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利的刀刃把内衣跟蒙古袍一起割成两片。
阿冲小心翼翼地把被鲜血浸湿的衣衫去掉,露出阿日斯兰瘦小的上身。在他后背心窝上方有一个细小的弹孔,伤口里还隐隐有黑色的鲜血渗出。
帖木儿一跤跌在地上,眼睛里露出痛苦而又绝望的神情,张着嘴巴颤抖着已经哭不出声。
阿冲面色凝重地盯着阿日斯兰的身上的弹孔,伤口离心脏非常近。子弹没有贯穿,必须立刻取出来,不然会感染。
“火!”阿冲沉声说道。
但是周围的人却没有反应。
“嘎乐!”刚刚闯进来的苏日勒和克低声吼道。
听到苏日勒和克的吼声,火炉边的人立刻让开,阿冲把匕首放在火焰上烧烤了一会儿,消完毒之后,对准阿日斯兰背上的伤口刺了下去。
人群中发出一阵骚动,有人低声惊呼起来,但是被苏日勒和克凌厉的眼神镇住了。
阿冲把阿日斯兰伤口处的皮肉切开一个狭小的刀口,用细窄的匕首尖在伤口里轻轻触动,根据手上反馈的力度感受着子弹头的位置,过了一会儿,手腕用力刀尖一挑,一颗细小的弹头蹦了出来。周围的人发出一阵轻声惊呼,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取子弹的方法,那把锋利的匕首在阿冲手里似乎有了魔力一般。
取出子弹之后,阿冲又用刀尖小心翼翼地把伤口里的织物碎片一点点地挑了出来,放在旁边跟衣服上的弹孔一一比对,确认所有碎片都挑出来之后,伸手要过苏日勒和克腰间的酒壶,清洗了下伤口周围的皮肤,又把刀身冲洗干净,然后将刀刃在火上炙烤了一会儿,刀口平放,轻轻地按在伤口之上。
空气中立刻弥漫着一股焦糊的味道。
处理完伤口之后,阿冲伸手到怀里,摸到帖木儿给自己的那个木盒,从里面捏出一枚麒麟血凝藏在手心,轻轻地塞进阿日斯兰的口中。连按他喉咙上的廉泉和扶突穴,将药丸送进胃里,又要了半碗温水,扶正阿日斯兰的身体把他靠在自己身上,慢慢地从他嘴里灌了下去。然后双手在他胸腹的穴位上轻轻按摩,帮他推宫活血。
众人凝神屏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做着这一切。
过了一会儿,阿日斯兰苍白的脸上竟然隐隐地出现一丝血色,用手指一探,竟然有了些微的鼻息。
阿冲又默默地帮阿日斯兰按摩了一阵穴位,看他脸色渐渐红润之后,才把他轻轻侧放在床上。扫了眼周围肃穆的人群,神色疲惫地对帖木儿说道:“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
“恩、恩人呐……”帖木儿瞬时泣不成声,竟然在趴在地上对阿冲跪拜起来。
“前辈……”阿冲急忙跪在帖木儿跟前把他扶起来。
“Гapha…yy、Гapha…yy”苏日勒和克挥着大手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看看躺在床上胸腹轻微起伏的阿日斯兰,再看看阿冲。看看阿冲,又看看阿日斯兰,脸上悲喜交加。
“子弹虽然没有伤到大动脉,但是打碎了他的肩骨,如果得不到及时救治的话,一只胳膊可能就废了……”
说完这句话阿冲就后悔了,他知道蒙古本地的医疗水平非常低,这样严重的伤势一般的医院根本解决不了这地方,连个普通的医院都难找到。
其实,他等于是宣布阿日斯兰已经残废了。
帖木儿引以为豪的草原雄狮,就这么陨落了。
听了阿冲的话后帖木儿愣了一愣,随即喃喃道:“没关系,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阿冲看着站在那边的苏日勒和克突然想起一事:“廓尔喀佣兵呢?”
三个人都来这里了,谁看着那个俘虏呢?
“被我打死了!”苏日勒和克捏着巨拳咬牙切齿地说道,“下次再让我遇到他们!一个个扭断脖子!这帮混蛋竟然对小孩子下手!”
……
从苏日勒和克嘴里他们知道,阿日斯兰监视那几个廓尔喀佣兵离开营地之后不久,他们突然调转车头追了过来,阿日斯兰骑马比他们跑得快,那些佣兵眼见追不上,就在背后对他开枪。
阿日斯兰中弹后伏在马背上,仗着马匹自己认路跑了回来。在营地附近遇到了前去接应的苏日勒和克,然后有了刚才那一幕。
帖木儿面色冷峻地说道:“那些佣兵,该杀!”
