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对于我们来说,这一仗一样不容有失啊,徐州之战关乎君上下一步大计,你应该知道君上的胸怀绝不仅止于徐州淮北这么简单。”梅况挥手示意旁人退开,只剩下两人,“徐州之战一结束,我们也许会获得一段时间的休整期,但是我以为这段休整期恐怕不像很多人想象的那么长,君上的眼光也绝不仅仅只局限于中原争霸那么简单,……”
梅况的话让秦汉若有所思,好一阵后才慢慢道:“君上莫非是担心契丹人?”
“老秦,你在平卢军多年,对契丹人应该有更深刻的印象才对啊。”梅况微微点头,“我听君上说过,李唐失国,带来的不仅仅是中原混乱那么简单,而是给了北地胡人一个莫大的机会,稍有不慎,也许又会让我们中土沦落到和四五百年前五胡乱华一样的那种惨状,那我们就会是历史的罪人,所以他说他绝对不允许那种局面的发生,你看到我们淮右为什么马不停蹄的不断追逐扩张,有时候我们都觉得可以缓一缓,但是君上说缓不得,也许落后一步,未来我们就要付出几倍甚至几十倍的代价。”
“君上对契丹人这么忌惮?”秦汉皱起眉头,“我在平卢军生活多年,的确契丹人在河朔那边很猖獗,在平卢亦是耀武扬威,更为麻烦的是现在在北面混不下去的那些契丹穷汉都纷纷南下,和我们汉人的矛盾不断加剧,而地方官府却惧于触怒契丹人,所以每每忍让或者偏袒契丹人,这更增添了这些契丹人的气焰,但你要说这些契丹人有多么了不得,那也不见得。”
“不,君上说过,我们看到的不过是表象,要透过表象看本质,契丹人这样大规模南下,契丹贵人岂能不知?他们不但不制止,反而为这些契丹穷汉南下提供便利,一方面是急先锋,另一方面亦可相机行事。”梅况对江烽的眼光一直是深为佩服的,很多时候都是后来细细品味才能慢慢悟出其中道理。
“相机行事?”秦汉咀嚼着这个词语,若有所悟:“君上这个观点很是不同,契丹贵人将这些穷汉从北方变穷地区驱除南下,一方面可以借势霸占我们汉人肥地沃土,这是蚕食之策,让我们汉人不得安生,对自家官府亦是产生不满情绪,酿成治安问题,另一方面契丹人则可以利用这种不满情绪破坏官府威信,如果官府对契丹人稍有处置,他们便有借口介入,寻找机会滋事,甚至引发战争,只要机会成熟,他们随时可以借机寻衅起事。”
“对,君上也是这个意思,这些契丹人极为狡诈,长期在变穷荒地生活,让他们性格粗野残暴,以打仗为乐,我们汉人这些方面确有不如,若是不早日做准备,日后定要成为我们的大患。”梅况霍然道:“君上也就是看到了这一点,才要急于北上,否则我们安全可以坐观李和蚁贼打过你死我活,然后顺手收拾残局。”
秦汉想明白这个道理,亦是大为叹服,这便是差距,无论是平卢王守忠还是吴地李,亦或是大梁和蔡州袁氏,何曾想过这些道理,只知道为自家利益打生打死,却从未为整个汉人的未来考虑过。
江烽虽然崛起不过三四年,但却能深得麾下来自各地各部的属下信任爱戴,并非无因,像梅况这等强者,本身就不是光靠利益所能让其折服者,如今这般忠心于江烽,自然有其道理。
二人正在思考间,却看见城墙上田春来疾步而来,“春来,南门情况如何?”
“都准备停当了,就等感化军来尝尝滋味了。”田春来笑着道:“不过咱们的布防重点还是在北门,我估摸着南门顶多也就是感化军佯攻牵制我们力量罢了。”
“那也正合我们之意,那就看看各家神通显摆出来,试试道行吧!”梅况傲然道:“我们淮右道藏所在这方面从来不惧任何人!”
