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辉打开一间屋门,是他的卧室兼书房。
依旧一丝不乱。
听着厨房里正在切水果的动静,明辉悄悄打开了衣柜门。
衣服按照长短有序地挂着,裤子也按照颜色深浅一字排开,这是个对生活有讲究的男人,绝不会轻易求死。
一只收纳箱引起了明辉的注意。
她轻轻抽出收纳箱,打开。
女人的物品!
发卡、丝巾、口红……还有内衣。
明辉的心骤然狂跳。
她有强烈的感觉,就是这里!就是这个男人!
她迅速将收纳盒放回去,关上柜门,又在微信群里发了一个“!”。
几人早有约定,这就是收网的意思。
“干嘛呢?”
男人端着两杯果汁,面带微笑地看着衣柜前的明辉。
第四三九章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10)
接过果汁,趁着尚未落座,明辉故意装作看墙上的一幅画,定立在门口。
砰砰砰砰
规律的敲门声响起。
不等男人反应,明辉一伸手就开了门。
“冰箱!”
看到率先冲进来的吴错,明辉喊了一句,侧身将手中的果汁放在沙发边桌上,一个反手制服了男人。
小白迅速跟进,从另一边按住男人,并大声喊道:“趴下!手抱头!快!趴下!”
男人被这电光火石的一幕弄懵了,机械地趴下。
吴错已奔到了冰箱跟前,打开冰箱门。
吴错这辈子看到过无数可怕的命案现场,眼前这个的恐怖程度,他很确定,能排进前五。
这种恐怖并不来源于肢解的残忍当然,肢解也是组成恐怖的重要元素而是来自于冰箱内的整洁。
那是一种比残忍更冷硬的整洁。
七颗人头被保鲜膜包裹着,将冰箱中间一层的冷冻抽屉塞得满满当当,让人瞬间想起十一期间旅游景点比肩接踵的情景。
冷冻很好地保持了死者的样貌,可以说,她们的表情栩栩如生。
有的惊恐,有的安详,有的绝望。
吴错粗略一看,其中一副面孔可不就是章小秋。
她皱着眉,似乎生命的最后时刻还在思考什么高深的问题。
吴错拨通了徐行二的手机。“徐科长,特大命案,七条人命。”
他的声音冰冷,他需要用这冰冷包裹自己,暂时把心里的情绪也冷藏起来,才不会被眼前的画面击倒。
最下面一层空间更大的冷藏抽屉里则整整齐齐地码着保鲜盒。
吴错拿出几盒,发现里面满满当当全是肉馅。只是不知这馅儿是什么肉。
又拿了几盒出来,吴错发现了一个内容不太一样的保鲜盒。
隔着盒子上的霜,隐约看见几块长条状的肉,打开保鲜盒,全是手指!
数了一下,总共7根,和人头数量相同。
观察手指形态,应该全部都是左手无名指。
其中两根指头上还戴着戒指,一枚黄金戒指,一枚钻戒吴错看不出那钻戒的真假。
冰箱最上头的冷藏室里竟也有收获。
两只电饭锅的锅胆摆在最中间的位置,其中一锅是满满的肉粥,另一锅只剩下一半。
另外还有一个保鲜盒,看来是从底下拿上来,解了冻准备慢慢用的肉馅。
饶是从警将近一年,已经见过不少命案现场的小白,此刻还是忍不住想要呕吐。
他捂着嘴夺门而出,表情痛苦,差点跟最后进屋的闫儒玉撞个满怀。
闫儒玉虽是最后进屋,却把屋里的一切看了个明白。
一进屋,他先端起了明辉放在茶几边桌上的杯子。将杯中的饮料全部倒进证物袋,封好证物袋的口。
明辉道了一句“衣柜”。
闫儒玉便走进卧室,打开衣柜门,很快便将衣柜里的收纳盒提了出来。
突审迅速展开。
几人将男人围住,先形成一种压迫感,吴错严厉道:“姓名?!”
