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想到闫儒玉正在戒烟,吴错不想叫他闻到自己身上的烟味,再勾起他的烟瘾来,一根烟吸了一半就掐灭扔掉了,想了想,他干脆掏出口袋里的大半盒烟,送给了一个迎面而来的村民。
下午6点。
案情分析会。
法医科长徐行二已经回了市厅,大王村派出所刚腾出来的询问室成了重案一组五人的临时办公室。
许是因为一大早的呕吐,又或者是因为连续询问了几人,闫儒玉觉得嗓子里要冒火了一般,脑袋也发沉,便少有地在会议桌上闭目眼神起来。
吴错一看这尊神不言语,就率先开口道:“村长儿子儿媳的嫌疑已经排除,明辉走访了他们两口子的不在场证明人,案发当时两人的确不在现场。所以,重点应该放在施工队。”
他又对闫儒玉道:“老闫,你和小白不是一直在询问施工队的人吗?说说吧,有什么收获。”
小白一看闫儒玉不说话,刚想张口汇报,闫儒玉却懒洋洋来了一句:“不急不急,等你们说完,我告诉你们凶手是谁……对了,明辉,走访得怎么样了?昨晚施工完成以后,现场埋孩子的那块地方看起来平整吗?”
第四二二章 黑洞(6)
明辉答道:“不平整。”
“哦?”闫儒玉的眉头皱了皱,重新拿起桌上的两份资料审视起来。
“有一位村民在5点之后天黑以前从附近路过,他注意到新修的路上有块地方不平,就多看了两眼,当时他还在想,这些施工的净干些豆腐渣工程,还不如村长儿子修的路好。
不过因为着急回家吃饭,那村民就没走到近处去看。”
小白也补充道:“没错,我询问了报案人,报案人称,昨晚下班以后,他独自沿着路边往家走,听到细微的呜呜声,他吓了一跳,拿手电往发声的方向去照,正好看见路上有一块凹凸不平,他走到跟前去听,确定声音就是从那块凹凸不平的地方发出的,这才报了警。”
闫儒玉将手中的两份资料摊在桌上,“你们看,这是埋孩子的坑的大小。
长103公分,宽66公分,高35公分,孩子才4岁,而且与同龄孩子相比,体型偏瘦小,这么大的坑足够装下一个蜷缩的孩子了。
如果凶手是个有经验的铺路工人,完全可以将路铺得很平整,这说明凶手在铺路这件事上经验还不足,手艺还不到家。”
“那你知道凶手是谁了吗?”吴错问道。
闫儒玉耐人寻味地一笑,“本来是知道的,可现现在我的推论与事实不符,我又不知道了。”
吴错一挑眉,“这么说来……你出错了?哈哈,老闫,你也会出错?”
闫儒玉喝了几大口热水,继续道:“我虽然错了,对施工队的询问中却也发现了一些疑点,小白你来说说吧。”
说完,闫儒玉咳嗽几声,显然是喉咙不太舒服。
小白赶紧接过话头,“首先,我们发现了一个撒谎的老段头儿。”
“哦?什么情况?”
“老段头儿是施工队里的……怎么说呢,应该叫技术骨干吧,他最有经验,施工队里其他人干活都得挺他指挥。
昨天案发时段,施工队里其他人都是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喝酒。村里饭馆就那么两三家,大伙互相做不在场证明,每个人都排除了嫌疑,唯独这个老段,他儿子来看他,父子俩买了酒菜回临时住处吃的饭。
吃完饭,大概7点多的时候,小段告辞离开。
这一切本没什么问题,可老段却在两件事上撒谎。
其一是他谎称儿子到来的时间,小段明明4点左右就到了,当时大家在工地收拾东西,小段还在旁边等了老段一会儿,施工队里有看到小段,可以证明。老段却说儿子是5点半以后才到的。
其二是老段说酒菜是他自己去买的,饭馆老板却证实,酒菜是小段去买的,而且,小段5点之前就去买的酒菜。”
吴错思忖片刻,猛然醒悟,问道:“小段是从工地去村里的饭馆买的酒菜,然后回到工地附近的临时住所?”
