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了很久,杨管家到底没有说出报应两个字。
李淳风不以为意的笑道:“杨叔,你知道吗,有个家伙,说他愧为人兄,愧为人友,他的两个很重要的人死了,所以他也不打算活着。人一辈子,生死不定,轮回不定。能共同生在同一世,已经是天大的缘分了!他却偏偏还要去赌下一世,你说是不是傻……不过啊,当他们再一次共同回到这世间的时候,这片天地恐怕已经换了面貌了吧,我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杨管家垂下肩膀,默默的听着,没有答话。
谁还能不沾染点因果呢。
马车咯噔咯噔的走在庄子中的小路上。
李淳风忽然道:“海沙已经够了,莫让季襄再运了,锁棺用的铁链打好了吗?”
“好了,按少爷的吩咐,只是庄子里的黑狗就那么十几只,所以黑狗血只能在铁链上刷两遍。”
“足够了,金箔呢?经文刻的怎样?”
“共一万零九百八十九张,耗金四千五百两。老奴让人日夜赶工,估计已经快了!”
“杨叔辛苦了,这些花费我来跟师父说吧,这么大的动静瞒不住的。”
“只是,少爷,您吩咐的四尊石像……”
李淳风愣了愣,释然道:“明白了,凶兽的气场,还不是他们能承受的!”
……
后来那几日,李淳风到底干了些什么,咱们后话交代。
只是,听说那阵子那个不大的庄子里,夜里的鬼哭声更加厉害了,数日不绝。
世人都忌讳鬼神,方家的老太爷自然也不例外。
正往金陵老宅赶的方家老太爷裹着熊皮坐在马车里,不停的咳嗽。
冬日赶路其实并不好,可是方家老太爷却不敢耽搁。
方家本就不是大姓,隋炀帝还活着的时候,自己与家中胞弟自金陵老宅携商货北上洛阳,无奈恰逢隋唐之乱被困洛阳。
如今太平了,自己也已经是一把老骨头。
胞弟早几年就去了,兄弟二人在洛阳也算创下了家业,落了家。
可人不是无根之萍,叶落归根,越是老了,这个念头便越是强烈。
前些年,到处都在传狐妖作祟,因此,又耽搁了许久。
都说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就会生出些难以琢磨的怪事。今年一连串的怪梦,彻底的让方老太爷坐不住了。
如今想想,心底依旧泛起了寒意。
梦里的老宅,遍布血光,以往的后辈亲人,血淋淋的吊在屋中,毛绒绒的尾巴,和腥红的舌头以及一双双绿油油让人发毛的眼珠……
再后来,梦里便多了一个人影,一个提着剑同样血淋淋的身影……
这样的怪梦让老太爷整整病了两个月,原本的还有些发灰的发丝,如今已经雪白。
方家老太爷不断的呢喃着妖祸。
老太爷从不相信这样的梦会来的无缘无故。
这是遭了难的族亲在给自己拖梦啊!
族人惨死妖孽口下,自己如何还能安稳下来。
每每念及此处,方家老太爷就会坐立不安,食欲不振,病也就很难彻底的好去。
诊病的大夫说,这是心病。心病,自然还需心药医。
所以方家老太爷下了大决心,举家回金陵!即便是死在路上,也不能耽搁了!
封建老家长的权威,注定了方家老太爷的话的分量!
所以,方家的人,在这个冬日,踏上了南下金陵回归祖宅的路……
320章 契机 下 一香之恩
看到那个异常破旧的庙的时候,方家老太爷心里愈发的不安了。
人死庙才荒。
终于,阴沉的下午,老太爷被家里的年轻后生从马车里搀出来,颤巍巍的看着头上那块掉了半边漆而显得斑驳的“方宅”。
老太爷哆嗦着嘴皮子,看了看身后眼中带着对老宅新奇或者嫌弃的后辈男女,敲着拐杖,怒不可遏,唾沫星子飞的老远:“跪下!”
借着便是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勉强平复下心情的老太爷叹了口气,说到底,对老宅有感情的只有自己这把老骨头!
可人不能忘本,忘本的家,是走不远的!
