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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锄禾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结辛苦……”私塾中,一群孩童正在先生的带领下齐声吟诵。
私塾外,一身补丁的李禾,正立在私塾旁侧耳倾听,浑然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天,自己早晨所站的阴凉处,此时地皮都已被当午夏阳晒得滚烫,黝黑的面膛上更是被晒得一片糊紫,汗透衣衫尤自不觉。
“哄……”先生宣布放学的声音还未吐全,学生们已经哄然散去,反应之快,全然不见平日应对先生提问时的鲁钝。'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啪!”一个巴掌突然从后面拍在李禾肩膀上。
正在默默记忆今日课程的李禾,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唬得兔子一样跳了起来。
“哈哈哈哈!”一阵刺耳的笑声在李禾背后响起。
“李黑子,又在这儿偷听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居高临下地对李禾道。
转过身来的李禾看清来人,一双浓眉立刻一跳,一股怒意在一对黑漆大眼中刚一出现,便被强自压制了下去,埋头就向外边走去。
“没钱,没钱就不要学人读书了嘛……哈哈哈哈!”身后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兀自不肯罢休,引得同伴一阵附合大笑。
听着身后传来的刺耳笑声,李禾双拳紧握,脚下的步子却是更快了。
一路疾行,穿过了片片水田,到了属于自家的田地,这才将埋了一路的脑袋抬了起来,胸膛巨烈起伏了数次之后,依旧怒色满面的李禾,已是肩膀一滑,将扛在肩头的锄头熟练地卸到了手中,开始了一天的田间劳作。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手中挥锄,口中朗朗,看着自己的汗水滴落水田,“谁知盘中餐,粒粒结辛苦!”李禾忽然觉得自己的嘴巴有些发咸,一仰头,似乎是被汗水迷了眼睛,眼角处,湿痕隐然。
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衫下,那颇显厚实的胸膛,让李禾看上去已经到了可以娶妻入伍的丁壮年纪。
其实,李禾今年才不过十四岁。
十四岁的李禾,是卧龙村一户普通农家的儿子,四年前,他还与其它村童一样,可以在头午的半天时间,进入私塾学习。
卧龙村地处川西重山之中,景色虽佳,与外界交通却多有闭塞。是以村中虽以汉人为主,人文风物却与中原不甚相同,倒是与同处巴山蜀岭中的羌、苗、藏寨多有类似。并不甚重文教,村中私塾教书半日,还只是农闲之时,一到农忙,便是这半日的教书时间也是没有。
可自从四年前父亲去世之后,母亲也因为思念亡夫而久郁成疾,年仅十岁的李禾便成为家中唯一的劳力,担负起了一家人的生计操劳。
即便如此,交不起学费的李禾,也依旧不改每天头午的学习时间,隔窗旁听,便是夏天雨下如注冬季雪飘鹅毛时,也从未间断。
今天的太阳格外毒辣,随着手中锄头翻飞,李禾汗如雨下,不一会儿便衣衫尽透,粘到了身上。
往日里,夏季劳作,李禾都会提前除下衣衫,只余一件犊鼻裈,今日不仅忘记,便是此时衣衫沾身,也是浑然未觉,只是一力的用力挥锄,一下又一下狠狠地锄着杂草,发泄着心中的情绪。
就在这时,叮地一声,李禾双臂一震,锄头不知锄到了什么硬物,竟被反震得弹向了半空,差点儿便将李禾给伤到。
缓了好一阵,李禾险险被震裂的双手,才稍稍恢复了一些知觉。
刚刚恢复行动能力的李禾,立刻拾起了自己的锄头,仔细检查起来,果然不出所料,木柄前端早已经被磨得薄薄一片的铁制锄头,此时只剩下了半截。
看着不能再用的锄头,李禾一声呻吟,张铁匠的价钱虽然公道,可从不赊帐的规矩也是出了名的,没有现钱,想让他修复锄头,那是想也别想,可若是不能修复锄头,今年的收成受到影响,没有足够的粮食换钱,下一季的播种又是个问题。
此时的李禾,早已经忘了那位村中纨绔的话语,一想到由一个锄头的损坏而引发的一系列后果,李禾的脑袋便隐隐作痛,抬眼处都是一枚枚满天飞舞的铜钱影像。
抱着一线掘到宝的希望,李禾拿着只剩半截铁头的锄头,将泥土一点点刨开,露出了刚才掘到的硬物。
看到那硬物后,李禾简直有了晕倒的冲动,将自己锄头震断的,竟然……还是一把锄头。只是这把锄头的尺码实在是小了些,这是一把用来采药的药锄,并不能用来锄地。自己的锄头好巧不巧,竟然锄到了这小药锄那不过孩童手掌大小的铁制部位。
这药锄刚一入手,李禾便自一声惊咦,心中暗奇:“好沉的份量。”
不过儿臂长短的小小药锄,竟让李禾拿锄的右臂膀明显坠了一坠。要知道李禾常年田间劳作,虽然只有十四岁,力气却已经不输村中成年的庄稼把式。相比于农耕的锄头,这袖珍的药锄,拿在李禾手中,便跟三岁稚童的玩具一般。
李禾一奇之后便是一喜,心头一阵狂跳,暗暗猜测:“这份量,难不成,这锄头是金子做的?”