“没错,”小白点头,“受害者罗乃静家就在工地附近,并且,如果要去村里的饭馆,就必然得经过罗乃静家。时间、地点都对得上!”
吴错摇头,“那动机呢?”
闫儒玉道:“过失致人伤,不需要动机。”
“过失?”
闫儒玉拿出证物袋,指着证物袋里的毛衣道:“你想想看,现场为什么会出现它?”
不等吴错回答,闫儒玉又就道:“别忘了,这上头有孩子的头发,毛坎肩的作用就不难猜想。它是用来止血的。
你再想想孩子头的对冲伤,她自己可摔不出来,唯一的可能就是大人把她抱起来,然后摔了。
那现在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故意伤害,二是不小心失手把孩子摔了。
孩子摔了以后,凶手立即脱下毛坎肩捂住孩子头上的伤口,试图止血,这种积极的施救行为,让我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吴错点头,继续道:“可是孩子伤在头部,伤势重,凶手有可能误以为孩子死了,为了逃避法律责任,就处理了’尸体’。”
“还有一种可能,”闫儒玉道:“凶手知道孩子没死,却仍然将她浇筑在马路里面,试图用这种方法杀死孩子,逃避罪责。这两种情况对将来的量刑可是有很大的影响。不过,现在先不考虑这些,先得确定凶手,我认为小段嫌疑巨大,可以拘捕询问了。”
吴错拿起证物袋道:“还要走访跟他熟悉的工友,如果毛坎肩是小段的,他的工友一定认得出来!”
大王村派出所,询问室。
小段被连夜带到了这里。
进入询问室,看到桌上的毛坎肩时,他轻轻叹了口气,似乎一块巨石终于落地。
他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显然这两天没睡好。
“哎……我不是故意的。”不等刑警们询问,小段先道。
刑警们不接话,等待他的下文。
“昨儿个我去买酒菜,回来的时候看见一个小孩在路边上玩,小孩看见我手里的下酒菜,馋了,留着口水问我好不好吃,还跟在我屁股后头不走。
我家也有个女儿,跟她年纪差不多,可招人稀罕了,我就停下,给她捏了一块卤肉。
她也不怕生,一边吃还一边跟着我走。
我就停下抱了抱她,谁知道,这一抱可好,我手里的酒瓶子差点掉……
哎!一时糊涂啊!当时我只顾着酒瓶子,手一撒,孩子就给摔了。
我听见孩子脑袋撞地那一声,就觉得不好了,可我真没想着跑啊,我把坎肩脱下来垫在孩子头上,然后赶紧跑到工地宿舍找我爸帮忙……”
“跑去找人帮忙?为什么不打电话?”吴错问道。
小段低头,“工地宿舍就在眼前,分分钟就能跑个来回,我就没想起来打电话,再者,孩子家也就在跟前,我怕她家里人听见,不敢打电话。”
“找着你爸以后呢?”
“找到我爸,我爸也着急得不行,赶紧往外跑,就要去看孩子,可是等我俩跑出去,孩子已经不见了。”
“什么?!”吴错也闫儒玉对视一眼,这次,就连一向淡定的闫儒玉眼睛里也全是震惊。
第四二三章 黑洞(7)
“我说的是真话!孩子真不见了!”小段生怕大家不相信,焦急地将凳子向前挪了挪,身子也向前倾,下意识地想要拉近距离获得信任。
闫儒玉很快调整好了情绪,问道:“那你们没有找找孩子?”
“找啦,我想着是不是孩子家里发现了,把孩子给抱回去了,就跑到孩子家门口张望我……我怕孩子家里一着急问我讹钱,就没敢进院可我只看见一个在厨房忙活的老太太。
孩子要是被家里抱回去,那还不得炸开了锅啊,所以肯定不在家,我们就在附近找,附近的几户人家,还有周围的地里头,都找过了,就是不见孩子的影儿。
最后,我爸说既然孩子是自己不见的,不是我们不想救,那也怪不得我们,干脆就不找了。说不定孩子伤得一点都不重,自己醒过来跑村里玩去了。
话是这么说,可那毕竟是一条命啊,而且只有我知道,孩子伤得真不轻,脑袋上磕了个大窟窿……”
说着,小段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伤得那么重,怎么可能没事儿一样玩去了。
哎,我昨天做了一宿噩梦,梦见那孩子来找我,脑浆子直从脑袋上窟窿里往外淌,眼睛里也淌着血……”
再往下说就迷信了,吴错打断他道:“你总共离开孩子了多久?”
