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三诧异地问:“为何?”
焦四阴沉沉地说道:“你忘了他是怎么从家里跑出来的?”
焦三恍然大悟,于是两人盯紧了玉米,只要他靠近墙根,那就是眼不错地盯着,一刻也不放松。
玉米自然发现了,他一边若无其事地玩,一边在心里痛骂道:“斗鸡眼,瘦竹竿!哎哟哟,你娘见了也吃不下饭!”
五月底的一个晚上,玉米将攒的金银和几串珍珠从枕头底下翻出来,先将金子和两串珍珠包成两个小包,放进裤裆里,再把裤子从大腿根处扎紧,又在外面套了一条裤子;然后,分别往裤脚和裤腰里都塞了银子,外衣口袋里塞的是最小的碎银子和铜板,还把之前收集的一些药膏药丸也包了一个小包塞进怀里。
一切准备停当,小娃儿和衣倒头就睡。
等凌晨寅时末(四点多到五点),他准时醒来。
这是在家养成的习惯,近两年大哥教弟妹们早上起来练武,他跟着起哄玩儿,于是到时候就醒了。
套上鞋,悄悄开了房门,来到外面走道。
这上房共五间,正中是厅堂,东西各两间厢房。厢房前面有条走道,可以通向厅堂。西边那走道还可以通向厨房。
玉米正好住在西边。
他顺着走道,如同一只猫儿一般,摸着墙壁来到厨房。
推开厨房和走道之间的那扇门,他小心地扶着门框跨入厨房,因厨房地势矮一截,怕一脚踏空了跌跤。
厨房里冰锅冷灶,正是凌晨万籁俱寂的时候,只听见灶台底下传来虫声,“叽叽”叫的欢。
小娃儿关好厨房门。摸着火折子点着了灯。
他先端凳子站在碗柜面前,往里寻摸一番,只找到几个冷馒头,塞进胸口。
然后也不耽搁,按之前想好的思路:借着凳子爬上灶台,然后踩着靠墙的窗台和搁置油盐酱醋的隔子。攀上烟道旁边的一个墩子,这样就能够得着厨房顶了。
这灶台两口锅,下面砌得宽,好似一面墙,供两条烟道走;到了上面。两条烟道汇聚成一条,变成四方中空的柱子,两边就各多出来一个墩子。他身子小,又灵活,竟是毫不费力地爬了上去。
哼,都防着他钻洞,却不知玉米少爷会爬树爬墙,便是上山下河也能的,他啥不会?
小娃儿一边得意地想,一边用手轻轻地托房顶上的瓦。
这院子是极普通的民房。厨房是依附于正房盖的耳房,比正房要低矮得多。盖得也极为简易,房顶上横竖钉了些木条。把瓦搁上去就算完了。这就给玉米提供了便利。
可是,诸般都容易,这瓦却不容易取:都是一层压一层盖下来的。一个抽不好,就哗啦啦都垮了。
玉米忙了好一会,两手摸得漆黑,还是不敢动手抽,也抽不动。
小娃儿十分纠结,蹲在那墩子上,托着下巴望着屋顶想主意。
想了一会,他重新爬下来,从灶洞后面找了两根细木柴,然后把这木柴插进瓦缝里支好了,才小心地一手托着上面的瓦,一手抽取下面的瓦。取下一片,便轻轻地送到旁边屋顶上搁着――拿不进来的。
连续取了十几片瓦,终于露出了一个四方的天窗。
他竭力压制住心中喜悦,把那两根木条又取下来,然后小心地站直了身子,把头探出屋顶――
很好,外面就是好哩!
外面黑黢黢的,好在哪小娃儿也不知道,只觉得这会儿呼吸舒畅,那心情就跟要飞一样。
他就是要飞出去!
攀住屋面,将刚抽出来的瓦往旁边挪开,他小心地从椽子和檩子搭建的间隔中挤了出去。亏得瘦了,不然要挤出去还真够呛。
不过也因为这间隔小,他才很容易翻上屋顶――手肘能扒着两边借力呀!
先前只顾想点子和行动,一直不觉怎么样,这会儿真趴在屋顶上,小娃儿心就“咚咚”跳起来。
不是怕高,那是即将逃出去的兴奋和忐忑,还有紧张。
为何紧张?
当然是怕斗鸡眼和瘦竹竿这时候醒来发现他了!
