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城中的将臣们心思乱了,给尉迟燕侠的感觉是,关中就像一年前的大梁一般,如无头苍蝇,没了主心骨。
如何应对,谁也拿不出一个具体方略来,谁也说服不了谁。
一上朝堂就争吵不休,争吵之后仍然没有任何结果,以至于连皇上都不想临朝了。
事实上尉迟燕侠也一样没有办法,连江烽都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建议,或者说拿不出更好的意见来,奈何?
当然,指望江烽能率大军西进长安解决危局,也不现实。
第二百六十四节 动荡
尉迟燕侠匆匆的踏入院中,迎面而来的亲卫拱手行礼,“我兄长呢?”
“大公子和二爷在西厢房。”亲卫连忙道。
尉迟燕侠点点头,疾步而入。
房中的冰盆里防着降温的冰块,给这个夏日里带来几许凉意,但是坐在房中胡椅上的二人却是容色肃穆,心中焦灼。
“二郎来了?”尉迟无病脸上露出一抹和蔼之色,“薛家那边怎么说?”
“还是首鼠两端,犹豫不决。”尉迟燕侠叹了一口气,摇摇头,“看样子都还是舍不得这长安城里的大好光景啊。”
“韦家也一样。”走在一旁的尉迟燕客也是阴郁绕胸,很是沮丧,“这长安城中难道就没有人能看得到其中隐藏着的巨大危机,就这么优哉游哉,真以为党项人每次都只是来骚扰一番,打打秋风?真要打进来,那就晚了。”
“哼,他们当然看得到,但是却习惯性的往好的方面想,老觉得党项人胡人,是尊崇朝廷正朔的边野蛮族,而且还有沙陀人在中原称雄,不会挑战沙陀人的底线,可长安城什么时候成了沙陀人的底线了?李存厚何曾与朝廷有多么密切的联系?”尉迟燕侠坐下,抖落了一下自己的长衫,沉声道:“我从徐州归来,专门走的就是宋州汴州郑州河南府,然后才从鲁阳关南下走南阳回来的,亲眼看到了晋军和南阳军的备战情况。”
“这一战不可避免?”尉迟无病沉吟着道。
“肯定不可避免。”尉迟燕侠斩钉截铁的道:“虽然我没有看到晋军的大规模军事调动,但是却看到了沙陀人正在积聚军资,尤其是粮草辎重,源源不断的再往河南府和郑州这一线运送。”
“那南阳那边准备如何?”尉迟燕客急声问道。他早已经和南阳刘同的另一嫡女刘珏订婚,本来是打算今年晚些时候完婚的,但现在看来恐怕存在很多不确定因素了。
“南阳也在积极备战,鲁阳关早已经戒备森严,不过南阳在他们现在控制的河南府南部地区和汝州这一线有所收缩,估计也是担心战线太长被晋军各个击破吧。”尉迟燕侠回忆着道:“南阳的应对还是很有力的,但我的感觉,南阳还是缺了一点儿勇气和锐气。”
“勇气和锐气来源于实力,南阳这么些年来打过几次仗?”尉迟无病脸色冷峻,“前两年二刘大举兴兵北伐,结果呢?面对蔡州军都铩羽而归,狼狈不堪,没错南阳的的术法实力很强,还有山蛮相助,但这不足以说明他们就可以应对得了百战雄师的沙陀人,尤其是在平原地带,沙陀人的骑军实力不是南阳军可以挑战的,而且河东汉军步兵也一样是和大梁打生打死几十年的精锐,再加上沙陀人也还是招募了一批溃散的梁军步兵,其战斗力已经不容小觑了。”
“那二叔的意思是南阳很难抵挡得住沙陀人的进攻?”尉迟燕客有些着急了。
要知道他和刘同之女有了婚姻之约,在这个时代,世家望族之间的婚约如无特殊意外,那是不能撤销的,一旦毁约,也会遭到其他大姓望门的鄙视和耻笑。
尉迟无病沉吟了一下,才缓缓道:“以吾的判断,南阳军在河南府和汝州恐怕很难抵挡得住沙陀人的攻势,如果南阳果断一些,大步后撤,以方城山、伏牛山这一线山区为依托进行防御,或许能有所改观。另外,吾在琢磨,刘同刘玄恐怕也不蠢吧,应该考虑到他们一家如何能抵挡得住沙陀人?当下沙陀人獠牙已露,他们如果还不知道去寻找盟友,那就真的是太蠢了。”
“盟友?”尉迟燕客和尉迟燕侠同时道:“徐州和蔡州?”
