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打仗是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有一定道理,但也不完全准确,需要根据实际情况而定。像蚁贼这种,因为他们是围城而战,有相当充足的兵力保证,第一天主要还是以试探性的战斗为主,第二天恐怕才是真正的考验,甚至可以说是定生死的一天。蚁贼首领肯定也会考虑他们自身的士气斗志能坚持多久。至于说第三天及其以后,我觉得如果我们能够挺过第二天,他们的士气肯定会受到很大打击,但还能不能重新鼓起来,就要看他们的将帅本事了。”
黄安锦的观点颇合江烽之意,但黄安锦提到的蚁贼通过第一天的熟悉战况,恐怕攻击力和攻击效率都会有较大提升,如果蚁贼首领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恐怕也会把第二天作为真正决战之日。
第一卷 第九十节 底子
沉吟许久,江烽都没有拿定主意。
他原本之意是要等待第三日才将杀手锏拿出来,但是现在看来,恐怕蚁贼会在第二日就要拼命的可能性很大,而固始军恐怕也未必能够坚持到第三日,自己还是有些高估了固始军的战斗意志。
如果蚁贼明日要拼命,自己先前的准备是为第三日准备的杀手锏,甚至可能没用上就要出状况,也许就这个失误就要酿成大祸,自己就需要另做准备才行。
想到这里,江烽又禁不住掂量,如果提前用了杀手锏,那么蚁贼会就范么?能不能一击给予对方在作战意志上以致命一击?
二万多蚁贼,两日血战,哪怕己方再是依托各种设施给予对方以重大杀伤,但是伤亡几千,也难以伤其根本。
江烽很清楚,如果对方一意孤行非要拿下固始,固始是守不住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提前发动杀手锏予对方作战意志上的打击未尝没有好处。
起码能示之以威,避免对方受创过甚而恼羞成怒,以至于为了挽回颜面而不惜一切代价拼死一战。
想到这里,江烽心中已经下了决心。
黄安锦一直在注意观察着这位年轻的虞候大人。
作为一个在光州牙军中不太受欢迎的角色,黄安锦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和劣势。
年轻时候的暴躁性格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影响,现在已经三十好几的他没有太多机会再栽筋斗了,再锋利的棱角经历了挫折后也会被打磨得平滑圆润不少。
这一战如果蚁贼攻克固始,那自然不必说,但如果固始守住了,黄安锦有一种预感,恐怕眼前这位虞候大人在固始城里一言九鼎的地位就会稳固了。
而从这位虞候大人层出不穷的手段和表现出来的深谋远虑,黄安锦觉得只怕固始只是江烽踏上台阶的第一步而已。
江烽对他的招徕之意他很清楚,他也明白江烽让自己执掌固始军前营未尝不是一个考验,考验自己整合部卒和练兵的本事。
正因为如此,黄安锦在执掌前营之后所花的精力比任何人都多,而前营中因为吃不下这个苦的逃兵也远胜于其他几个营,甚至比江烽的左营还多。
他需要抓住这个机会,这是一个一遇风云便化龙的机会,云从龙,风从虎,也许有人天生就是龙虎之姿,那么他黄安锦也很想当一当紧随龙虎而上的云和风。
“安锦,前营情况怎么样?”
