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汀紧紧闭上了嘴。
事实上，这样的对话，并不是第一次才出现，这一路上，她每次有机会跟他说话，都只能说这一句。
明明她有那么多的话想跟他说，可是只要一开口，所有的那些话，便全部说不出来了……
她便只能翻来覆去地说这么一句：“小师叔，你不要杀十四娘……”
十四娘真的是个好人啊！
可是，她什么时候才能将内心的那些真心话说出来呢？
第801章 一路向北
张书钧已经迈出去了几步，突然又停了下来，转过身，很认真地对芷汀说道：“如果你再在我面前问起刚才那句话，我马上就将你打包送回山上去。”
芷汀吓了一跳，赶紧紧紧地掩住了自己的嘴，拼命地摇头，示意自己再也不会问那句话了。
张书钧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前行，向着山顶而去。
芷汀慢慢地，又落了下来。大家都说她轻功好，可是从来没有人知道，她的轻功，都是小师叔教的……小师叔的轻功，那才叫真正地好呢。
如果不是隔段时间他还会停下来休息一阵，那芷汀还真是得追丢了。
路过山顶的时候，他也没有停，只是向前走，直接又从山的另一边，下去了。
等到他再次休息的时候，已经是星辰满夜空了。像他这样武功高强的人，其实是并不怎么忌讳什么白天赶路、晚上行走的。
这次他赶路的时间长了些，走也也快了些，芷汀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终于撵上来。这还是幸亏他们现在走的这条路，下山下山都是一条直道，没有岔路。
不然芷汀肯定得追丢了。
看着小师叔坐在路边，在月光的沐浴下，仰头喝着水，吃着干粮……他的身上也镀上了一层的月光，就好像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能发出微光的轻纱一般。
那么的圣洁，那么的高贵，那么的雅致……
芷汀看得都呆住了。
“想好这次要怎么说了没有？”张书钧淡淡问道。
芷汀一怔，脑子被男色所迷，糊糊涂涂的想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幸好她一路上也没有白耽搁，一直在考虑这接下来要怎么问。
于是她脑子一抽，就开口问道：“小师叔，当时你为什么让我来帮十四娘的忙？”
问完这句话，她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明明想了一路的问题，可是一开口，嘴巴就不听自己使唤了。
怎么问出这个问题来了？明明小师叔说不许再说关于十四娘后了……
咦，不对啊，他说的是不能再问刚才那个问题……也就是说，现在这个问题，是安全的？
没有问题？
她两只眼睛不是由得便紧紧地盯着张书钧，想要从他脸上看出反应来。
可是很可惜，月光虽然明亮，可是他的脸却是背着光的。一片黑黑的阴影，她根本就看不到他的什么表情。
“你终于问起这个问题了，我还以为你不会问了呢。”张书钧幽幽地叹息一声。
芷汀便放下了心，没有事，他没有生气。
“我让你去帮助十四娘，是因为在我想要杀掉她之前，需要保证她的安全，与完好。”张书钧接着，又幽幽地说道。
这是什么理由？芷汀愕然。
她绞尽脑汁，又想出一个问题来：“是因为十四娘的生母吗？我在顾家的时候听说了的，她生母在生产的时候难产……”
“别说了！”张书钧的口气突然变得极糟糕。
芷汀马上就转移话题：“十四娘的姨娘，是不是长得很漂亮啊？她长的什么样子啊，真的跟十四娘一点也不像吗？”
没有料到，这次张书钧却是沉默了下来。芷汀等了良久，也不见他开口，甚至连动都已经半天没有动弹一下了。
不会是睡着了吧？
想想也是有这个可能啊，今天小师叔走了这么远，还走得那么快……别说他了，自己也是累得不轻了，得好好休息一下才行……
芷汀便在张书钧身边不远处找了块还算平坦干净的石头，也坐了下来，伸长腿，用力捶了捶，有些怀念起顾茗那里的物质条件来……
“其实，我已经忘记很多东西了。”就在这个时候，张书钧突然开口说道。
把一旁正放松的芷汀吓了一跳。
张书钧扭过脸来，眸子在夜色中晶昌亮：“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她，她永远都会活在我的心里……”