“苏日勒和克,你去召集族人,咱们开战了!”
苏日勒和克大声应了一句,转身走了出去。
阿冲低头默然不语,他知道现在不是开战的最佳时机,但是在这个悲恸的老人面前,他又如何忍心去开口阻止呢?
……
当天晚上,帖木儿留在岱钦的蒙古包里照料阿日斯兰,苏日勒和克跟阿冲回到帖木儿的蒙古包里,把被打成一滩肉泥的廓尔喀佣兵重新卷在毛毯里扛了出去。
是夜,蒙古包里只剩下阿冲一个人,可是他却没有一点睡意,坐在那里忧心忡忡地看着窗外的夜色,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酒味儿。他的阴阳臂上又隐隐地发出蓝色的荧光。
阿冲闭上眼睛,右手捏了个阴阳诀,缓缓地地调整气息。
必须尽快恢复自己的功力,现在的情景刻不容缓。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外面就人声鼎沸。
昨晚苏日勒和克已经放出话,阿日斯兰被佣兵袭击的消息在草原上很快传播开来,一大早就有很多人向这里涌来。有的开车,有的骑马,大部分人都背着弓箭、挽着弯刀,很多人还扛着猎枪。
苏日勒和克挑选了几十个壮汉。话不多说,一声令下,众人分成几批向四周冲去。
苏日勒和克跟岱钦分别带了两拨最壮的人马,一队往佣兵逃窜的方向追去,另外一队往阿冲被伏击的方向追去。
其他人也都三五成群,向廓尔喀佣兵可能逃窜的地方追去。
阿冲面色忧愁地看着这些热血的蒙古汉子,心知他们虽然人多势众,但是碰到训练有素的廓尔喀佣兵,很大几率要吃亏。
他现在倒是希望那些佣兵逃的远远地,越远越好。最好不要让这些蒙古人追到。
喧嚣过后,周围突然冷清下来,偌大的营地里只有零星几个老弱妇女和孩童们在蒙古包之间穿梭。
阿冲简单洗漱了一下,来到岱钦的帐篷里。帖木儿已经醒了,正在用勺子往阿日斯兰嘴里喂汤水。阿日斯兰的身子还是很虚弱,脸色虽然仍是苍白没有血色,但比昨天要好一点了。
看到阿冲进来,阿日斯兰扯着嘴角微笑了一下。
阿冲从怀里摸出木盒,准备再给他吃一枚麒麟血凝。
帖木儿用手阻止阿冲打开盒子,摇了摇头说道:“这东西是拿来救命的,别浪费了。阿日斯兰现在没事儿了,多养几天就好了。”
阿冲知道这麒麟血凝虽然对于垂死之人有奇效,但是吃多了效果功用就会大减。帖木儿显然也知道这点。
看帖木儿神情坚决,阿冲只得把木盒收回怀里。
帖木儿干枯的大手轻轻地摸了摸阿日斯兰的脸颊,嘴里轻轻地哼着哄他入睡。
阿冲转头看向窗外。外面北风呜呜地吹过,零星的雪花从阴霾的空中飘落,虽然刚到九月,但是乌兰巴托已经开始下第一场雪了。
过了一会儿,帖木儿趴在阿日斯兰的床上睡着了,老人家估计一夜未眠。
阿冲盘腿坐在火炉前打坐,闭目调整气息。
被陈瑞希破功之后,经过这几天的调养,加上麒麟血凝的功效,他的功力已经恢复了三成左右。
帐篷里静悄悄的,只有煤块燃烧偶尔发出的哔啵之声。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轻响,声音细微几不可闻,像是雪花落地一般轻盈。
阿冲眉头一皱。
有杀气!
第三零七章:绝地反击
多年来出生入死的经历,让阿冲对周围的事物有种出乎寻常的敏感。虽然帐篷内外安静依旧,但是阿冲却隐隐觉得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直觉告诉他:有人在逼近!