匆匆收拾了断掉的锄头,将挖出的药锄贴身藏好,李禾急急赶回家去,掩上院门,又放出了自己从小养大的大黄狗警戒门户,这才将藏在腰间的药锄拿了出来,将药锄头部,在自家磨刀的砺石上磨了起来。
半日之后,李禾的眼前终于现出了金光,却不是那药锄发出的。李禾大半日水米未尽,更兼气累,一抬头,眼前一黑的同时,便有那金色的小星星冒了出来。
李禾只是听闻别人说过真金质重,却并未接触过黄金实物,并不知他此时手中的沉重,便是连锄柄都做成了金的,也没有这个份量。
可黄金性软的常识,李禾还是知道的。此时看着足足磨了半日的砺石面上干净依旧,锄面上也没有任何磨损的痕迹,便也死了捡到金子的心,只是将药锄杵在砺石上发了好一会子的呆。
“禾哥哥!”就在李禾发呆的时候,隔壁墙头上,突然冒出了一张红扑扑的小脸,“你今天怎么没来我家吃午饭,昨天可是说好了的。”
“悔儿妹妹,”李禾转头看向墙头,露出了一口好看的白牙,笑道,“是不是你没等到我来,便自己先偷偷吃了个饱?”
“才没有,”墙头上那张红扑扑的小脸更红了,一脸忸怩的道,“不过你捉的田鸡烤出来的味道实在太香,我就先尝了两只。”
“哈哈,还说没有偷吃?”李禾大笑,方才的苦闷一扫而光。
“禾哥哥!”红扑扑的小脸在墙的那一头一阵顿足,表示自己的抗议。
“哈哈!”李禾大笑起身,一脸宠溺地看着趴墙头的小丫头,心头涌起阵阵暖意。
“哎哟!”正在顿足抗议的隔壁女孩儿,脚下踩着的垫脚石头突然一歪,整个身子便向后边倒了过去。
“当心!”李禾身子一扑,便到了墙边,可还是晚了一步,只听得隔壁扑通一声,接着便是一声痛呼。
“无悔!”李禾胳膊在墙上一撑,敏捷地翻过了土墙,一脸关心道,“摔到哪里了?”
“脚,痛!”女孩儿指着自己的右脚,一双大大的眼睛,已经开始水汽弥漫。
“别怕,揉揉就好!”李禾一脸心疼地捧起女孩儿的右脚,轻轻捏揉起来。
李禾生性好学,这跌打手法也曾向那有经验的老师傅专门讨教过,只捏了几下,便让女孩儿因忍痛而紧皱的眉头松了开来。
女孩儿静静地看着李禾捧着自己小脚专心揉捏的样子,似乎是因为从脚掌处传来的阵阵热意,她的面颊开始飞起一片好看的红霞,目光便仿佛被微风拂过的黑色深潭,漾起一丝不易为人觉察的微澜。
“好些了吧?”李禾一抬头,正看到女孩儿瞅着自己出神的样子,不由一愣,旋即便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竟有些躲闪地避了开去,还握在手中的柔软小脚,也似乎多了一些其它的感觉,让李禾有些不知所措。
被李禾问话惊动,女孩儿双目一清,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一反往日的嘻哈疯癫,竟是有些忸怩地低下头去,摆弄起自己的衣角。
两人一时无语,最后还是女孩儿打破了沉默,低头唱起了一首童谣:“一只青蛙四条腿,”边唱边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叶包,递到了李禾手中,“两只青蛙八条腿,我俩……一人一半。”撂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女孩儿一下站了起来,癫着伤脚跑回了自家屋里。
李禾打开手中的荷叶包,便看到了四条烤得流油的田鸡大腿。
“一只青蛙四条腿,两只青蛙八条腿,我俩……一人一半。”重复着女孩儿刚才的唱词,看着手中特意留给自己的田鸡大腿,李禾的眼睛不由一热,冲着女孩儿闪入屋中的影子大叫,“说好了一人一半,可我的是大腿,你的是小腿,这不公平!”
