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儒玉不再多问,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知道自己不过是个破案的刑警,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
询问,开始了。
第四二十章 黑洞(4)
包工队老板是个干瘦的男人,留着两撇小胡子,脖子上的金链子跟闫儒玉的小拇指一样粗。
闫儒玉进门时,他正坐在屋里叹气。
“怎么了这是?”闫儒玉微笑上前道:“我们找您的包工队,就是例行询问而已……您贵姓?”
“我姓马。”
王局长接过话头道:“马老板,这位可是京北市里来的专家,你可好好配合,敢撒谎隐瞒,以后你这包工队可就别想着接工程了。”
“规划局的领导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说我这儿出了问题,要停我的工,之前包给我的工程,现在都给别人了……哎!”
闫儒玉挑了挑眉,“那规划局打算把工程给谁?你知道吗?”
“不太清楚,好像是以前也干过修路工程的人吧……哎,我这是招谁惹谁了,二十多张嘴等着吃饭呢,我容易吗我。”
闫儒玉拍了拍他的肩道,开始询问道:“你们昨天几点钟完工的?”
“大王村路段昨天下午4点多铺设完,收拾收拾东西,我们差不多5点撤的。”
“4点到5点之间,有什么异常吗?或者说,谁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吗?”
“活儿按时完工了,大家心里都舒坦,再加上昨天我给他们发了一部分工钱,大伙就陆陆续续去村里的饭馆开荤了,我看他们把工具都收拾得差不多,就开车回县城了,异常得话……我自己没亲眼看见,倒是傻牛今早上跟我说剩下的半桶沥青不见了。”
“哦?什么情况?具体说说吧。”
“昨天临走的时候,我看见还剩了大半桶沥青,就让傻牛把桶盖盖上自己做生意嘛,能省一点是一点,好好的材料以后还能用呢。
哦,对了,傻牛是我们这儿负责烧沥青的小工,有膀子力气,就是人有点愣。
沥青的事我本来也没放在心上,谁知道今早傻牛跟我说那半桶沥青丢了丢就丢了呗,指不定哪个老乡觉得有用,趁晚上偷偷拿走了,谁知道出了这么档子事儿。”
“你们的东西都在哪儿放着?很容易被偷吗?”
“嗨,别提了,刚开始施工的时候,水泥就在工地边上堆着我们那工地,您也看见了,也没有围栏,四处敞着,晚上有人住在工地,还丢了好几袋水泥呢,你可别说,有些人啊,出门不捡点东西就跟丢了东西似的,看见什么,甭管是不是自个儿的,都往家拿。
天天偷我哪儿受得了,最后没办法了,材料干脆天天早上往工地送,用多少送多少。
昨儿完工了,就剩下点不值钱的废料,大伙也就没上心。”
“行吧,您这边的信息我清楚了,马老板您先回,我跟傻牛聊聊。”
“好。”马老板起身就往门外走。
闫儒玉又道:“对了,咱们的聊天内容,麻烦您先别跟施工队里的人说。”
马老板又停了脚步,踌躇地问道:“那个……凶手不会是我们施工队的人吧?”
“现在还不好说,就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猜测,才让您先别跟人说。”
“那成,我知道了。”
马老板刚走,王局长就低声对闫儒玉道:“你这招可真精。”
闫儒玉挑挑眉,“怎么说?”
“你越是这么说,怕是’凶手就在施工队’的谣言就传得越凶越邪乎。”
“那不好吗?”
“好得很,如果凶手真的在施工队里,氛围越紧张他越容易露出马脚。”
“不愧是能当局长的人,我这点小把戏一下就被您看穿了。”
闫儒玉这马屁拍得恰到好处,王局长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多了起来。刚刚因为闫儒玉多问了两句猪圈的事而产生的芥蒂也淡了不少。
闫儒玉便又道:“我想跟您打听个事儿。”
“您说。”
“马老板说工程不叫他干了,顶替他的人是不是村长家的儿子?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随便问问。”
“不愧是京北市的专家,啥都瞒不住你。得,我承认,是村长家的儿子。”
闫儒玉压低了声音道:“村长家本事不小啊,吃到嘴里的肉都能叫人家吐出来。”
王局长试探道:“你们不会把凶手往他身上想吧?”