阿冲轻轻地拾起地上通炉火的铁钎。
帐篷门突然被掀开,一团雪花裹着一个人影滚了进来,迅疾地撞向阿冲。
阿冲连忙侧身急退,避开来人的攻势。
那人一贴近身就亮出手中的狗腿弯刀,斩、劈、刺,招招都是指向阿冲的要害。
在狭窄的空间里阿冲手中的铁钎根本施展不开,只能勉强用来自保,慢慢地被廓尔喀佣兵逼到了帐篷的一角。
那廓尔喀佣兵久攻不下,心中开始急躁起来,一不留神被铁钎抽中手腕,这一下力道不轻,廓尔喀佣兵腕骨貌似都被敲断了,疼得龇牙咧嘴,狗腿弯刀也掉在了地上。
谁知这人竟然非常勇悍,吃了大亏不进反退,嘴里嘀咕一声,合身扑了上来,一下子把阿冲撞在帐篷上。阿冲一脚踢在他的小腹上,那人捂着肚子踉跄后退。
阿冲正欲起身,背后突然嗤地一声,一把锋利的刀刃刺破厚厚的蒙古包,直接穿透了自己肩膀上的皮袄。
阿冲倒转铁钎,反手往后急插,只听外面闷哼一声,偷袭的人似乎也被他刺中。
这突如其来的一刀给攻入帐篷的廓尔喀佣兵一丝喘息之机,他忍着小腹的剧痛,用另一只手拾起旁边的狗腿弯刀,高举着向阿冲劈来。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廓尔喀佣兵头上冒起一簇血花,半个脑袋已经被打飞了。身子还保持着举刀的姿势,在那僵立了半秒才噗通倒下。
帖木儿端着一支猎枪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点头对阿冲示意了一下。
突然,阿冲耳边听到一声轻微的枪栓声响,心知不妙,飞身冲向帖木儿,一把将他拉倒,顺势把床上的阿日斯兰抱了下来,将床板连褥子盖在三人身上。
几乎在同时,“啪、啪、啪、啪”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起,蒙古包上瞬间被打出了十几个弹孔,帐篷里的柱子被打的木屑纷飞,火炉上的水壶也被打穿,热水洒在炭火上,嗤嗤地冒出一阵浓烟。
从枪声来判断,外面应该是一左一右两个人,两人站位呈一个斜角往帐篷里射击。
“27、28、29……”阿冲心中默数着枪声,第30声枪响刚刚发出,阿冲将身上的床板一掀,闪电般冲出帐篷。
帐篷外正在换弹夹的廓尔喀佣兵愣了一下,阿冲手中的狗腿弯刀已经飞向他的面门。廓尔喀佣兵头一歪,狗腿弯刀堪堪擦着他的面门飞过。
阿冲一击不中,身子急退,冲向帐篷另外一边的廓尔喀佣兵。
他身后的这个廓尔喀佣兵腹部有一团血渍,想必是刚才被阿冲用铁钎刺中的那人。看到阿冲向自己冲来,他顾不得给手枪换上子弹,伸手拔出腰间的弯刀这种拔刀的姿势他练过几万次了,已经娴熟的不用思考只靠本能就可出刀。
但是腹部的伤势延缓了他出刀的速度或许只有零点几秒的差异,但这已经足够致命了。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两眼一阵剧痛,阿冲的食指跟中指已经硬生生地将他两只眼睛刺瞎了。
双目失明的廓尔喀佣兵狂吼着挥舞狗腿弯刀在身前猛劈猛刺。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另外一个廓尔喀佣兵刚换好弹夹,同伴已经身受重伤,大骇之下也顾不得举枪瞄准,啪啪啪一阵连射。
阿冲灵巧地躲在双目失明的廓尔喀佣兵身后,子弹尽数打在了他的身上。那人踉跄几步,扑通倒地。阿冲身前已经没有任何遮挡。
正在这时,帖木儿也从帐篷里冲了出来,跟廓尔喀佣兵几乎打了个照面,帖木儿不假思索,举起手中的猎枪对准他的头部扣动扳机。
“哒”地一声轻响,子弹竟然没有击发。
那个廓尔喀佣兵愣了一下,本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知帖木儿的猎枪竟然卡壳了。他随即反应过来,举枪对准帖木儿……
“嗖”一道黑影扑了过来,廓尔喀佣兵胳膊一阵剧痛,枪口一偏,子弹擦着帖木儿的耳朵飞过。
只见一条黑色的牧羊犬紧紧地咬住他的手腕,廓尔喀佣兵努力甩了几下都没甩脱,伸手去拔腰间的狗腿弯刀。旁边一个蒙古姑娘娇叱一声,又有几只牧羊犬蹿了出来,分别咬向他的头部、脚部。廓尔喀佣兵终于支持不住被扑倒在地,瞬间被群狗淹没,一阵凄厉的惨叫在空中回荡。
远处,三三两两的牧民也提着刀、枪奔了过来。
廓尔喀佣兵的惨呼声很快就停息,一只牧羊犬咬穿了他的喉咙,鲜血喷了一地。
蒙古女子轻喝一声,群狗乖乖地退开侍立在她的左右,地上只剩下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蒙古女子快步赶到帖木儿身边,扶着他的胳膊轻声问了几句,眼神里充满关切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