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钰号每日进出的都是大单,皆是有预定,所以每天库存变动也是可以在前一天就提前预估好的,这也是赵承祺为什么敢提出这样的赌约。
伙计们看着赵承平的眼光都有些同情,跟谁赌不好,赌什么不好,年纪颇长的帐房乔叔悄悄对他说:“三少爷,您何必与大少爷斗气,您不接这个赌约,也没什么。您这接下来,如果没成,那可就……”
看来大家都觉得这属于显失公平的条约,赵承平微笑:“多谢乔叔指点,规矩我懂,再不合理的赌约,我答应了,就是答应了,没有反悔的余地,是不是?”
乔叔点点头。
“放心,我会赢的。”赵承平合上手中的帐本。
此时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是昨晚见过的杜康,赵承平对他说了几句,杜康点点头,转身离去。
这一幕自然有人汇报给赵承祺,正在审看各地酒坊数据的赵承祺连头都懒得抬:“他能找来什么帮手,就让他找去,能找来也算本事。”
…………
…………
“只是帮他把真帐数字搞到手吗?”北落师门点点头,“就这么简单?”
杜康点点头:“他说,他说……”
“他说什么?”
“他说,反正你们也没神力了,能做到这些一定已经很不容易了,其他事情他来处理就行了。”
北落师门“嘿”了一声:“一个小小凡人,什么本事也没有,在这空间里根基还不稳,也敢说大话。我倒想看看太白金星找来的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我们要不要多帮着他一点,万一他失败了,心灰意冷不管咱们的事了,那可怎么办?”织女谢芸忧心忡忡,她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女人。
有这重考虑也是正常的,毕竟他们与这一任赵承平没有太多的接触,不知道他骨子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万一真的是一受挫就灰心放弃的那种类型,还真不好收场。
哪吒眨巴着大眼睛:“我去盯着昌钰号。”
眼看着还有两个月就要过年,各家饭桌上怎能少了美酒助兴,而昌钰号的冬酿酒一向受欢迎,各地酒坊前来进货的人络绎不绝,伙计们忙的脚后跟打后脑勺,后门出货的车队排出两条街,宽敞的大厅里,天南海北的方言叽叽喳喳,热闹非凡。重要的客户全部都被引到二楼,由赵承祺亲自接待,以示重视。
整个商号一片繁荣的忙碌景象,偏偏柜台边斜倚着一个年轻人,他抱着双手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在全场所有人中最扎眼,往来客人也有好奇他身份的,问接待伙计一句:“那位是何人啊,这么悠闲?”
伙计悄悄回一句:“那是我们东家的三少爷,今天刚来,什么都不懂。”
“哦。”客人了解状点点头,也是啊,什么都不懂,干什么都是添乱,还不如坐在那里歇着。
此时,有一个伙计满头大汗的跑来找大掌柜:“掌柜的,那边来了个夷人,我实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啊。”
大掌柜这些年也算是见过世面,为了与洋人做生意,也是苦学过英吉利话的,他远远一瞧,那个夷人,个子挺高,金发碧眼,他很自信的走过去。
“howareyou?”
那夷人转身过来,看着他:“你,老板?”
大掌柜点头:“yes,yes”
不料那夷人开口:“我,法兰西,不,英吉利。”
虽然夷人说的内容很跳跃,不过大掌柜也大概明白了,这夷人是法兰西人,不是英吉利人,敢情都是洋鬼子,语言还不一样的?
大掌柜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那夷人又说:“法兰西语,你会?”
大掌柜摇摇头。
夷人十分遗憾的说:“再见。”
在门口,他被一个人拦住,定睛一看,是刚才那个懒懒倚在柜台旁的年轻人赵承平。
赵承平冲他一笑:“bonjour。”
两人简短的聊了几句之后,赵承平便将他请到专供重要客户洽谈的房间里。
早有伙计向赵承祺汇报了此事,未了加一句:“大少爷,要不要去听听他们说了什么。”
赵承祺扭头看了看那个伙计:“你听得懂法兰西话?”