“嘻嘻!”屋里立刻传来一阵好似自己得了便宜的笑声。
李禾也在笑,笑得无比开心,笑得泪流满面。
第二章 争执
“什么?”屋中女孩儿一声惊叫,“你要去山里采药?”
“这几天我娘就拜托你照顾了!”李禾点点头,将插着药锄的腰带紧了一紧,转身便走。
“娘,娘……,”女孩儿急得大叫,瘸着右脚赶上了李禾,一把抱住了便不撒手,“禾哥哥要去山中采药啦,你快来劝劝他啊!”'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无悔妹妹,”李禾被女孩儿从背后一下抱住,只感到身后一热,一股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竟让他脑袋一阵眩晕,便仿佛是九岁那年偷喝了老爸剩下的半壶老酒后,那种脚下踩了棉花的奇怪感觉。
“禾哥儿来了?”
门口突然响起的女声,让李禾神志一清,立刻欠身施礼道:“大娘,是我!”
来者正是女孩儿的娘亲。
“娘,你快劝劝禾哥哥,他说锄头坏了要钱修补,所以要进山采药。娘,前两天王家的二哥刚刚采药摔断了腿,听说便是好了也要变成个瘸子。”女孩儿急得满脸涨红,将李禾抱得更紧了。
“禾哥儿,我这里倒还有件东西,虽说不大值钱,几两银子倒也当得。”被李禾称为大娘的中年美妇,自头上拔下了一根白玉簪子,“明天我让无悔陪你进城,当得几两银子,在城里你也帮无悔置办身新衣服,剩下的你看看是不是给你娘请个好些的大夫诊治一下。补个锄头,张铁匠那里,用不了二钱银子。”说着便将那玉簪塞到了李禾手中。
无悔一家是在十年前搬来卧龙村,那时便只有这母女二人,村人只知这外乡来的美貌娘子姓杜,唤作九娘。女儿却是随了母姓,叫做杜无悔。
恰巧那时村中便只有李禾祖父过世后遗留的一处小院闲置,杜家母女便在此安顿下来,成了李禾一家的邻居。
李父在世时,便时常给家中缺少劳力的杜家母女提供帮助,两家关系本就极好。李父过世后,同为孤儿寡母的两家人,更是同病相怜,愈发走得近了。
最近两年,李禾更是揽下了两家人的田间耕作,这锄头一坏,干系的可是两家人的饭碗,杜家要出钱修补其实也并没什么不妥。
若是在父亲过世之前,以两家的交情,彼此接济周转一下,李禾也不会如此激烈的拒绝。
可一想到父亲过世后,母亲一人时常拔下那根初嫁时父亲送她的头簪,暗自垂泪的样子,李禾的心中便是一阵刺痛。大娘也是没了丈夫的可怜人,这玉簪自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拿去作当的。
“大娘!”两人推拒之中,李禾骨子里的犟劲儿也发作起来,说什么也要将手中的簪子塞回到杜九娘的手中。
杜无悔在一旁劝了半天,见李禾始终不肯收下玉簪,便也加入到娘亲的阵营之中,将玉簪拼命推回到李禾手中,却忘了自己脚踝的新伤,这一下全身发力,却是脚下巨痛,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悔儿妹妹!”乍听无悔呼痛,李禾伸手便去搀扶,却忘了自己与杜九娘正在推拒之中。
“啊!”这一回却是李禾大叫呼痛,伸出扶人的手背,竟被杜九娘手中的玉簪给刺入了肉中,手背肉薄,这一刺之下,竟是血出如注。
“禾哥儿!”杜九娘面无人色,一把拉过李禾的伤手,用手指按住伤口,口中急呼无悔取药止血,便是手中玉簪滑落地面,也未觉察。
便在这时,李禾突然感到自己脑中猛地一晕,竟是站立不稳,若不是有杜九娘拉着,便要跌上好大一跤。
这一下母女二人更是慌了手脚,却是无人注意到李禾突发眩晕的同时,一滴鲜血恰巧滴落到了腰间的药锄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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