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三子绝望的看着自己的部队阵型在对方狂暴的冲击下崩裂,他只能忍痛丢下中段与进退两难的前部,率领尚算完整的后部稳步后撤。
对手的目标是整个三军,但愿对方能够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居北的韩拔乐部身上,让自己能够有更多的时间撤离战场,此时苟三子只能这样祈祷。
比起其他两部韩拔乐显然要幸运和机敏的多,当鄂州骑兵卷起的风暴呼啸而来时,他就意识到了大事不可为,果断的抛下正在卖力猛攻的前军,径直率领中军后军一边形成简单的防御体系,一边稳步后撤。
“命令各部列阵拒敌!”韩拔陵没有时间来猜测敌人从何而来,虽然斥候信誓旦旦的告诉他敌军仅有的骑兵都被包围在城中,而完整的拒马包围圈足以保证敌军骑兵无法偷袭,但是摆在面前的溃局却是不争的事实。
阵前三军韩拔陵已经不抱希望,这种相当阴毒的侧翼袭击要指望他们能够全身而退无疑是痴心妄想,他只能尽可能确保距离战场较远的其他几军不受到牵连。
这是一场耻辱,莫大的耻辱!
韩拔陵内心的怨毒难以用言语的来形容,固始城楼在他足以熔金化石的目光中显得那样深邃诡异,车弩、蹶张弩外加抛石机,现在还冒出来一群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突击骑兵。
一座小小的县城,一支不值一提的光州残兵,竟然让自己将近三万之众落得如此下场!
如果不是自己坚决要求南下渡淮,韩拔陵简直就要怀疑这就是焰军内部的一个圈套,一个削弱自己实力的圈套。
何乾章从来没有如此酣畅淋漓的一战,如砍瓜切菜,如风卷残云,如庖丁解牛,何乾章想不出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如此美妙的感觉。
五百铁骑在他的率领下半个时辰不到就活生生将蚁贼三军撕得稀巴烂,就算是韩拔乐军溜得够快,还是丢下了几百具尸体才算侥幸逃脱,而其余两军几乎就是在自己纵横驰骋中一败涂地。
对方主帅还算是反应够快,立即让所有各军列阵迎敌,只可惜自己并没有乘势猛攻的意思,何乾章不由得对那个家伙多了几分佩服,至少他判断贼军不会这样轻易被击垮的看法相当准确。
衔尾追杀的行动并没有持续多久,五百骑相较于一两万人的大阵营实在太单薄了一些,见到敌人拒阵已经构筑好,何乾章便果断的收兵绕行回城。
城墙上爆发出来的欢呼声让整个城内的民众也都是意识到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噼啪的爆竹声顿时在固始城内喧嚣起来。
无论是城墙上的士卒们还是城内惶惶不可终日的士绅民众,此时才终于可以放下了心,虽然他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城墙上士兵们欢呼雀跃的狂喜表情足以证明一切,这一战固始胜了。
这一战的确胜了,江烽勒马徘徊在城门边,看着缓缓关闭的城门内跃马横刀的骑兵们,心中无限感慨。
这就是骑兵的威力,五百骑发挥的作用甚至超过了五千步兵,在这个缺乏机动能力的冷兵器时代,在野战上,骑兵对步兵几乎占据着难以比拟的绝对优势,尤其是在突袭这种以时间换空间的对抗上。
蚁军经此一劫,虽然实力仍存,但怕是难以鼓起攻城的勇气了。
韩拔陵部不是秦权或者孙道部,他们的作战经验和韧性都还差一截,尤其是偏师南渡,这就更决定了他们必须要保存实力。
江烽将慢慢登上城墙,暮霭沉沉。
略显散乱的蚁军仍然还没有从方才的打击中完全恢复过来,不过中军几部显然并没有受到多大冲击,何乾章想要乘势彻底击溃对方的想法实在太过幼稚,两万多蚁军,岂无几个头脑清醒的将领?
接下来的就是意志的博弈了,进退两难的蚁军的下一步动作会是什么?会按照自己的设想绕城而过东进寿州么?