或许是荒废太久的缘故,进了宅子,比外面平白冷上许多。
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固执的认为这是骨肉血亲的未散的冤魂。
有女眷似乎收到了惊吓,拨开了枯草,原来是几只只剩白骨的畜生尸体。
老太爷咬着牙狠狠地用拐杖头将那几具尸骨砸的粉碎,妖祸啊妖祸!
老太爷依稀记得,当初自己和胞弟离家时,自己的母亲就站在这大堂屋一角担忧的看着自己兄弟俩。
如今木门破落,窗纸上满是破洞,呈现出一种奇怪的暗红色。
老太爷让人推开了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霉味儿。
遍地的尸骨。
蛛网遮掩不住那些枯黑的斑斑血渍。
即便被人搀着,老太爷也数次站立不稳。
悲痛欲绝的老太爷扔掉拐棍,梆梆的磕头。
一个老头子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模样是很不好看的。
大概方家的那些年轻后生也这么觉得,所以连拉带劝的拉走了老太爷。
“太公啊,身体重要啊……”
年纪稍长的人,一边劝老太爷,一边让人收敛这满屋的尸骨。
以后还要住活人的,死人也该挪挪地方了,呵,这怎么还有狐狸头颅,上面的毛还好好的,难不成还真是老太爷口中的妖祸,不可能,自己大半辈子也没见过……
方家老太爷暴怒着踢开搀自己的后辈,嘴里咕哝了半响才念念叨叨的说:“园子……园子……”
很快,那些原本若无其事进入园子的人,就连滚带爬神色仓皇的跑了出来,嘴里喊着:“我的老天爷啊……这是怎么了啊这是……太公,这宅子邪性,咱不能住啊……”
老太爷没有说话,异常坚定的走进园子。
遍处干尸,触目惊心。
寻常的尸体,暴露在外,腐烂腐化乃是常事。
可这些畜生尸体,比寻常的大了许多不说,个个只是显得有些干瘪,皮毛甚至还有光泽。
相比于其他人一脸的畏惧,老太爷此时反倒显得异常的平静。
走廊的尽头,是个很别致的湖中屋。
木质的构造,一片焦黑,怪事啊,雷劈下来却偏偏没有引起火情。
迷茫的老太爷忽然就想起了梦中那个提着剑浑身浴血的身影。
当时,梦中的那个年轻人就站在此处。
托梦这样奇怪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老太爷如今不但深信不疑,反倒认为,杀妖孽的,不仅是为自己方家报仇雪恨的大恩人,更是了不得的神仙人物啊……
只是两天的时间,方家这座老宅,虽说不上焕然一新,可至少已经能住人了。
这个镇子如今异常的荒凉,可这难不倒商贾出身的方家老太爷。
老太爷做了两件奇怪的事情,他让人连夜奔波到附近的繁华之地,打了一尊玉像,让族里早晚三炷香,一日不得间断。
谁也不知道这是哪位神仙的凡身,只是总觉得那把剑杀意淋淋。
还有一件怪事,那就是老太爷禁止所有人去后园的湖中屋。
有人为此抱怨了几句,老太爷生生打断了那后生的腿。
这是老太爷在立威。好久不曾有这样的事了。没人再质疑这件事的重要性。
自此,方家无人再靠近后园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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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一念生,一念灭。
相比方家,四妖山诵经声已经连绵不绝了很长时间。
这些日子以来,四妖山从未见过太阳,不管怎样,永远是那种昏昏沉沉蒙了一层青幔的天气。
三位道人的脸上的担忧之色从未消去过。
“上真师兄,此地到底因果太重了!”
上神道人拂拢棋盘上的棋子,叹气道。
“妖气,与血气,还有那活的尸气,再加上原本此地风水之势就为大凶之地,生了这么大的事,如何因果不重!”
上真道人同样叹气。
“这因果,隔绝天日,也正是因此,那七夜的魂魄尚且能挣扎至今。就连平常不担因果的孤魂野鬼也知道寻个去处,何况他啊……不管怎样,正阳他们都教出了一个好弟子……”
“两位师兄,说起来,我倒忘了,正阳正灵他们为何从不曾出现过?他们去了何处?”