伙计摇摇头,赵承祺又专注于手中的数据:“我也不懂。”
“是……”伙计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可是,如果三少爷真的谈下来这单生意。”
赵承祺顶了顶鼻梁上的金丝边框眼镜:“那也没什么不好,都是昌钰号的进账。”
伙计唯唯而退,房间里只剩下赵承祺一个人,他放下帐本,起身站在窗边,正好看见赵承平将那个法兰西商人送走。
“说不定,你还有点用。”赵承祺自语道。
中午,商号里的人总算少了一些,伙计们也终于得空吃饭,赵承平路过专供伙计们的食堂时,听见他们窃窃私语,说着上午他与夷商交流的事情。
“看来东家没白把他送去省城念书。”
“不知道他跟那个夷人谈了些什么?”
“自己去问啊。”
最终伙计们推出去一个年轻小伙计,小伙计搓着手:“那个,三少爷,您的西洋话说的真好。”
“我知道,谢谢夸奖。”赵承平微笑。
小伙计又问:“那个夷人也要买咱们的酒吗?”
“嗯,还有一些条款需要确定,有结果了,我会通知大家。”
两位少东家的午饭也摆好了,一如既往的精致,兄弟俩对坐而食。
赵承祺问道:“你这法兰西话,是在哪里学的?”
“省城读书时候学的。”
“看来,有人说你在省城读书的时候尽日逃课不学好,是谣传。”
“嗯。”
赵承平并不想与他深入交流这件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随便吃了几口,便匆匆离席,赵承祺问道:“这么着急,有什么事?”
“嗯,有点私事。”
“盘点的时候记得回来。”赵承祺故意提醒他别以为能跟夷商谈话,就可以忘记今天的赌约。
赵承平自然也懂他想说什么,点点头。
待他走后,根本毫无胃口的赵承祺将筷子一放,自语道:“省城,也就学个皮毛,等说到具体条款的时候,看你还能不能得意起来。”
第九章 商人,讲究的是合作共赢
绕了几圈,赵承平绕到罗家大院,门房见赵家少爷亲临,不敢怠慢,马上请出罗馨远。
“赵兄,听说你今天去昌钰号坐镇,怎么有空来找我这个闲人?”罗馨远亲手倒了一杯茶,推到赵承平面前,“失礼了,这茶叶还是从你家买来的。”
“既然是我家买的,那自然是上好的,何谈失礼?”赵承平笑眯眯地接过茶杯,“我来,是有桩生意要找你谈。”
听见有生意,罗馨远不由换了个姿势:“哦?什么生意?”
赵承平笑道:“我是不是还欠了你一台纺织机的钱?”
“呵呵,你不是失忆了吗?”罗馨远微笑道,心中却在大叫可惜,那台纺织机对罗家来说,并不算什么,如果能得到传说中的辣酱配方,一百台纺织机也买回来了。本想着趁赵承平失忆,到最后一天再来个措手不及,没想到他竟然想起来了。
眼前这个失忆的人,怎么看,都感觉跟以前认识的那个赵承平完全不一样,罗馨远莫名的突然想到了借尸还魂这个四个字,接着自己又把这个荒唐的想法从脑海中赶出去了。
赵承平看着他的表情,猜到他在想什么:“找你订十万个酒坛。”
“两千个酒坛?你家卖酒的还找不出酒坛来?”罗馨远不动声色的问道。
赵承平说:“我家那些酒坛,只是为了装酒而已,哪及得上你们罗家的白玉瓷青玉瓷来得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
“行行行,别吹了,要什么样的?”
赵承平问:“你有颜料吗?”
罗馨远鄙视的看他一眼:“我家什么没有。”
大书案上铺开一张雪白未裁开的雪浪纸,罗馨远取出一盒二十四色颜料,赵承平挑眉道:“看不出来,还是洋玩意儿。”
“这是去年跟我家做生意的意大利人送的,一直没空做这些闲情逸志的事情,白放着。没想到,你还会画画。”
门外传来脆生生的嗓音:“表哥,咦,赵家哥哥也在呀。你们在做什么?”
进门来的是罗偲芳,她看着赵承平手拿毛笔,托着画板的模样,兴奋的跑过来:“赵哥哥还会画画?”