“咱们都是干刑侦的,我就说几点,您自己揣摩。
第一,案发以后相关人员多少都受了损失,只有村长儿子获益;
第二,村长儿子常年在罗家的小卖部赊账,欠下了上千块的债;
第三,因为罗家老太太上门要债,村长儿子儿媳妇扬言要烧了人家的店。
就凭这个,他难道不该怀疑?”
王局长摆了摆手,“您说的事我多少也能想到,要我说,他就是个混蛋,犯起混来连他老爹都敢打。
可是,他虽然总欺负人,却也只有屁大点的胆量,杀人的事他干不出来。
再者,你可以到村里问问,跟他们家有矛盾的多了去了,这些年谁还没被他家占过点便宜?仅凭这个还不能说明他有嫌疑……”
正说着话,傻牛来了。
果然如马老板所说,是个憨厚的汉子。人一进屋,也不知道坐下,就先冲着三名警察傻笑。
小白示意他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水。
闫儒玉开口问道:“听说你弄丢了半桶沥青?”
“冤枉啊,老板叫我把桶盖盖上,可没叫我看着那沥青,再说了,半桶沥青真不值钱,谁有工夫专门去看着,丢了也不能怨我。”
“如果仅仅是丢了,的确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你应该听说了吧,有个孩子被浇筑到路里了。”
“那我就更不知道了,施工的事儿不归我管,我就是个打下手的,铺路的活儿还没学会呢。”
“隔行如隔山,这就得向您请教了,铺路是个特别需要技术的活儿吗?”
见闫儒玉如此谦虚,傻牛挺了挺胸脯,“那当然了,别看我们这活儿不起眼,没个两三年可上不了手,熟能生巧,你懂吧?”
问出这个问题,傻牛觉得不妥,赶紧改口道:“我忘了,您是文化人,还能不懂这个。”
闫儒玉摆手示意他不用在意细节,他便继续道:“我这么跟你说吧,铺路这活儿谁都能干,把沥青往地上倒谁还不会啊,可要说平整,那差别就大了,新手铺出来的路就跟王麻子的脸似的,而且花的时间还长,你懂吧?”
看来“你懂吧?”是傻牛的口头禅。
“那你们这儿谁的技术好?”
“那得数老段头儿,他干工程几十年了,不光铺路,泥瓦匠、砌砖、铺地的活干得也漂亮,有的装修公司专门请他干活呢……”
“除了老段头儿以外呢?”
“那就……嗨,反正我们干活都得听老段指挥,要是没他指挥,别人指定了干不好。”
“那昨天老段有什么异常吗?”
“他这个人太闷了,三棍子打不出个屁,要说异常……呃……他儿子来看他了……这好像也不算什么异常,他儿子挺孝顺的,得空就来看他。
昨天老段头儿本来要跟我们一块喝酒的,结果他儿子一来,爷俩单独吃去了,收工以后就再没见过他们。”
闫儒玉思忖片刻,从桌肚里掏出一个证物袋,证物里所装的正是早上在现场发现的毛坎肩。
“您看看这个,见谁穿过吗?”
傻牛摆手,“没见过。”
“你仔细看看。”
“真没见过,施工队里要是有人穿过,我准能认出来。”
闫儒玉眼中精光一闪,“好!下一个就询问老段!”
第四二一章 黑洞(5)
村长儿子家。
自从手下的施工队解散,村长儿子就再没挣过一分钱。无论是给别人打工,还是种自家的地,他都拉不下脸去。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家喝酒。
得知他在外面养了女人,他老婆倒是没说什么,只要他按时往家拿钱就行。谁知外面的女人花钱越来越凶,管钱也管得越来越紧。拿不回钱去,家里的就跟他闹,外头的又逼他离婚。
村长儿子这才发现,他顶多仗着老爹那芝麻大的官欺负几个村民,实际上,他连两个女人都搞不定。
年逾三十,若仅仅是折了事业还不算什么,可是老婆孩子也差点跟他散伙,这就太失败了。
所以,即便躲在家里喝酒,他也得忍着老婆的言语羞辱,和孩子略带探究的目光。
“妈的,现在的小孩也太早熟了,才多大,啥都知道。”
每当他与孩子四目相对,他就忍不住嘀咕。牢骚不敢对老婆发,对孩子说两句总不要紧的。
吴错赶到村长儿子家的时候,他又在喝酒。
这次却不是喝闷酒。
这次的酒桌上带着喜气。他老婆也少有地厨房炒了两个下酒菜。
村长儿子抬眼一看吴错和明辉的穿着,就道:“京北市来的警官吧?听我爸说起过,稀客啊,怎么想着来我家了?来来来,坐,喝两口?”