**************
大帐内的气氛压抑得人连喘气都有些困难,一干将领们都显得有些心神不宁,惊魂未定。
满脸肃色,垂首不语是他们统一的表情,这个时候谁敢去触怒盛怒中的主帅,那是自寻死路。
两颗血糊糊的头颅被仍在一旁,从颈项处冒出的血渍仍然在缓缓渗入泥土中,惨白惊恐的面目上双目圆睁,显然有些死不瞑目。
屠连举目光闪动,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两个斥候首领死得实在有些冤,虽然不清楚敌人骑兵究竟从何而来,但是屠连举却怀疑这支骑兵恰恰就是从城内冲出,只是两座城门皆已被拒马封锁,骑兵何以得出?除非有第三道城门!
突门!只能是突门!只是屠连举事前也从未想到过这一座小小固始城何以有突门存在?!
不过现在来讨论这个问题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探究这一点纯粹就是打韩拔陵的脸。
屠连举虽然对韩拔陵的专横独断刚愎自用很是不以为然,但现在不是时候。
“陵帅,我以为今日一战无关大局,明日固始必破!”
第一卷 第一百零三节 来使,说客
语不惊人誓不休,屠连举一语激起千层浪。
死伤近八千人,五军近乎解体,居然说无关大局,这个屠连举哗众取宠之举难道还不够多么?
韩拔陵强忍住内心的怒火,如果不是看在这个家伙是秦权派来的,无论他后续有什么惊人高论,老子都要掌他的嘴!
“说!”
一个字足以证明这位蚁军左翼军主帅内心的极度不满。
“如果固始军这支骑兵一直不出,属下真还要担心其有诡谋,现在这支奇兵已现,我等便可放心大胆的进攻,再无顾忌,屠某断言明日便可打破此城,大伙儿也可在县衙内开怀痛饮。”屠连举扬眉四顾,一脸自信。
若是江烽在此,定要被此人言语惊得满身冷汗。
“噢?这支骑兵从何而来我等尚未搞清楚,而这支骑兵在今日一战中丝毫未损,连举你何以如此自信他们不会故伎重施?难道你要我明日在攻城之时四面皆派出各军防范不成?”
韩拔陵脸色不动,内心矛盾无比,他也希望对方能够拿出说服自己的观点来,但情感上却又难以接受每一次自己都不得不听从这个家伙的指点。
营帐中诸将也是一阵鼓噪,显然对屠连举的言语十分怀疑。
眼下各军士气低迷,尤其是眼睁睁看着三军被敌人背后凶猛一击下崩溃,这份打击对于士卒们来说刻骨铭心,要让他们立即重新投入战斗,不太现实。
“难道区区几百骑兵就让我们惧怕了?”屠连举知道要想赢得这一战就必须要鼓起这些家伙的勇气,打消他们的顾虑,“明日我们只需集中力量攻其一点,周边多列拒马准备,便可稳操胜券。”
“稳操胜券?老屠,你说得未免太容易了,敌军现在士气大振,我们如果集中力量进攻,他们一样可以集中力量守御,而且他们层出不穷的的强攻硬弩和抛石机更是可以发挥威力,加上这支神出鬼没的骑兵,那只会让我们付出更大代价。”仇万春不屑的道。
和其他诸将一样,他对这位秦权派来的军师极为不满,事前一无所知,每次都是马后炮,丝毫不顾及诸将感受,在仇万春看来,纯粹就是秦权派进左翼军的一颗棋子,也不知道陵帅怎么会容忍得下他。
“也说不上神出鬼没,我判断固始城南端应该有一座突门,敌人骑兵应该就是从突门中潜出,对我军发动的偷袭。”屠连举明知这样说会刺激到韩拔陵,但是眼下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突门?!”韩拔陵眼神变得有些寒森森,“老屠,你为何不早说?”
“陵帅,便是一般州城也无突门,何况这固始不过是一座县城而已。”屠连举苦笑道:“事前我也并不知晓,只是现在我才确定。”
“南端有一突门,那北端会不会有呢?”苟三子也气哼哼的道:“设若这支骑兵并未回城悄然远遁藏于城外,又该如何?”
“连举,你先前不是一直质疑我们攻打这座固始城的意义么?为何现在却又这般坚持要拿下这座固始城?”韩拔陵脸色平静,淡淡的问道。
屠连举心中一冷,接触这么久,他也算是比较了解这位镖师出身的主帅了,若是嬉笑怒骂,那说明他还算正常,但是平静如恒,也就意味着他起疑心了。
“陵帅,先前我不太赞同攻打固始,是认为我们的目的地是寿州,固始对于我们如鸡肋一般,价值不大,但是我们现在连挫于固始军之手,大涨了固始军军威,也挫伤了兄弟们士气,若是不能拿下固始,不但影响军心,而且极有可能让固始军坐大,成为我们背后的祸患。”
“坐大成为我们的祸患?”苟三子嗤之以鼻,“老屠,你这话从何说起?我们进军寿州,莫非这固始军还能尾随我们而来?莫不是我听错了?”