心里一急,玉米更不敢耽搁了,手脚并用地爬到屋顶边沿,扯着隔壁院子里伸过来的枣树枝,轻轻一荡――
不等那细树枝断裂,他就丢手扑下去抱住树干,灵活得跟小猴儿一样。
玉米快速地溜下树干,刚落地,感觉有东西扯住了裤腿,吓得他差点尖叫。
低头一看,原来是只大狗。
他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战战兢兢不敢动。
虽然他一直跟狗亲近,但那是自家的狗,别人家的狗会不会把他当做坏人咬一口,那可说不准。
谁知那狗不但不咬他,还一个劲地在他身上蹭,又抬头伸出狗舌头舔他的脸,嘴里发出细细的呜咽声。
他终于发现不对劲了――这……这狗动作咋那么像小灰哩?
小娃儿试探地叫了一声:“小灰?”
大狗猛摇尾巴,又添了他两下。
他乐得差点疯了:真的是小灰撵着他跟来了。
这一高兴,就“呵呵”笑出声来,慌得他赶紧捂住嘴巴,凝神听四周动静。
第185章跟着感觉走
果然,旁边屋子里传出两声咳嗽,一个男人声音道:“他娘,你听见有声音没?”
一个妇人有气无力地回道:“没——”
男人自言自语地说道:“怪了,我恍惚听见人笑呢。唉,这死狗,一声不吭,就知道吃。要不是看它还算听话份上,早赶它走了。”
妇人不耐烦咕哝道:“你不放心,就出去瞧瞧。吵得人睡不好。”
男人果然窸窸窣窣地起床,打开屋门朝院子里张望。
玉米早溜到院子角落一个小屋子旁边躲了起来。
小灰见男人开门出来,凑上去摇摇尾巴。
那男人见狗守在院子里,放下心来,呵斥道:“别总是闷声不吭。要是贼来了把东西都搬光了,你也不叫?真是只懒狗。”
骂完又进屋关上门。
接着又听妇人道:“你烦不烦?这狗虽然不爱叫,可凶得很,一般人别想进咱家门。”
男人笑声:“那是。是条好狗。”
屋里又安静下来。
玉米见小灰又来到自己跟前,忙凑近它耳朵,跟以前一样低声道:“走,带我出去。”
小灰转身就往对面墙根底下跑去,玉米跟在它后面,朦胧暗影中,只见那狗一矮身子,从一个小洞里钻了过去。
玉米高兴地小心肝直蹦——有狗就是方便——也不管这是什么洞,把双手抱头,也跟着也爬了过去。
黑暗中,玉米站在一条巷子里,长长舒了口气——这下真的算逃出来了!
接下来往哪跑?
有小灰,这就不是玉米少爷该操心的事了。
他啥也不想,往小灰背上一跨,把裤裆里的两个小包一个拨到前面。一个拨到后面,省得硌屁股,然后低头抱着狗脖子,小声对狗道:“咱们走。找个地方躲起来。”
这话小灰听过无数遍了,就跟在张家一样,驮着小主人就跑了。
嗳哟!咋小主人轻这么多哩?
小灰疑惑极了,于是跑得更快了。
在梅县这凌晨的黑夜。若有人看见这一幕定会惊呆:一条狗驮着个小娃儿,撒着欢儿地穿街走巷,听见人声还晓得换路避让。
小灰带着玉米去哪哩?
当初它看着玉米被带进这间院子,可是人家不放它进去。于是它就在城里到处晃悠流浪,成了一只流浪狗。
时不时地,跑到这院子外转悠。看有没有机会能跟玉米会合。也就是前些日子偶然间才得了隔壁人家好感,从流浪狗升为看家狗。
在这之前,小灰作为一只流浪狗,算是尝尽了人间的酸甜苦辣,肯给它东西吃、见了它不撵着打的也就那么几家。
狗儿极会判断人心,再结合进出路径,便直接将玉米驮到一片较为杂乱低矮的居民区。来到一间小院前。
它熟门熟路的,也没钻洞,从破败的矮墙缺口一跳就进去了。
玉米见小灰到了这地方就不走了,欢喜地跳下狗背,借着朦朦胧胧的晨光四下打量:要往哪躲哩?
小灰却已经往正房跑去,站在一扇破败的窗户边回头对玉米摇尾巴。
玉米过去趴在窗户边向里仔细瞅了瞅,这家可真够穷的,屋子里空荡荡的,三间屋子也没个隔墙,一览无余,也就一张床算是大些的家什,其他都没啥了。
床上人正发出熟睡的鼾声,也不知是啥样人。
他估量了一下,若是进去,只能躲在床底下,不然根本没地方躲。
也好,小灰既然带他来这,肯定这户人家是好人,就算发现他,想必也不会打他。
只要是好人,他就不怕,他小嘴儿可是会说的很。
刚算计妥当,就听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声,他心里“咯噔”一下:一定是斗鸡眼发现他跑了!