“唉……能去各处啊,不管怎样,香火不能断啊……”
三位道人说着,一旁的道童忽然捏着腮帮子轻咦了一声,指着天空说:“师父师父,快看快看……”
三位道人诧异的顺着那道童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诵经声缭绕的四妖山上空青灰的天际,一丝金黄的亮光撕裂乌云,洒了进来。
“多谢诸位前辈照应,这世间人,到底不是全部都让我心寒……我七夜去了,就此别过……”
三位道人齐齐站起身子,彼此看了一眼,如释重负,各自转身,也离去了……
321章 后来的一些小事
即便是天大的事情,在岁月面前,也会显得异常的渺小。
小到一个人,大到一个王朝,都会被巨大而无情的历史车轮碾压的面目全非,无迹可寻。
岁月到底留给了人什么,又掩埋了什么,或许只有曾经活过的人才能知道。
袁天罡晚年归隐直至仙去。
而对于李淳风的死,史书上却只记载了两个字:溘逝。
溘逝,便是突然死去。
他死的那一年,恰好“复为太史令”。
有人说,李淳风死的那晚,疯了一样,又哭又笑。
还有人说,这是他晚年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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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流转,转瞬百年。
一个轮回,不过如此。李唐之后,便是赵宋。
所谓王朝更迭,不过是凉了长安,盛了东京。
灞桥上的离别,依旧在不断上演,却不知成为了谁的故事……
八水绕长安,这八水指的是渭、泾、沣、涝、、、、灞八条河流。
渭河是黄河的最大支流,发源于甘肃省渭源县,于陕西潼关注入黄河。
黄河,历来神秘而诡异,其种种,道不清,理不明。
景元年(1034年),河决潭州横陇(今河南濮阳东)经今河北大名、馆陶和山东聊城、惠民,至山东滨县入海。这是宋代黄河的第一次大改道,改道后的黄干流史称“横陇故道”。
每次的黄河决堤或者改道,都会有一些很怪异难以解释的东西重现世间,同样,也会有很多很多难以解释的事情。
人们常说,从黄河里流出的每一件东西,都是老天爷重新拾起的一段过往。
每一件东西,都注定会改变一些人。
那次改道,对于一个人来说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
这个人叫韩云朝。
韩云朝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捡起那方被泥沙掩埋的只露一个角的小棺材。
当他要打开那东西的时候,一个破破烂烂的老道极为癫狂的冲过来,呓语一般,跟他说:“不要打开!”
韩云朝没有生气,只是愕然的看着这个不修边幅腰间挂了个大大的酒葫芦的老道士。
他不明白老道眼中那股复杂到极点的神色从何而来,这只是一方勉强能在手中把玩的棺材而已。
没等他反应过来,老道那双异常清明的双眼忽的贴到了他跟前,看的他心里发毛。
老道说:“错不了!”
韩云朝一头雾水:“什么错不了!”
“你命不过五七之数!”
韩云朝眸子有些黯淡,转眼却似乎又看开了,笑道:“道长神机妙算,我自出生命格便古怪,幼时若不是母亲不舍,我怕是刚一出生就被丢到了山中喂狼!后来的大夫也说过我心脉较之常人不全,总少了点说不清的东西,故寿元不会长久。”
老道眯着眼,神色意味不明:“嘿嘿,魂儿不对劲,瞒的了阎王爷,却瞒不了我!”
韩云朝还想说什么,却不想同行友人喊自己离去,不得不歉然行礼向老道士告辞。
老道士望着韩云朝的背影,蓦然有些萧瑟,神色凄凉,咕哝道:“回来了吗……”
咕哝着,老道士忽然诡谲一笑,说:“你该叫有苏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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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景佑元年,到庆历七年,已经是十三年后。
韩云朝三十三岁,距五七之数,只剩两年不到。
身体越来越差的缘故,此年三月,韩云朝辞官养病于金陵友人之家。
说是养病,可是韩云朝自己知道,身子根本就没病,只是越来越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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