罗馨远笑道:“别闹,我们在谈生意,他这是要画货样。”
“哇,当场画货样。”罗偲芳眼睛里都闪着星星。
自丝绸之路打通以来,西方人对中国的丝绸和瓷器都有着无比的热情,连中国这个china,都是瓷器的意思,英国法国皇室里多存着整套整套的中国瓷器。只是中外的审美有别,需要给他们提供他们眼中的中国美。
法国人尼诺此来小镇,是想要为法兰西皇帝陛下的生辰购买一批贺礼,他知道皇帝最喜欢中国的丝绸与瓷器,这些东西,宫里已经有很多,而且这次也一定会有人大量进贡,想要让皇帝另眼相看,就需要找到更具有中国特色的东西。
中国自数千年前开始酿酒,虽然法国也酿酒,但只是以葡萄酒见长,从未有人使用粮食酿酒,最多也是从埃及传入的,使用面包酿制的啤酒。中国常见的白酒,对于法国人来说,实在太烈,只怕喝到嘴里马上就要喷出来。
为此他专程来到中国,寻找特别而不浓烈的酒,终于在江南这里找到一种色如琥珀,被称为黄酒的传统名酒,单是黄酒也有许多种,花雕加饭封缸酒,还有只用于女儿嫁妆配送的女儿红。
不知道喝醉了多少次,他终于喝到了赵家出的冬酿酒月流霜,色泽浅浅金色,入口柔而不烈,微有甜味,酒浆稠而软。
但是,他对月流霜的容器十分不满:“这种粗糙的瓦缸,怎么能拿出手献给皇帝陛下。”
赵承平一口答应他,会为他提供精美的瓷坛,只是价格会贵一些。
“钱,不是问题。”尼诺说,“如果你能找到令我满意的容器,我愿意一坛酒支付一百个大洋。”
这简直是款爷啊,赵承平按住内心的狂喜,依旧平淡的说:“一百个大洋?我们中国人有句话叫买椟还珠,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虽然月流霜一坛只要十个大洋,但是专门为你开模定制瓷坛,那成本说不定一百个大洋也下不来。”
尼诺认真的考虑了一下,如果进贡的中国酒能得皇帝陛下垂青,前途不可限量,拼着一百万大洋,如果能得到几样被垄断的特许执照,不过一两年,就能全部收回来,而且之后还会源源不断。
风险与机遇并存,两千年前家里就有人走过丝绸之路来到大汉朝的尼诺,血液里就蕴藏着冒险的基因,又怎么会不搏一把。
他一口答应下来,两百个大洋一坛酒,十天后,他会再来昌钰号,验收样品,样品合格,一次付清货款,两千坛酒运送回法国的事情,全部是他的事情,与赵家再无关系。
…………
…………
“就是这样。”赵承平停下手中毛笔。
洁白的宣纸上画着一樽仿古代酒器:罍。罍身上以鲜艳的色彩描绘着远山近水、仙女书生。罗毊远看了半天:“做出这种模样没有问题,就是要多试几次,这种罍原本是青铜制的,如果用瓷,需要测试一下强度。”
他顿了顿:“只是……”
“只是什么?”赵承平问道。
“只是这用色如此俗艳,真的好吗?”罗馨远眼中满满的鄙视。
站在一边的罗偲芳捧着脸认真的说:“我觉得很好看呀,比那些老学究的水墨山水好看多啦,只有黑白两色,闷死人了。”
赵承平笑笑:“放心,就照这颜色做。”
这颜色在现代人的眼里看并不算俗艳,也不过是绿色的树,金色的阳光,蓝色的天,碧色的水,还有鹅黄色的仙女衣裙,在国画中也许算使用的颜色多了些。赵承平对十八世纪十九世纪的法国美术流派研究甚深,当然知道法国人喜欢什么。
客户的审美才是最重要的。
接下来就是商议成本工费的问题,罗馨远仔细算了一下,各项成本加在一起,单做一个样品,需要30个大洋,这已经算得上昂贵了,成批制作2000个的话,每个成本为10个大洋。
赵承平点点头:“可以。”
从谢芸那里,他已得知那台纺织机的价格是500个大洋,这笔生意倒一下手,就可以赚到三十六万大洋,区区500个大洋算什么。
太阳渐渐西斜,昌钰号应该已经打烊,开始准备盘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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