“还行,前期准备工作还是很有效,兄弟们都有心理准备,当然打得很惨,但我琢磨着经历这一战后,前营剩下来的兄弟,就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军士了。”
对于自己手底下的这帮兄弟,黄安锦还是很有底气的,都是自己一手一足亲自操练出来的,他心里有数。
“看来你对你的兵很有底气啊,听说你是用你在白马寺练僧兵的办法来操练士卒?”江烽笑了起来。
光州白马尖多云寺和洛阳白马寺渊源很深,黄安锦自幼在多云寺出家,一直到二十多岁才因母亲生病还俗侍候母亲,母亲病故之后加入光州牙军,所以对白马寺僧兵训练手法很了解,用之于前营操练,的确让很多士卒难以适应。
“虞侯大人,前营既有旧军,旧军还分光州旧军和固始旧军,亦有新兵,形色驳杂,难以统一,属下也唯有一视同仁,只看训练结果,能胜任则罢,不能胜任那就得练到能胜任方能过关,其间难免有得罪人之处,望大人谅解。”
黄安锦一番话倒很有点儿不卑不亢地味道,让江烽也颇为满意。
“各营操练之法不一,那是各营指挥的权利,我不过问,我只看结果。”
江烽也知道这年头各人有各人的训练之法,自己也无法强求一致,他的标准就是只看战斗力和纪律。
黄安锦操练之法过于苛酷,许多老军都难以适应,很多人都吃不消,但是从今日表现来看,前营表现出来的适应能力却是最快的,甚至比谷明海的中营和自己的左营都要好。
“那就谢谢大人的理解了。”黄安锦抱拳一礼,他也知道不少老军跑到江烽面前叫苦告状,尤其是一些原来江烽的素识,不过他相信江烽在这个关键时候是不会被这些所左右的,除非江烽真的不是个干大事的。
“安锦,你我之间无需这样,你应该知道我的态度。”江烽双手摩挲着刀柄,沉吟了一下,“恐怕你也看到了,我们固始军现在看起来架子不小,但是从今天的战斗力表现来看,很是堪忧,而且如你所说,恐怕明日一战我们的弱点还会暴露出来更多,我很担心蚁贼明日还会表现出更多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东西来。”
黄安锦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什么,江烽也看着对方,等待着什么。
“大人,我觉得我们士卒数量对于固始军来说已经足够了,关键在于战斗力的提高,而这其中主要还是我们的军头力量明显偏弱,我们在这方面的底子太薄了。”黄安锦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军头这个词语在这个时代是有特定含义的,而且亦有广义和狭义之说,狭义是指各地节度使、巡阅使这种高级别的军阀,而广义则是指执掌军队的各级军官力量,从都头到指挥再到虞侯以及更高层面。
黄安锦所指的军头当然是指广义。
也就是说固始军的军官架子不够强,从队正到都头再到指挥使,相比纵横中原的梁军,横行晋地和塞外的晋军,还有号称河朔三雄的hb三大镇军,以及雄踞兖郓沂密四地的泰宁军和盘踞青淄的平卢军,以及独霸淮北的感化军,这些在中原风光一时的镇军其骨干军头都无一不是武技精熟者,固始军的军官实力都和这些镇军不在一个水平上。
可以说在这些镇军中军官的提拔基本上都是和其自身武技高低息息相关,尤其是干到指挥使以上诸如虞侯这一级别的将领,都是在无数惨烈的战争中脱颖而出的,在武技上都有几分水准,纵然达不到登临天境的水准,也相距不远。
相比之下,像南方诸镇在这方面的资质水准就要略逊,哪怕是号称淮南雄军的杨氏吴军,都要略逊一筹。
第一卷 第九十一节 要拼命了!
事实上这一点,江烽也是心知肚明,固始军在这个方面素质上就要逊色不少,毕竟固始军原来只是一支州军,本身就先天不足,甚至连光州军距离一支镇军标准都还相差甚远,尤其是固始军缺乏一个能够真正扛得起大旗的角色,一个中流砥柱式的角色。
也许在权谋和指挥甚至是威信方面自己都已经在固始军中赢得了尊重,但是这还不够,在武技方面,这还是自己的一个最大软肋,同样对于固始军中其他高级军官来说,武技方面也同样是一个非常明显的短板。
整个固始军中无一人天境高手,这也导致了像袁无畏和杜立这种强者可以在固始军中如砍瓜切菜一般出入无人之境,可以说那一日早上如果不是靠天焰神弩唬住了袁无畏,下午不是靠杜立及时赶到,一切早就不存在了。
从某种程度上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一支军队,一股势力,有无天境高手,也就决定了你这股力量这支军队是否具备独立的实力。
而现在固始无疑就处于这种尴尬的状态。
蔡州袁氏来收编被拒绝了,而鄂黄杜家对是否真正插足光州还有些犹豫不决。
这固然是因为杜立出兵固始并未经得杜家同意,另一方面也还是因为杜家自身内部尚有隐忧,对于出兵北上还有很多顾虑,短时间也不具备北上的实力,也不愿意因为涉足固始而与周边诸如淮南巨擘杨家和淮北大豪时家交恶。