“真没多久,临时住处就在眼前,我是跑着去的,一来一回应该连一分钟都不到。”
“这么短的时间……”闫儒玉问道:“你们再去找孩子的时候,就一点可疑之处都没发现?一个可疑的人都没见到?”
“倒是碰见村长了。
村长说他来找我们包工头,说是约好了等工程结束一块喝酒。”
“你们跟村长说孩子的事儿了吗?”
“没……这事吧,万一闹大了,我们父子俩说不定得被扣在村里,就没敢说。”
“这事除了你跟你爸,还有谁知道?”
“应该没了,我俩昨天就商量好了,绝对不跟任何人提起小孩的事儿,毕竟……太诡异了。
我是没跟人说,我爸就更闷了,他也不会跟人说的。”
吴错看着小段的资料道:“你也在施工队里干活?最近也修路呢?”
“是啊。”
“为什么不跟你爸在一个施工队里干?相互有个照应不好吗?”
小段摆手,“在一个施工队,就赚不了那么多钱了。”
“哦?”
“我这手艺也算是子承父业吧,初中毕业我就跟着我爸赶工程,到现在也算是得了我爸的真传,要是还跟着我爸干,我就挑不了大梁,顶多拿个大工的钱。
可要是分开干,我就能像我爸一样挑大梁毕竟,一个包工队里有一个挑梁师傅就够了,没有哪个老板吃饱了撑的找俩的。”
吴错点头,果然隔行如隔山,若不听小段解释,还真不了解。
吴错终于问出了那个关键问题:
“孩子被我们找到了,你知道吗?”
“找到了?那太好了,孩子怎么样了?不会……死……了吧?”小段战战兢兢地问道。
看来他是真不知道?吴错用眼神问闫儒玉。
嗯,应该是真的。闫儒玉回之以眼神。
吴错继续试探道:“孩子被浇筑在马路里面了。”
沉默。
三秒钟。
这个匪夷所思的结果的确不是常人一下子能反应过来的。
三秒之后,小段噌地一下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什么?!”他大声问道。
这下,就连吴错也相信了,小段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如果他的反应包括瞳孔收缩和放大是演出来的,那奥斯卡真应该给他颁一个小金人。
接下来,不等刑警们询问,小段自己惊恐道:“不是我!真不是我!我没干过!……孩子真不见了……我干不出那种事!”
吴错一看已经问不出什么了,就叫明辉小白和金子多将段氏父子俩先押回市厅,等待进步一的审讯。
几人离开后,吴错对闫儒玉道:“太怪了!这事太他娘的怪了!你说孩子是被谁藏起来的?”
他却没得到闫儒玉的回答。
扭头一看,闫儒玉几乎是摊着歪在椅子上,脸色苍白。
“你别吓我!”
吴错立即上前,伸手在闫儒玉额头上一探,只觉得烫手。
“我去!”吴错一把将闫儒玉搀起来,夹着他一边出门一边喊道:“老个人!村卫生所在哪儿呢?!”
恰被往院子里走的王局长看见。
王局长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帮着扶住闫儒玉,“这是咋的了?”
“嗨,早上来的时候就不太舒服,一直扛着,这不是入夜了么,这家伙小从小就这样,发起烧来晚上一准病情加重。”
“那还上什么村卫生所,坐我的车,去县里治病吧!”王局长搀着闫儒玉就要上车,闫儒玉却不肯去,直捏吴错的手。
吴错却不理他,两人硬将他往车上推。
“哪儿就那么叫娇贵了,村民有个头疼脑热不都是上卫生所?我就不能去了?”闫儒玉怒道。
“我可以,你不行,自己有多弱不知道?”吴错也恼火。
王局长赶紧打圆场道:“这不是赶上了吗,我本来也是要接你们去县里好好吃顿饭,你们大老远来帮着破案,总不能连顿好饭都不管,更别说现在还累病了,您要是不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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