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州?”王邈一愣怔之后笑了起来,明白对方消息滞后了,“不,某的确在蔡州呆过,时间很短,就一两月时间而已,后便离开了。”
“哦?”罗邺颇感惊讶,他一直以为王邈可能是替蔡州袁家来河朔延揽的,没想到王邈居然没有在蔡州了,“王大人离开蔡州了,恕某孟浪,可以问一问原因么?”
“呵呵,罗大人可是觉得某离开蔡州有些草率?蔡州这么得王大人看好?”王邈也感觉到了罗邺的些许心思,心中微动,但表面却半点不露。
对于王邈的反问,罗邺倒不是很在意。
眼下时局动荡不宁,作为武人,特别是自将一军的武人,自然要关注各地形势变化。
尤其是现在卢龙面临契丹人南下,要说他们这些被排除在权力中心之外日益被边*缘化的诸军没有一点心思当然不可能,所以对去年发生在中原的大战也是格外关注。
蔡州去年的表现在很多人看来也是可圈可点,虽败犹荣的,在很多武人眼中,能够与大梁这个庞然大物一较高下,而且还遭遇了中原另一强藩南阳的夹击,最终还能全身而退,堪称强悍。
要知道在那一战中大晋和泰宁军的表现都有些让人失望,蔡州军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应战占到一半以上的梁军和主力尽出的南阳军。
这等情势之下,最终袁氏仍然完整的保留了整个蔡州,只是退出了他们一度控制的半个陈州和光州而已,而光州和南陈州相对于袁氏的根基所在蔡州来说不值一提,丢掉也无关大局。
“王大人,蔡州去年的表现难道不算什么?中原还有几个藩阀能与大梁抗衡?连大梁和南阳联手都没有能奈何蔡州,难道蔡州还不值得看好么?”
罗邺嘴角微微一撇,听兄长说这位王九郎心高气傲,很有点儿睥睨众生的架势,只可惜成德王家早就成了史,哪怕张氏一族再是不济,这河朔也早已经轮不到王家来说话了。
“唔,若是单从这个角度来说,蔡州袁氏倒的确是值得夸赞的。”王邈没有被对方的挑衅所影响,淡淡的笑道:“不过最终的结果蔡州袁氏还是没有能笑到最后啊。”
“呵呵,王大人这是要以一仗的成败来论英雄了?”罗邺反问。
“史本来也就是以成败来论英雄!像刘邦这等乡野无赖能开创大汉一朝,难道不是因为他成功了?苻坚若是一战而下江东,谁又敢说他是个好大喜功的草包?”王邈毫不客气反驳。
被王邈的话给挤兑得有些无法反驳,罗邺窒了一窒,涩声道:“蔡州在去年那一战中固然没有全胜,但是起码他们以弱抗强,捍卫了自己的荣誉!”
“荣誉?荣誉值几个钱?荣誉能换来南陈州和光州么?输了就输了,没什么好说。”王邈不屑的道:“就像第五军和第六军一样,荣誉能换成黍麦钱银和布帛么?能填饱肚皮,御寒保暖么?”
罗邺勃然大怒,颈项上青筋毕露,站起身来,以手按刀:“王大人今日莫不是专程来羞辱某?”
“罗大人觉得某这番话有无失实?”王邈微笑着问道:“羞辱一词用在说实话上,恐怕有些过了吧。第五军和第六军本来皆是抗御诸胡的中坚,共为袍泽,却未曾想到为了几袋黍麦几许钱银白刃相向,某闻后委实难以想象,可这又是发生在面前的现实,某不知道罗大人在面对这种事情时如何做想。”
罗邺脸上青气闪过,目光如炬,“王大人,看来今日你是有为而来啊。”
“当然是有为而来,但是某有为而来那也要看人。”王邈毫不客气。
罗邺慢慢坐下,压抑住内心的怒气,努力让自己情绪恢复清明,“那某愿闻其详。”
“罗大人,你觉得像如今这等局面,第六军又能支撑多久呢?”王邈平静的问道。
罗邺能隐约感觉到王邈话语所制,也不讳言:“王大人,这不是某能决定的,但如你所想,情况的确很糟糕,补给不足,将士疲堕,奈何?”