这种情况下杜家其实更希望固始保持一个半独立状态,依靠杜家,但是却又保持一定独立性和自保能力。
这样一来杜家既能对其发挥影响力,但是也能避免因牵扯过深而导致在发生一些不可预测的事情时被卷进去而无法脱身的风险。
固始交恶于袁家,但是却又无法得到杜家毫无保留的全力支持,那么一旦真的有事,固始自身又不具备自保能力,这就非常危险了。
所以黄安锦很含蓄的提出了固始军客观存在的问题。
“安锦,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你应该明白,有些东西不是能一蹴而就的。”江烽以手抚额,苦笑着道。
“大人,我感觉您给我的点拨对我进境很大,我自幼在多云寺修行,自认为在元力玄气的修炼底子还是打得比较扎实的,但还俗之后缺乏名师指导,所以进境慢了下来,可大人指点我之后,我这段时间进境不小。”黄安锦沉吟了一下,“我和大人也切磋过,感觉大人的功底相当深厚,而且已经到了接近天境的水准上,为什么大人不寻求尽快突破呢?如果能够突破这个瓶颈,那大人的造化必将是另外一个境界。”
江烽虽然和黄安锦切磋过几回,但是更多的还是在武技上的交流,像这样坦诚相待的对话,还是第一次。
他觉得自己之前似乎对黄安锦的了解还不够深,像黄安锦能够说出这一番话来,显然不是一个单纯的还俗和尚或者牙军都头那么简单,这里边肯定还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东西。
看见江烽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黄安锦也知道江烽肯定在等待着后续的话语,想了想才道:“我在多云寺出家修行期间,除了拜师慈云大师外,白马寺监寺慈定大师曾来多云寺暂住修持,我曾得他指导两年,受益良多,后我还俗之后也曾前往洛阳白马寺中拜谒,在白马寺中又暂住一年,……”
江烽点头,这才符合常理。
白马寺乃是中原首屈一指的大寺,其监寺乃是三纲之一,自然不同凡响,无论是律法还是武技都绝对是出类拔萃的角色,只是不知道黄安锦如何能入了慈定的法眼,有了这番造化。
“唔,安锦,我也知道这个情况,只是现在我那还有多少心思来考虑修炼啊,一切都得等咱们过了这个坎儿再说。”
江烽倒是把这个事情记在了心上。
这个时空中,虽然经历了多次灭佛运动,但是佛门势力依然不可小觑,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也愿意寻求这样一个奥援,尤其是在白马寺和梁王朱允之间的关系并不算好的情况下,白马寺也一样在寻找着伙伴。
当然,就目前来说,固始军还是太孱弱了一些,不太可能被白马寺这样的大寺打上眼,但毕竟这是一个门径。
黄安锦对自己的提醒也的确值得深思,武道修行上的瓶颈已经成为一个极大的制约,不仅仅是对自身的制约,同样也对固始军的壮大成为了一大制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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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江烽也没有料到这一场恶战竟然来的如此凶猛如此暴烈!
一夜的休整似乎又让这些蚁贼们恢复了元气,仿佛完全忘却了头一日在城墙下尸横遍野带给他们的伤痛,甚至他们表现得比头一天更加凶悍狂暴。
三个时辰不到,城墙便三度被击破,涌上来的贼兵真如蚂蚁一般,如果不是江烽亲自率预备队强行压上将那最后一帮如野狼一般嗷嗷狂叫着扑上来的蚁贼顶出去,只怕这固始城就真的要换主人了。
看样子黄安锦判断的没错,蚁贼是要拼命了,是要打算在今天决一胜负了。
江烽判断这可能也是因为对方士气难以支撑太久,三天也许都高估了对方,对方也意识到了,索性这第二天就要拼命了。
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失血之后的少许晕眩让江烽觉得天空并不算太刺眼的阳光都格外难受。
他一手抚在垛口城砖上死死的盯着城墙下,三百米内丢下的尸体绝对不下四千具,密密麻麻,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木屑,掺和着星星点点的酱紫色血迹。
破碎的橹盾和尖顶木驴随处可见,间或还有仍然在燃烧的木驴在散发浓浓的黑烟,两名来不及逃出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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