看见将帅们谈笑风生,意气风发的模样,周围的士卒们也都被其感染了,原本还有些紧张的情绪也慢慢放松下来,自信心也不知不觉的树立起来。
可以看得见当一堆黑点,慢慢在地平线上出现时,敌人终于出现了。
一堆黑点,逐渐变成一条黑线,然后变成一团,沿着驿道不断扩大,犹如水墨图上浓墨重彩的一点,然后涂抹成一片。
骑兵开始出现在两翼,依然十分谨慎,斥候来回奔行在视野可见的范围内,唿哨声此起彼伏,但很快这些黑线就停了下来。
敌人要开始扎营了,逼近到如此近的地步才开始驻足,也显示出敌人对这一战的决心,不过在梅况他们看来,这不过是一种心理战罢了,要战便战,等待已久了。
在北门布防的是右一军和右二军,水军第一军作为预备队,而水军第二军则负责南门和其他城墙部分的巡查,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按照常理,感化军兵力充足的情况下,多半会是选择两到三处作为突破点发起进攻,但由于符离城雄峻,可供突破的弱点并不多,其中更适合展开进攻的当然是南北两门,尤其是北门。
如果要以一力降十会的方式来进行,当然会是选择北门作为主攻点为佳。
感化军也不例外。
第五十三节 火起
尚云溪阴郁的眼神投射在眼前这座雄城城门楼上。
气机感应,他能感觉到城门楼上有着武道实力不逊于自己的强者,而且似乎还不止一人,这让他也是又惊又骇。
淮北感化军中,武道实力进入小天位者,首当其冲应为姚承泰,自己与姚承泰在伯仲之间,其次才是时酆,但时酆沉迷于酒色间,这几年武道水准不进反退,现在就算是还在小天位境界内,估计也只是看看踏过门槛了。
而卢启明和俞明真二人也是小天位门槛内的狠角色,但他们只能说刚刚踏入小天位门内,战力都还处于不稳定期,起伏较大,发挥不好的情况下,甚至难以发挥出小天位实力,所以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养固。
淮北由于局势的混乱,职方馆的力量也遭到了很大削弱,加上各部细作斥候都各行其是,而且互不隶属,也鲜有相互交流沟通,所以在情报收集能力上与周围邻居们相形见绌,更无法与淮右这种极度重视情报搜集的藩阀相比。
对于这支从汴渠突袭通桥,又迅即攻占符离的淮右军,尚云溪到现在也还不太清楚其实力构成如何,只知道应该是来自淮右水军为主,而淮右水军的头号武将便是梅况,而梅况已然具有了小天位实力他还是知晓的,另外一个淮右水军的强者田春来印象中距离小天位境界还有一段距离,那城楼上另外的小天位强者又会是谁?
但敌人敢于攻占符离来阻截自己,尤其是在获悉了己方的两万多大军情况下,依然摆出了这幅阵势,说明对方也是有底气的,这也是让尚云溪心里有些打鼓的原因。
“尚帅,就地扎营么?”旁边一个面色黝黑的武将宏声道:“儿郎们赶了这么远的路,寒天暑热的,都有些吃不消了。”
尚云溪有些厌恶的看了一眼这个家伙。
这家伙是时酆的堂弟时通,率领着时酆的四军牙军。
看看这帮牙军的表现,从徐州城里出来的时候还人模狗样,几天行军下来就原形毕露了,一个个气喘吁吁,走上一二十里地就狼狈不堪,大喊吃不消,这几日下来,连明知道自己仍然需要倚仗这支军队的尚云溪都难以抑制自己内心对其的憎恶情绪。
“那就就地选择合适地方扎营吧,时将军,安排你手下谨慎些,咱们眼前这帮淮右军不是善男信女,千万别大意。”尚云溪哪怕再不待见对方,毕竟也是同一战线上的盟友,还是善意提醒对方。
时酆对自己嫡系力量看得很紧,不容其他人插手,所有营指挥使以上的武将皆由他一手安排,而军指挥使更是清一色时家子弟。
若是单论保障待遇,牙军怕是感化军中最好的,有海州渔盐之利保障,自然无虞,训练也算过得去,唯一的缺陷大概就是鲜有战争经历。
就算是蚁贼打入淮北,肆虐经年,牙军也少有接战,偶尔那么几场交锋都是小规模的战事,这也是尚云溪最不放心的。
而且最让尚云溪腻歪的是这时通却是百般防范着自己,似乎是怕自己伸手进了牙军的领导权,架空了对方一般,这也让尚云溪颇为无语。
这等时候了,自己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对付他?纵然有也不会在这里,也不会选择这个时候,打赢这一仗才谈得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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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吴海山握紧手中的剑,看了一眼旁边仍然瞑目盘坐的术法师,有些羞愧。