“自当如此,否则南阳何以应对?”尉迟无病捋着颌下青须,“难道还能找鄂黄杜氏或者金商杨家不成?”
“南阳周围的环境也并不好,虽说周围势力的实力都不强,但是却没有一家关系融洽的,西面的金商杨氏和杨文昌同属一族,原来对南阳毕恭毕敬,但现在就未必了;鄂黄杜氏和南阳有夺安州之恨,襄阳萧家就不用说了,更是死敌,若是沙陀人向这几家许之以利,这几家会不会趁火打劫,从南阳背后插一刀?”尉迟燕侠也禁不住问道。
“怕是不能吧?唇亡齿寒的道理,只怕这些人还是明白的,沙陀人这头恶狼再进了荆襄,只怕他们就没一家能有好日子过了。”尉迟燕客嘴巴都有些发苦了。
“也未必呢,沙陀人的铁骑无双,但是过了淮水这一线,就属于南方了,沙陀人未必能适应,以我的判断,沙陀人的兵锋极限就是淮水,再往南,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尉迟燕侠现在是越来越佩服江烽了。
南北分治易,东西对峙难,而江烽现在的实力已然从平卢淄青延伸到了楚扬,整个大河以南到大江以北,这一片纵跨齐鲁、中原和江淮,都被江烽掌握,无论是骑军、步军还是水军,江烽治下都能有拿得出手的力量来。
相比之下,像沙陀人这等虽然号称无敌的大军,但是要真正过了淮水,就未必能适应得了那边的地理气候了。
“二郎说得有些道理,沙陀人未必能有能力一统天下,沙陀人的实力更多的还是只能体现在中原,这才是他们的强项所在,吾判断沙陀人之所以要对南阳下手,一方面是因为南阳占领了河南府南部和汝州、许州这些地方,都属于中原区域,也适合沙陀人用兵,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南阳盆地的气候更多的还是和中原接近,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南阳百年积累,富庶丰饶,沙陀人现在把中原当成了他们的根基,不愿意让这个区域变成一片白地,而儿郎们要得到安抚,恐怕就要用南阳来做犒赏了。”
尉迟无病脸上的忧色更重。
“这样恐怕更糟糕,有这份诱惑,只怕那些沙陀人会更加卖命。”尉迟燕客脱口道。
“嗯,正是如此。”尉迟无病瞥了一眼尉迟燕侠,“燕珊没有回来,可是二郎你有什么安排?”
“二叔,这不是我的主意,是燕珊自己的意思。”尉迟燕侠沉静的道:“燕珊有意嫁给江烽为平妻。”
“啊?!”尉迟燕客和尉迟无病都是一惊。
但是尉迟无病只是略微一惊之后就马上反应过来了,他自己这个侄女他还是很了解的,极有主见,别说她的这些兄长,就是她的长辈也未必能替她拿主意,既然是她自己的决定,那么肯定也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了。
“二郎,燕珊怎么会突发奇想?公主那边……”尉迟燕客看了一眼尉迟无病,吞吞吐吐的道:“这岂不是让公主殿下难堪?”
“也不算吧。”尉迟燕侠显然是在回来之前就和自己妹妹商议过,“江烽至今未有子嗣,而且以我们这一次去徐州的观察了解,徐州实力已经远远超过了中土任何一家藩阀,恐怕目前能与徐州抗衡的也只有沙陀人和契丹人,就算是杨文昌在徐州面前都不值一提,回来之前,燕珊就和我说,江烽称沙陀人南下南阳已成定局,南阳难以抵挡得住,而受沙陀人南下刺激,党项人和杨文昌肯定会有所行动,关中情况很危险,建议我们尉迟家要早做准备。”
“早做准备?难道我们尉迟家要真的全部撤离关中,离开长安?那我们上哪儿去?”尉迟燕客忍不住叫嚷起来,“离开了长安,我们尉迟家还是九大公卿家族么?”