可是他忘记了，人是一个多么善忘的动物。就算是他，也是一样。
那天晚上，顾茗开口说，她生母长什么样子，他才顿悟：原来自己已经忘记了她的长相。
他惊慌，他失措，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于是，就在那急促的脚步声中，他匆匆地离开了。
他离开，并不是因为他害怕那些侍卫。宫里的侍卫是什么水平，他太清楚了。所有的人加起来，他只需要一只手，就可以全部打趴下。
他真正害怕是这个事实：一向觉得长情的自己，竟然连小花的长相，都已经记不得了。
他匆匆地离开，回到了自己临时的居所，不信邪地，想要将她画出来。
然后他就更后悔、更害怕、更无措了。
他实在是太后悔了，为什么在当年还记得她的时候，没有想过，要给她画一幅画？
那样，就算是忘记了，打开画看看，不就好了？
也许，那个时候，他是对自己的记忆力太有自信了吧？
于是那个晚上，他画了无数张小花的画像，每张都是那么的年轻，微微向他笑着……
可是所有画像上那张微微笑着的脸，都是顾茗！
全部都是顾茗！
原来就在那不知不觉的时候，顾茗……已经这么深刻地进入了他的心？
这个认知，比他忘记小花的事实，更让他惊悚。
于是他便逃跑了。
他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接受这样一个事实的……他，喜欢上了这个小丫头。
他想要逃，逃得越远越好。
他想要到那么一个地方，那个地方，能够离顾茗足够的远，那样，他便再也不能想到她。
可是，他淌过大河，翻过燕山，穿越草原……
直到现在他已经在天山上了，可是对顾茗的思念，却从来没有停止过。
所以，他只能再向北，一路向北，一直向北……一直一直。
不知道天的最北方，这大地的尽头，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天越来越冷冷了，他想，也许大地的最北面，会是一个长年飘雪、冰雪永远也不会融化的地方。
那就到那个地方，他再停下来吧。那么寒冷的地方，一定能够冻结他的思念，让他再次过上以前那样简单又快乐的日子。
他一路向北。
第802章 林恩之的美梦
张书钧一路向北，而林恩之却是一直向南走。
他被京城里的事情吓到了，直到几天后，想着当时自己的大胆，还是不由得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
自己怎么那个时候胆子就那么的大，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当时胆气上来了，只觉得人生已经是了无希望，就算是死也无所谓……可是过了几天，他慢慢地缓过了神，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死了。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他还是万物之灵的人？
就算是当乞丐，那他也得继续地活下去！
更别说，像他这么聪明的人，像他这么有才华的人，宁予卿因为顾茗的关系不肯用自己，那是他的损失！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等过上几年，再让他看看，自己又是一条好汉！
瑟缩在破庙里，林恩之努力地向着最后那个没有飘雨的墙角蹭了蹭。
“臭乞丐，滚远点，再见你挤过来，小心爷我揍死你！”一个正在那个墙角烤着火避雨的大汉顿时就冲他扬起了拳头。
林恩之有些眼馋地看着那堆火。
天气越发地冷了，他也好想生堆火啊，可是这边一直有细雨飘进来，根本就生不起来。
可是再不甘心，他也只能再向外挪挪。那个大汉的拳头那么粗，揍到身上，肯定是不好玩的。
紧紧地将身上的破衣裳裹得更紧，他再次美美地想着，等自己找个山清水秀、人们又淳朴善良的地方，就落下脚步来。
虽然功名已经被剥夺了，可是毕竟自己也是考上过举人的，还是有些真才实学的。虽然丢下有几年了，可是只要努把力，还是能够捡起来了。
然后，找个私塾的活先干着，再找个身份，重新参加科举……