好歹自己也是踏入天境的角色了,怎么定力却还不如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术法师?当然这个手无缚鸡之力是指对方的武力,并非术法一道。
这是一个隐藏好的阴坑,所谓阴坑就是从地面深挖的洞窟,但是表面重新通过术法固化后保持原状,但这个处于地下的坑洞通过特殊方式对地面进行土性术法安排,可以通气,但不影响地面的行动。
在这个阴坑周围三十步内,还隐藏着多个小型阴洞,阴洞表面一样也通过土性术法固化,但是阴洞中却储藏着大量火性术法物质。
这也是在夺下符离城之后,梅况立即就与术法师们商量研究出来的杀招。
敌军势大,如何挫其锐气,就是一个考究的问题。
淮右军是守方,而且无论是兵力总数还是总战斗力上都要弱于对方,这是不争的事实。
但是守方,实力弱于对方,并非就意味着无所作为。
在仔细勘察了符离城北面十里地范围内,梅况、秦汉等人都认为感化军会选择在这一区域扎营,那么这就是一个机会。
对于淮右术法力量的不了解,这将是感化军最大的劣势。
这种阴坑就是有针对性的提前挖设出来的,埋下大量火性术法物资,然后用特殊手法隔绝气息,防止被人觉察,待到合适时机,以术法师用玄神之力全面启动,引发爆炸和大火。
当然,这也就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要选准位置,将阴坑阴洞埋设在对方扎营位置,否则便是南辕北辙了。
淮右方的运气真不错,或者说梅况、秦汉他们的判断也很准确,当然这也和感化军根本没有想到这方面有很大关系,大军扎营位置选择本来很讲究,既要平坦,又要有水源,还要有利于防守,所以在摆放在符离城北面,又不能距离太远,所以可供选择的余地就真还不多了。
既然要做,当然就要做到家,淮右军提前两日在夜里开展作业,在判断可能会是感化军扎营的区域内,连续对多处区域进行作业,挖设阴坑和阴洞,并埋设火性术法物资,同时也提前让术法师和护卫人员潜入,以此等待敌军的到来。
现在敌人终于来了。
两万多大军要扎营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哪怕是选准了位置,要安营扎寨,也需要进行划分,尤其是像感化军这次出动的大军,分为尚云溪部的六个军和时酆的牙军四个军,分成了两大块,而每一个军多达两千多人,还有相当数量的夫子、驮队、辎重、装备物资等等,这等后勤安排布置极其繁复,所以从午后就开始安营扎寨,一直到入夜才算是勉强安顿下来。
考虑到这一战肯定会是一场恶战,战事迁延,恐怕也不是三五日就能见出分晓的,所以这种扎营和寻常行军中的扎营自然也就不一样,尤其是各种物资驮马的分配安排也都更为精细规范。
夜已深,整个绵延几里地的营区终于慢慢安静了下来。
面对着符离城一面无疑是防范最严的,壕沟、拒马、营栅,一应俱全,除了吊斗高悬,火把将营寨外百余步都照耀得如同白昼。
营区内的巡逻队还在警惕的巡逻着,以防意外,这种夜间本来就是最为危险的,无论是敌人夜袭,还是营啸,很多时候都很难防范,一旦出事,那就是大事。
吴海山将身体紧靠在泥土中,仔细的倾听着。
白日里头顶上有些动静,应该是有人在这附近扎营安寨,还有人喊马嘶的声音,更像是一处辎重屯放点,不过旁边这个术法师却显得很镇静,似乎胸有成竹。
盘算了一下时辰,这已经该是寅时刚过了,也就是半夜时分,正是起事的好时候。
“方兄,是否可以了?”吴海山知道自己这一次任务的目的,他的任务就是观察局面和保护这名术法师要在起事之后,利用混乱局面逃出去。
“唔,差不多了。”方铭达伸了一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身体,开始有条不紊的整理着受伤的术符和符,“那就有劳吴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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