“留在长安,等着党项人和杨文昌的刀锋及颈么?”尉迟燕侠忍不住反驳。
他这个兄长就是个优柔寡断且喜好奢靡的,从来都是觉得长安最好,其他地方皆不足道,典型的井底之蛙。
故土难离的心谁都有,但是这一次徐州之行给了尉迟燕侠以很大的冲击,让他意识到自己在长安关中呆的太久,以至于忽略了外界的变化,走出去一趟,他才发现,外面的世界已经和自己想象的截然不同了,徐州和寿州的繁盛兴旺让他震撼,进而带来的冲击也是巨大的。
三妹甚至不惜“以身饲虎”才换来江烽同意尉迟家族可以整体搬迁到徐州或者寿州,据说未来也可以到扬州,这样的条件已经足够优遇了。
一个世家望族的搬迁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这涉及到整体财产的转移。
江烽敢开这个口,那也就意味着尉迟家族的财产在徐州治下可以得到保护,而甚至日后亦可获得一些特权,当然这需要三妹牢牢的拴住江烽这条线。
对于尉迟燕侠来说,任何事情都比不过家族的延续和兴旺,他自己兄长是个没用的,那么尉迟家族要想维系下去,就只能靠自己,现在三妹已经做出了巨大“牺牲”,他当然不允许别人否定和破坏这样一个机会。
第二百六十五节 杀机暗伏
被自己弟弟反驳得有些无法回答,但尉迟燕客迅即道:“二郎,这不是我们一家的事情,我们九大公卿家族,素来同气连枝,这等大事,恐怕非我们一家能够擅专决定。再说了,就算是我们真有意要走,这么大一家子,还涉及到我们如此多的财产,怎么走?如何来处理?恐怕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二叔,你说呢?”
尉迟燕侠沉默了。
这个问题的确很敏感,本身现在长安局面不稳,九大公卿家族都是人心惶惶。
这一次去徐州,除了尉迟家族,也还有其他家族的人前往,只不过他们派出的人没有那么高的层次罢了,但同样也会把情况带回去一些,一旦真的大家都有意要撤离长安,那反而对尉迟家族不利了。
可以想象得到,一旦都要想撤离,那么长安城中的宅院转售,关中地区的土地出让,都会出现价格暴跌,这绝对不是九大公卿家族愿意看到的,同样也不是尉迟家族愿意看到的。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缓缓图之,不动声色的转让出售掉宅院和土地,但这显然很难。
只要有人一动,必定会引起其他家的关注和干预,而要想协调好这中间的关节,在尉迟燕侠看来,根本不可能。
如果按照江烽的推断,恐怕也不可能有那么多时间来供大家慢慢商议了。
“二叔,您说我们该怎么办?”尉迟燕侠也把目光投向了家族中以睿智著称的这位二叔。
尉迟无病也同样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尉迟燕侠此次东去徐州带回来的各种见闻是触目惊心的,也让尉迟无病心中动摇,没想到几年前那个在船舫上险些被自己招揽到的年轻人现在竟然有了这般造化,自己好事太小瞧了他。
徐州已经成为了整个中土的另一个中心,甚至已经取代了长安、洛阳和汴州,成为新的政治、经济和商贸中心,而像南阳和扬州这些城市也许在商业繁盛上比徐州强,但是徐州却还控制着另外一个商业中心寿州。
徐州加上寿州,淮北淮南这一线,基本上就被江烽牢牢控制住了,而这个区域现在恰恰是整个中土状况最好的地区,钢铁、粮食和盐,丝绸、瓷器和茶叶,前三样保证了这个政权根基的稳固,而后三样带来的收益则让整个政权具有更强的向外扩张的底气。
这个时候尉迟无病还不知道江烽已经拿下了楚扬二州,否则他还会更加感慨震惊。
但更让尉迟无病感到佩服的还是江烽润物无声的手段,尤其是对军事力量扩充消化上的潜移默化润物无声,从杨溥的德胜军、忠正军再到时酆的感化军以及朱茂的泰宁军和王守忠的平卢淄青军,在这么短短时间内就被江烽蛇吞象一般一口一口吞下,而且几乎没有激起多大的反响。
他很奇怪江烽是怎么做到的,要知道感化军、泰宁军和平卢军都不是易与之辈,就算是你能打败他们,但是你要消化他们纳为己用,没那么简单,难道江烽就不惧怕这些武将们坐大反叛?
尉迟无病不相信江烽想不到这些,而他也不相信这些交横跋扈的武将们会在江烽麾下就变得好相与了,就痛改前非,俯首帖耳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江烽能做到这些,肯定有其独到的手腕和制衡的手段。
“二郎,你觉得徐州军真的比沙陀人更强大?如果沙陀人以后与契丹人联手呢?”良久尉迟无病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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