吴错和明辉在酒桌边上坐下,吴错道:“看来你今天心情不错?接工程了?”
“警官,你不用跟我绕弯子,我爸都跟我说了。”
“你爸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罗家出事了,让我小心点,最近最好都夹着尾巴做人,谁让我跟罗家老太太有过节。”
“可不是,你欠人家的钱不还。”
村长儿子抬头看了一眼老婆。他老婆端上来一盘花生米,本想也在桌边坐下吃两口,一听吴错起了这么个话头有,刚挨上凳子的屁股又抬了起来,一边拿围裙擦手,一边道:“我……去厨房,再给你们炒个菜。”
等媳妇走了,村长儿子终于小声道:“是我媳妇欠钱,不是我。”
明辉一看,这两口子一个装傻,一个混蛋,与吴错对视一眼,干脆由她开门见山。
明辉道:“你带过包工队,还修过路,那铺路的活你也会干?”
一听这话,村长儿子脸上挂不住了,“你们怀疑我?”
“是。”明辉丢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所以你最好老实回答问题。”
“……”
明辉的直白倒叫他没话说了,他还以为这些警察怎么也得给他点面子。
看来村长这个官实在太小,对这些京北市来的刑警,别说管了,就连一点儿影响力都没有。
村长儿子心里憋屈,却也没办法,只好道:“我是带过包工队,可具体的活儿我可没干过,不信你们问我手底下的人啊。”
“不会干?”吴错皱眉,心中已经了然,八成作案的不是这家伙。
吴错又道:“昨天下午4点到5点你们两口子在哪儿?”
“我哪儿都没去,在家呆着呗,我媳妇下地了,”村长儿子扯着嗓子冲厨房道:“得了,出来吧,跟人家警官说说昨天下午。”
他媳妇其实一直竖着耳朵听客厅里几人的谈话,一听招呼,赶紧出来继续道:“我在地里碰见隔壁吴婶儿了,她能给我证明。”
吴错点点头,又冲村长儿子道:“那你呢?谁能证明你在家?”
村长儿子急了,牛头不对马嘴地嚷道:“真不是我啊!我没害人!”
“没说凶手是你,这不是在帮你洗脱嫌疑吗,好好想想,有没有人能帮你证明。”
“这……”村长儿子眼珠咕噜噜直转,“有了!昨天下午斜对门家的狗乱叫,吵得我心烦,我就站在院里嚷了几句,让他们看好自家狗,再敢乱叫,我就把狗抓来炖火锅……应该,有人听见了吧……”
明辉立即起身,“我去核实。”
吴错略一思忖,嘱咐道:“别忘了问问,狗为啥叫。”
明辉停下脚步,想了想道:“组长是想让我问问,有没有陌生人。”
“对喽,有进步!”
“得嘞,保证完成任务!下午我叫上小白继续在村里走访吧。”
“行,你俩自己安排。”
明辉一走,吴错又对村长儿子道:“这事本不该我管,不过既然赶上了,我就多说两句。
罗家小孩出了这样的事儿,躺在医院里花钱如流水,这时候再欠着人家的钱不还,那就太不是东西了……”
“我明白,”村长儿子赶紧点头,又对媳妇儿道:“等会儿就把钱给人家送去。”
他婆娘脸上一闪而过不乐意,却也只是点头,没敢反驳。
吴错只觉得跟这种人打交道心中压抑,不想多待,出门点了根烟,深吸两口,这才觉得憋闷之感散去了些。
可是一想到闫儒玉正在戒烟,吴错不想叫他闻到自己身上的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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