“某知道罗大人自己完全可以辞官回乡,东光罗氏也算是沧州望族,但罗大人怕是舍不下一干袍泽兄弟,所以某来此,便是想要为罗大人指一条明路。”王邈语气陡然提高。
“明路?哼,王大人可以要某带领一帮兄弟投效他处?”罗邺脸上似笑非笑,“可王大人可曾想过第六军一干兄弟的家人亲眷皆在卢龙,岂能如此简单一走了之?”
“若是无此把握,某又岂敢自夸是一条明路?”王邈泰然自若的道。
“哦?”王邈的自信让罗邺大为吃惊,甚至有些不可思议。
对于他们这些家眷亲族都在卢龙的人来说,最大的问题就是他们的这些家眷亲族,无论投效哪里,都有可能遭到报复,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像周遭的泰宁、平卢,以及更远一些的蔡州和淮北,这些都是和河朔三镇关系不睦,或者说敌对关系的,但要投同属河朔的魏博军,那又毫无意义了,魏博军的情况比卢龙军好不到哪里去。
看见罗邺疑惑不信的目光望过来,王邈淡然一笑:“罗大人可是不信?”
罗邺思路急转,成德军张氏一直是大梁支持的,王邈投效大梁的可能性不大,哪还能有谁?
河东大晋?要让和大晋打了这么多年仗的罗邺去投大晋,那又是罗邺无法接受的,而且卢龙军这边也不会允许。
“这……,王大人,你倒是真的把某给考住了,某想不出来王大人是来自何处了。”罗邺语气里有些迟疑,他的确想不出还能有谁能充当王邈的主君。
“淮右。”王邈轻轻吐出两个字。
“淮右?!”罗邺脑袋里转了几转才算是明悟过来这淮右是指谁,讶然:“王大人,你说那江烽?嗯,光浍寿防御守捉使?你代表他而来?”
“没错。”王邈点头。
“王大人,我记得家兄曾说你去了蔡州,而你现在代表淮右,莫非你觉得蔡州比淮右更有前景,更值得投效?那江烽不过是庶族白身,走了大运,你居然会投效他?!”
罗邺简直无法置信。
蔡州袁氏好歹也是有二三十年底蕴的大族,而且蔡州麾下十一县,占据中原腹地,地广人稠,土地肥沃,而且他也久闻袁氏人才辈出,所以才能与大梁抗衡,没想到这王九郎居然能舍蔡州而就淮右。
那江家子就有这么大的气概能让王邈投效?
从乃兄那里他也得知这王九郎不是易与之辈,等闲之人根本不入其眼,为何却愿意投效那江家子?
虽说那江家子得了光浍寿防御守捉使的名头,但名头不代表实力,纵然得闻其夺下了寿州,但是这也不代表什么,他不认为这淮右就能成就大业。
“看样子罗大人还是觉得蔡州更值得一顾?”王邈笑了起来,“没错,蔡州实力不俗,某也在蔡州呆了一个月,但蔡州恐怕非你我这等外人所能久居,袁氏更看重其本家之人,最起码也当是蔡州人。”
虽然只是简单两句话,罗邺就明白了其中含义,心中也是暗叹。
这也是应有之意,像袁氏这种本身就是蔡州望族,加之还有州中其他大族的拥戴,外来人要想在蔡州军中出头,自然就非易事了。
“纵然蔡州不合适,但那江烽又有何德何能,能让王大人投效?”罗邺百思不得其解。
“罗大人,江大人虽然寒门庶族出身,但能在一年多时间里拿下三州之地,且能游刃有余的纵横于淮上,你不觉得这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可思议之事么?”王邈笑着道:“或许罗大人会觉得某是在替自己主君脸上贴金,但是这却是摆在面前的事实,五倍蚁贼围城,败走;无为天王亲率大军来犯,落荒而走;南阳和蔡州虎视一旁,但江大人却能安之若素,且江大人颇得朝廷信赖,难道这还不值得一顾?”
见罗邺有些意动,面带迟疑之色,王邈进一步道:“再说了,若是罗大人愿意去淮上,我家主公扫榻以待,届时若是罗大人真的无意淮右,我家主公也承诺,去留任由。”
罗邺倒是不在意王邈所说这些,当兵卖命哪里都差不多,那江烽的确有些能耐,能在这一年多时间打下三州之地,定非等闲之辈,沉吟了一下道:“可我军家眷亲族……?”