男人似乎还未从错愕中回过神来,又或者,意识到死期将至,心如死灰了。
过了三秒钟,他才有气无力地答道:“李忠。”
闫儒玉暗暗挑了挑眉毛,这大概是吴错少有的能打赌赢他的机会,真是可惜了。
“职业?!”吴错需要尽快确认,他究竟是不是同行。
如果真是同行,警察里头出了个连环杀手,那案件性质和影响可就截然不同了。
好在,他答道:“无业。”
吴错指着明辉道:“为什么骗她?你怎么跟她说的?为什么说自己是警察?”
“想让她信任。”
众人心中大石落地。
吴错又指着冰箱道:“她们怎么死的?!”
“我……杀的。”
“再说一遍,谁杀的?”
“我。”
“你一个人?有没有帮手?”
“没,就我自己。”
“你用什么杀的?啊?”
男人沉默,吴错便提高了声音再次追问。
“不一定,看她们想怎么死,有勒死的,有淹死的,还有割腕的。”这仿佛提醒了男人,他的眼中有了一丝光泽,赶紧辩解道:“不是我杀的!她们自己要死!”
小白手上加了力气,以免男人从地上挣脱。
“第一次干是什么时候?!”吴错继续问道。
“有几年了……我忘了。”
“冰箱里的肉馅是怎么回事?”
“那就是她们。”
“谁剁的肉馅?”
“我。”
“你剁馅儿干什么用?”
在场所有人都做好了充分的心里准备,如果男人真的将“吃”字说出口,他们无论如何要以专业的态度对待,决不能当场吐出来。
出乎大家预料,男人说了一句“喂狗”。
“喂什么狗?”
“外面的流浪狗?”
吴错恍然大悟,追问道:“就是用冰箱里的肉粥?”
“是。”
“为什么喂狗?”
“死了也可以为别的生命做贡献,这样不是很有意义吗?她们……应该愿意的吧。”
吴错鄙夷地瞪了他一眼。难以想象,一个杀人狂竟然开口跟人讲生命的贡献和意义。
吴错又问道:“为什么留下人头和无名指?”
“活着的时候委屈,死了至少应该有头有脸,没人记得她们,不要紧,我记得……我不能死,我死了,谁还记得她们……”
疯话!
吴错再问,他就不好好回答问题了,只管强调自己有多重要,绝不能死。车轱辘话来回说。
吴错知道一时半会儿问不出啥了,就对明辉道:“你和小白先把他带回去吧。”
“没问题。”
闫儒玉赶紧跟着出了门,并要求道:“我和你们一块走。”
回程的车上。
闫儒玉开车,秦守如坐副驾驶位置,明辉和小白坐在后座,押解着嫌疑人李忠。
按照规定,秦守如不允许进入现场,他一直在车里等待。
此刻见到抓了人,又见几人脸色不好,心中便有了不祥的预感,战战兢兢道:“你们……找到她了?”
“找到了。”闫儒玉点头,“你的猜测没错,她4年轻被害了。”
……
等吴错勘察完现场,徐行二把人头和肉馅运走,金子多也检查和拷贝了嫌疑人家电脑中的数据,天已经擦黑了。
秦守如无法描述心中的滋味。
如果4年前他大胆一点,早点告诉她屏幕后默默赎罪的是自己,又或者在她透露去见一个人的时候多问一句,事情的结果会不会大不相同?
仿佛指尖飘过的纱,随意抓了一下,没能抓住,等它被风吹远了,才发现那是金线织的,价值连城,方才后悔,为什么不仔仔细细聚精会神地去抓它。
可惜,没有如果。
李忠连环杀人,已经证据确凿。吴错将案宗交给明辉,后续的审讯及结案工作,对明辉和小白也是锻炼。
吴错的心思已经被另一件事占据:
章家人为什么要办一个假葬礼?为什么对女儿和妹妹被害毫不追究?他们又在隐瞒什么?
第四四十章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11)
看到吴错闲下来,坐在办公室一角的秦守如道:“吴哥,闫哥,我想跟你们说件事。”
他这么一说,金子多也抬了一下头,显然是提前有所准备,明辉也看向了他。
“本来,今晚我跟章小春约好了见面的。”
“什么?”