苟三子的话一下子得到了其他诸将的响应,这固始军全凭据险而守,何以敢言坐大成患?
何况焰军这一去淮南便是龙入大海,虎归深山,日后会不会西返都还是个未知数,固始军坐大也好,完蛋也好,都与焰军关系不大了。
屠连举眉头微皱,这帮粗人,目光短浅,根本看不到焰军日后发展势头。
固始军眼下看似弱小,但是经此一役必定声威大振,屠连举有一种直觉,那就是这固始军日后定然会崛起,也必定会成为焰军发展壮大的一个心腹大敌。
只是这种言论这个时候说出来也无人相信。要想打动他们还是只有用最直接的利益来勾引他们才最现实。
“陵帅,诸位,今日一战,固始城墙已屡屡被破,我们差的就是最后那一击,一夜之间固始不可能修复,明日只要我们倾尽全力,破城易如反掌!”屠连举游目四顾,“固始有光州官廪,藏粮不少,如今光州各县不少惧怕袁氏掳掠的士绅富户均已逃入固始城中,若是能破城,收获必定巨大,五百骑兵不足挂齿,改变不了固始城的结局,莫非诸位就打算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在我们手指缝中溜走?”
屠连举这一番颇具煽动力的话语在众将中又引起了一阵争议,毕竟这一战走到这一步,损失不小,如果不能攫取一些回报,部下士卒必然不满,只是这一战是否像屠连举所说那般简单,这却颇让人费思量。
帐帘被掀了起来,众人目光都落在了前来禀报的士卒身上:“固始城内来使求见!”
当江烽踏入大帐内时,来自周围的目光或凶狠,或惊诧,或狐疑,或愤怒,居中正座的长须男子浓眉深锁,目光深沉。
“江潮见过诸位军帅。”略一拱手,江烽借用了自己已故兄长的名字,略作化妆的他看起来比本来面目更年长一些,这也是防止蚁军中有见过自己面目者看穿。
“江潮?江烽是你什么人?”韩拔陵反应很快。
“乃是某弟。”江烽大方的道:“江某受固始军所托,特来见韩帅,希望韩帅不要一误再误,尽早启程东返。”
来此之前,江烽已经小心的化过妆,尤其是在头发和眼角等处作了一些伪饰,脸色也有姜黄水浸洗了,使得脸色变得更黄,即便是庄瘸子本人在场,也不虞被认出来。
第一卷 第一百零四节 交易,诱饵
韩拔陵笑了起来,这个家伙还真是够大胆,敢在自己面前用这种言词说话,看来固始城中还是有些人物,至少眼前此人的胆魄就鲜有人能比。
“我倒是想听听我怎么一误再误了?”
“固始与焰军素无仇怨,并无意与焰军结怨,为何焰军却要攻打固始?固始虽小,但固始军守土有责,却不容外敌随意侵犯,吾弟江烽已率全军在固始民众万人面前立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若是韩帅当真要想越城而过,那便只能踩在固始军每一个士兵的尸体上过去。”
江烽并没有刻意渲染气势,语气平和,但是缓缓道来的言语却不容置疑,就连骄悍如仇万春、跋扈如苟三子都能听出对方言语中的决绝。
“我焰军一呼而起,拥军十余万人,因何而生?其间道理毋须我多言,而军士须穿衣觅食,我等但求衣食而已,非为其他。”韩拔陵平静的道:“你若欲以大义天理来劝说韩某,韩某劝你休要浪费唇舌,韩某麾下数万人要活下去,那便要按照我们自己确定的道路前进。”
“韩帅果然爽快,好!但韩帅以为攻打固始是否划算呢?”江烽微笑道:“固始官廪存粮不过千余担,今新粮尚未收,固始军就食尚且困难,何以供给焰军?且固始民众同仇敌忾,万众一心,焰军若是要强行逆天之事,能否得逞姑且不论,固始军民唯有战至最后一人!望韩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