等再次有了功名了，再在当地娶个大家闺秀家里的女儿，嫁妆要丰厚一点儿的……说起来，他当初还真是有点瞧不起十四娘呢，庶女一个，又没有生母了，嫁给他的话，肯定没有什么嫁妆……
在这点上，十四娘肯定就不如十娘的了……
只是可惜得很，他还没有来得及嫌弃她，她反而嫌弃起自己来了……
林恩之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起先他还觉得有些冷，不时地将自己的衣裳裹得更严实些。
后来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他的身体舒展开了，脸上也浮现出淡淡的傲气。
有时候他会笑起来，那笑容非常的美好。
“原来乞丐也会做美梦的啊！”与大汉一起烤火的那个用帷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少年一直盯着这边看着，突然惊讶地开口说道。
原来是个妙龄女郎。
大汉冷哼一声，说道：“别看人家长得好看就盯着看个没完，再好看，他也是乞丐。”
乞丐为什么就不能做美梦了？谁说的，谁规定的啊？
就不兴人家里梦里迎娶白富美啊？
而这个时候的林恩之，也确实是丰梦里迎娶******。
他做了一个极美极美的梦，梦境美妙到，他不愿意醒过来，他情愿这个梦境，才是真正的真实。
而沦落到成为乞丐的他，却只是一个梦……
在这个很长很长的梦里，他梦见了自己一个家境败落的穷小子，穿着一身干净的破衣裳破鞋子，找上了顾家，向顾望说起了当年的婚事。
顾望没有如他所料的，否认婚事的存在，并拿出一大笔钱打发他……反而，他安排了院子，让他住了下来，并借口婚书上并没有指定他的未婚妻是顾家哪个女儿为由，选择了十四娘为他的未婚妻。
看在前段时间顾望请来的大名鼎鼎的张天师相看的时候，指出十四娘乃是个了不得的贵人的份上，他捏着鼻子认下了这桩婚事，只是心中担心，区区一个庶女，只怕不会有多少嫁妆。
没有想到，果然没有什么嫁妆，害得他成了亲之后连租房子的钱也没有，只能继续住在顾家，受尽顾家子弟的嘲笑与戏弄。
幸好张天师联系上了他，说只要他配合，以后保他一世的荣华富贵。
他又不傻，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会不答应？
因此他一路上有人帮他打点，也因此他的科举路一路顺风。
考上了举人后，他的生活便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他终于有钱从顾家搬出来，自己租个房子读书了。
只是钱仍然有点少，顾茗天天想尽办法，绞尽脑汁想办法挣钱补贴家用。他却无动于衷。因为，本来这桩婚事，如果不是被她借口狗屁的“贵人”抢走了，那么，他本来应该娶的人，是十娘的来着。
要是他真的娶的是十娘，那他还要担心钱的事？十娘的嫁妆，肯定是极丰厚的啦！
所以，他现在这么穷，都是拜她所赐。她努力赚钱……这不是她应该做的吗？
然后他很快又考上了进士，外放当了个知县。
第一次有人找上来给他送钱。瞧着那雪白的银子，他的眼睛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可是顾茗却对他说，他应该有上进的心，这些钱，不能收。要先做出政绩来……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银子长着翅膀飞走了。
可是知县的薪俸实在是太微薄了，更别说还要养那么多师爷、书吏什么的。没有这些收入，只靠冰敬炭敬耗损这些的收入，他的日子过得极清贫。
清贫到，每次一有同僚家里办事，他根本就拿不出钱来去送礼。
这都是因为她。所以他干脆当起了甩手掌柜，将这些事情全部都扔给了她。
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心思，竟然让她琢磨出一种桂花酒来，既有桂花的芬芳，酒还算得上是烈酒，很是受到他那些粗俗的同僚们的欢迎。
一点小聪明！如果她出嫁的时候嫁妆多一点，又何至于这么辛苦！听到同僚的夸赞，林恩之对此却是嗤之以鼻。
这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