营都在指挥使的带领下,先练习简单的方阵,接着又练习简单的对杀。
即便是这样,几日下来,一个个都累得七死八活,且觉得饭食不够,常饿得两眼冒绿光,一到吃饭的时候,就死盯着火头军手中的饭勺。
秦淼再不像第一日那样嫌弃这苞谷饭,每一粒都当宝贝一样。她明明吃不多,还总喜欢哀求火头军多给她盛些,然后分一半给板栗。
渐渐的,有那蛮横的,就去抢旁人的饭。
这日晚间吃饭时,秦淼照例将自己的饭拨了一半给板栗,然后飞快地挑出其中的沙石,这才吃了起来。
板栗见她如今吃得津津有味,心里一疼,柔声问道:“天天这么累,你吃这些够么?”
秦淼笑道:“够了。不还有个窝头么。”
板栗扒了一口饭,凑近她小声道:“晚上我带你出去找找,看能不能找些野味打牙祭。”
秦淼听了眼睛一亮,开心地笑了起来,笑得颧骨上那片疤痕也显得没那么难看了。
她正要问板栗这时候能不能逮到山蛙,忽觉右手一空,窝头叫人拽走了。
愕然仰脸一看,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正大模大样地将她的窝头往嘴里塞。
这人她认识,是他们一火的。叫钱明。这两天老是抢那些老弱军士的窝头,也孝敬一两个给火长魏铜,因此无人敢吱声反抗。
板栗眼中煞气一闪,把碗筷往秦淼怀中一塞,跳起身一把攥住钱明胳膊,冷声道:“还给她!”
钱明眼一瞪。道:“他吃不了那么多,老子帮他吃,你不服气?”
说完,猛一甩手,同时出腿横扫板栗下盘。
板栗手下加劲。猛然一拧转,并抬脚踹向他踢来的小腿。
钱明顿时惨叫一声,被他摔倒在地。捂着胳膊哀声叫唤,小腿也痛得蜷缩起来。
板栗上前一步,一把夺下那窝头,抬脚踩在他胸口,眯眼道:“想欺负人?那也要擦亮眼睛看清楚了,能惹得起再出手。再敢惹我们,打断你的狗腿!滚!”
一脚将他踢得翻了好几个个儿,滚到火长魏铜的脚边。
钱明万没料到。这个不大惹事的年轻人这样好的身手,只一招就把他打趴下了,看情形竟是轻松的很。他暗暗后悔惹到硬茬子了。便眼巴巴地看向魏铜。
板栗一边有滋有味地嚼着那窝头,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魏铜。
魏铜凝目对着板栗好一番打量,忽然笑道:“黎章兄弟好身手。”低头对钱明。“你还真是没眼光,挑了个狠的欺负,那不是自讨苦吃!”
周围人见两人对峙,本来噤若寒蝉,听了这话才松了口气,都笑了起来。
魏铜用脚踢了踢钱明:“滚起来!怎么,还想我帮你出气?别做梦了,等有空的时候,我会找黎兄弟过两招,可不是现在。为了个窝头打架,也太没出息了。黎兄弟说是不是?”
板栗笑着点头道:“就是这个话。眼下大伙是同袍,上阵杀敌的时候,随时有丢掉性命的危险,身边的兄弟可是能救命的。”
另一个火长杨五大声道:“这话说的好。上了战场,刀箭无眼,能救你的说不定就是你平常最看不上的人。我说老钱,为了你小命着想,还是不要欺负人了。”
众人哈哈大笑,钱明羞愧地低头。
板栗将剩下的饭吃完,对众人道:“大伙都吃不饱,不如晚上去林子找找,看能不能打些野味。”
魏铜点头道:“这是个主意。咱们在后方,管得没那么严,跟值守的人打招呼,晚上出去几个人还是成的。”
于是都热烈地商议起来,彼此间拉近不少距离。
果然,饭后魏铜带着板栗和钱明,杨五也带了两个人,打着火把在林子里折腾了一个时辰,却什么也没逮到,只得怏怏而回。
如此过了十来天,秦淼月事来了。
她早就意识到这事的难处,还在黎家住着的时候,就告诉了板栗详情。若不让板栗知道这事,提前想好应对之策,到时候处在一群男人中间,要想不露马脚,实在是太难了。
“每个月都流?”
板栗听了,瞠目结舌地望着秦淼,震惊于女人还有这回事。
秦淼嘟囔道:“板栗哥哥,师姐是学医的,你怎么也该看两本医书吧,竟然连基本的男女之事都不知晓。”
板栗汗颜,说自己最怕看那些东西。
于是,秦淼便仔细地给他讲解了一番男女成人前后的区别,“女子七岁,男子八岁,肾气盛,齿更发长;女二七十四岁,男二八十六岁,天葵至,女子来月事,男子精气溢泄,故能生子;女三七……”
板栗听完,根本顾不上尴尬脸红,只有满心隐忧和焦灼:秦淼这里有自己遮掩,妹妹若是也投入军中,要如何应对这事?
他再忧心,找不到小葱也无法,只能先顾眼前的秦淼。
“黎兄弟,又来装草灰了?我说你一个爷们,洗衣裳洗得这么勤,还真是少见。是不是在家让媳妇逼的?”
伙房的老王看见板栗,呵呵笑着打趣道。
板栗也笑道:“媳妇?我媳妇还在岳父家养着呢!你当我喜欢洗衣裳,总共就这么两件衣裳,天天出一身臭汗泡着,要是不洗,几天工夫不就泡烂了。到时候我穿什么?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咦,你们都不洗,是有衣裳换的?”
旁边一个火头军哈哈笑道:“谁有衣裳换,还不是这么捱着。军营虽然没有盔甲,粗布衣裳倒是会发放的。等你们上了前线,就会发了。不然的话。都穿得这么乱七八糟的,怎么分得清敌我呀!”
板栗“哦”了一声,又跟他们说笑了两句,还要了些开水,用竹筒装了。才告辞离去。
沉暗的夜色下,秋季清冷的月光映照着军营,那些帐篷远远望过去。倒像是一片坟包,十分凄凉。
离军营不远的低洼谷地,有一个很大的山塘,塘边燃着一堆篝火,板栗坐在火边。
他望着蹲在水塘边洗东西的朦胧背影,虽然知道女子这时候不宜沾冷水,也很想帮秦淼,但又明白她万万不会答应的――这实在是女儿家最难言的隐私了。哪怕是亲兄弟,也不宜让他知晓,若不是在军营。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跟他说的。
他能做的,只能是帮着掩饰。
秦淼用特意缝制的带子装了草木灰处理月事,总共缝了四五条备用。她将换下来的月事带子清洗干净后。遮掩在一块布巾下,搭在一根细竹竿上,走到火堆旁烘烤。
板栗见她来了,不觉脸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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