除了闫儒玉,每个人都做出了惊讶的表情无论是真的还是装的。
“是他主动找我的,可是我刚刚……你们执行任务的时候……我担心明辉来着,就没去赴约。”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办?另外约个时间见他吗?”吴错不动声色地问道。
“小秋家的事儿,我大概猜到了。”
“哦?”
所有人都等待他的下文时,他却看了一眼明辉,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能去看看她吗?”
明辉低头不说话,一副事不关己全凭领导安排的样子。
吴错耐下心来道:“这方便倒是可以给你行,只是……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她……现在只剩下一颗脑袋和一根手指了。”
秦守如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害了她。”
“行,小白你带他去。”
“得嘞。”
待两人出了门,吴错问明辉道:“你究竟怎么想的?”
明辉叹了口气,摇头:“我不知道。他人挺有意思的,如果没有这件事,我大概会喜欢他。”
“你就是喜欢他。”闫儒玉给出结论。
其余几人点头附和。
“好吧,我承认,”明辉郁闷道:“谁都有可能有前任,谁都有可能被前任对不起,或者对不起前任,前任让人成长,这道理我明白。
可是,他成长的代价未免太大了,那是一条人命!”
明辉低头,小声道:“这样沉重的代价……我一想起来,心里就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吴大组长,给出出主意吧。”闫儒玉道。
“啊?感情的事儿……不好说啊。”
闫儒玉瞪了他一眼,“合着你这是光顾着自己八卦。”
明辉赶紧道:“嗨,我自己还没想明白呢,吴错那么忙,哪儿顾得上我这儿女情长的事儿。”
尸检室,小白走在前头开门的瞬间,秦守如隐约看到尸检床上一字排开了七颗人头。
全是后脑勺,但只一眼他就认出了章小秋。
她本就长得小鸟依人,脑袋看起来也比旁人的要柔弱一些。
如今只剩下一颗孤零零的脑袋,不知叫看的人有多难过。
秦守如觉得心猛然被揪了一下,拧着个儿地疼。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跟着小白走进了尸检室。
尸检室里正在工作的几人只抬头看了两人一眼,没说话,法医科张徐行二和小白的女朋友都在。
小白对秦守如道:“趁有机会,看几眼吧,只能看,可不能动。”
“放心,规矩我懂。”说话时,秦守如的眼睛紧紧盯着章小秋的脸。
出乎他预料的,真的到了这一刻,内心反倒平静下来。
时隔四年,再见,已是阴阳相隔。
当年的种种努力,补救也好,挽回也罢,在这一刻尘埃落定。
终究败了。
这个年轻人第一次体会到了世事无常。时间流逝,带走他曾经的爱人,也带走了他荒唐的青春,甚至,还顺手带走了生死离别该有的悲伤模样。
他在心里默默对章小秋说了一些话,最后看了她一眼。
另一张尸床上摆着七根手指。
秦守如一下子就认出了章小秋的。
她还戴着他送的戒指,戒指上只有一颗小小的钻。
收到戒指的女孩跟他开玩笑,等以后结婚了一定要宰他一颗鸽子蛋那么大的钻石。
钻石恒久远,人却不是。
秦守如跟这一切告了个别,转身出了尸检室。
浪子最大的好处就在于,懂得何时应该放下,何时应该回头。
再次回到重案一组办公室,不等吴错询问,秦守如先开口道:“我已经够对不起她的了,不能在坑她的家人,我……不能告诉你……”
众人费解之时,闫儒玉淡淡问了一句:“周希正,是不是也死于非命了?”
秦守如的肩膀猛然一颤抖,点起一根烟来不说话。
闫儒玉继续道:“有个大胆的推论,如果我说错了,你告诉偶我。
在章小秋失踪这件事上,章家不是不想报警,而是不能报警。他们害怕警方的调查,因为一旦警方介入,深入调查,很可能牵扯出另一庄命案。
我们来假想一下4年前的情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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