“罗大人莫非不知我家主公与大梁交好,麾下诸将大多来自大梁么?”王邈轻笑道:“想必大梁与刘大人打个招唿,刘大人怕也不会留难吧?更何况南下淮右,对刘大人也算是一件好事吧?”(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节 渗透
江烽为寿州窑重新开窑点了第一把火。
随着火焰升腾而起,熊熊的火光映照在江烽发红的脸庞以及满足的笑意,似乎也印证着寿州瓷窑即将进入再度复兴的阶段。
对于江烽来说,寿州瓷窑重建复工实在太重要了,它将成为未来淮右军发展壮大的两大支柱之一,除了要将浍寿二州建成淮上粮仓外,寿州瓷窑也要承担起未来为淮右赚回大笔军资的重任。
王邈从河朔传回来的消息吓了江烽一大跳。
王邈在信中说虽然尚未彻底敲定,但是能有把握劝说南下淮右的河朔诸军都已经有五六千人马了,其中骑军数量占到一半以上。
只不过这些骑军的装备较为可怜,不但人均只有一匹战马,而且像马槊、横刀、战甲这一类作为骑军必备装备都基本上是残缺不齐,要补齐这些战马和武器盔甲装备,耗费不小。
至于说那剩下的几千步军,江烽一样欢迎,河朔来出雄兵,只不过河朔军在军纪上一直是个问题,但很大程度还是由于河朔三镇自身管理训练的问题。
只要来了淮右,江烽有把握让这些河朔兵在保持原有桀骜血性的同时,让他们锤炼成为一支令行禁止的精兵。
王邈还在河朔活动,按照他自己的预测,他会争取再游说劝说两三千兵力南来,河朔现在的局势非常糟糕,而对于淮右来说,这恰恰是最好的机会。
这些军队大多都是经过与河东大晋或者契丹、吐谷浑人作战的百战之兵,哪怕因为这几年里境遇不佳而日趋没落,但是却血性犹在,只要稍稍加以补充,重新恢复训练这些军队就能迅速恢复到最佳状态。
王邈在信中也谈到了这些军队南下可能带来的一些麻烦。
一是这样庞大一批军队南下,哪怕是分部南下,都需要考虑怎么来通过,或许河朔那边可以通过大梁那边来沟通协调,但是还需要通过蔡州或者淮北,这也是一个问题。
二是这些军队所牵扯到的家眷亲族,他们大多还在卢龙北部诸州,可能会有相当一部分要南下淮右,也有一部分会留在本地,这也需要通过大梁来与卢龙那边衔接协调。
三就是这些军队来淮右又会极大的增加本身就很拮据的淮右财政压力。
当下的淮右,已经不可能再像一年多前那样可以从大梁、南阳和鄂黄获得钱粮支持了。
南阳已经成为敌人,而鄂黄对淮右的态度也在变化,从原来的盟友变成了现在的疑虑,至于大梁,虽然还保持着盟友关系,但是随着淮右与关中关系的密切,大梁对淮右的态度也有些捉摸不定了。
没有了外部的支持,就只能靠自己,也幸亏还有波斯胡商的支持,但这份支持是建立在淮右局面要向好,同时要有足够的资源能让胡商们动心的前提下。
对于胡商们来说,这重建的寿州瓷窑无疑就是最重要的抵押品。
只要这寿州瓷窑能源源不断的烧出寿州瓷,那么胡商们就愿意源源不断的为淮右军提供军资,无论战马还是钱银,都不在话下。
从那个时空而来的江烽深知良好的财政与军事力量的关系,哪怕是在冷兵器时代,有着雄厚财政力量的农耕王朝一样可以抗衡来自北方草原上超强机动能力的游牧民族军队。
他也意识到了现在自己所面临的这个时代不同于自己原时空中的任何一个时代,术法一道的崛起甚至昌盛,已经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战争的规律,而术法一道的发展对资金的需求更是尤为重要。
现在的寿州,如果仅仅只是一个单纯的粮仓,哪怕要想支撑起完整的一厢军都不太可能,而如果能够将寿州窑彻底焕发青春,让其重返辉煌时代,那么别说支撑一厢军,就是两厢军也并非不可能。
如果再能将寿春的商埠效用发挥到极致,使其成为淮水流域真正的物资集散地,那么一切就不是问题了。
郑居眼中也是跳跃着精芒,丝毫没有了昔日的恹恹病容。
管家的回归,寿州窑的重建,无疑让郑家的分量在眼前这位防御守捉使大人面前重了许多,从这位防御守捉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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