他慌忙攀着窗户往里爬,一边心里发誓:小爷死也不回那个院子去了,没一个好人,那个老爷也是坏人。
他认识他,就是不记得在哪见过。
哼,把他弄到这来,还装模作样问他哪儿人,骗鬼哩!黑子都让他们射死了,他都看见了,那狼就是他们养的,老早就在那等着叼他了。
想起这点他就愤愤:家里养了那么多狗,还有那么多护卫,连只狼也没抓住,真丢人!
窗户有点高,他吊在那两脚悬空直蹬腿,小灰忙凑过去用嘴拱他。
人狗合力之下,终于爬到窗户上,对着里边轻轻一跳,“咚”一声轻响,就进去了。
玉米一进屋子,就蹲下身,用膝盖跪爬到床底下。
很好,床底下还算干净,并没有几寸厚的灰尘,看得出是常扫的,只略有点淡淡的霉味,是头上的床散发出来的。
小娃儿对于新环境十分满意,挨着墙壁趴好,两臂交叠,将下巴往上面一搁,眼一闭——再睡个回笼觉!
黑子则往窗户底下一卧,睁着两只狗眼,警惕地望着院外。
天渐渐亮了,外面声音大了起来,床上的人被吵醒了,咕哝了一句:“怎么这样闹?”
也没人应声。
过了一会,低低的声音响起:“媳妇,媳妇?”
妇人迷糊声音:“别吵……你要是不睡……就先起来……烧粥。”
男人轻笑道:“媳妇,我还想睡会儿。咱们那个……再试试,说不定就能有孩子了。”
妇人不吱声。
床上就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跟着妇人呵斥道:“嗳哟死鬼!昨晚才折腾过,大清早还不安分,又来作弄我。还让不让人歇了?”
男人恳求道:“媳妇,我这不是想你赶紧生个孩子嘛!咱不勤快些,这孩子哪能出来呢?”
妇人气呼呼的声音:“你都勤快好多年了,我这肚子也没动静……”
想是觉得这没动静说不定就是自己的缘故,男人没休她算是好了,赶忙住了口。
男人似乎得了鼓励,于是就动作起来,那不甚结实的床便连摇带晃还“嘎嘎”响。
玉米正迷蒙间,觉得头顶上震动地厉害,还有喘气声。
他纳闷极了,这是干啥哩?
就听一个男人声音断断续续道:“勤快……肯定没错……连庄稼……勤着伺候……还能得个好收成,生孩子……也一样。媳妇,你……你别急,咱……一定……有儿子……”
他在上面说,玉米在心里接道:“当然要勤快了,不勤快哪来饭吃,哪来果子吃,哪来鸡和鱼吃?生孩子也要勤快?这个没听说过。”
想想也对,他娘就是个勤快的媳妇,所以生了六个娃。
不过,他又纳闷不已:你们说要勤快,这时候不是该起床干活了么,咋还赖在床上玩哩?这么大人了,还跟个娃儿似的,在床上翻跟头。
他歪着头对床前望了望,从窗户外透入的亮光已经照得屋子里清朗朗的,但他只能看见两把竹椅子腿和墙角一口缸的下半截,再转向床头,那个木桶应该是粪桶。
正打量,头顶上忽然没了动静,好一会,那男人才道:“我先起来,去街上找些活计干。你再睡一会。”
妇人叹气道:“天都大亮了,还睡?我昨儿跟李婶子说好了,今儿要送些衣裳过来,帮人浆洗,不然可没吃的了。”
两口子就窸窸窣窣起床了,伸懒腰、打哈欠,到床后粪桶里尿尿,妇人还拉了一泡屎,好一阵忙活。
闻见那臭,玉米捏着鼻子不敢出声。
接着,大门就被拉开了,妇人也去了灶房,听见锅铲捣锅响。
“哎呀,媳妇!那狗又来了。”
男人出去看见窗户下卧着的小灰,忙对屋里喊。
她媳妇叹气道:“来就来了呗。这畜生也乖得很,上次咱们给它半个窝窝和半碗剩饭吃了,它就惦记上了。可咱家这么穷,哪能回回有东西喂它。唉,这狗也怪可怜的!”
男人就对小灰道:“你还是走吧,咱家养不起你。”
小灰不但没走,见大门开了,还“跐溜”一下窜进了屋。
男人忙喊道:“这狗!你进屋做什么?”
小灰跑进厨房,在妇人脚边转了两圈,然后就奔床这边来了,伏下前腿钻进了床底下。
玉米忙小声对它道:“出去,出去!你进来不是告诉人我藏在这么,你傻呀!不许进来!”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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