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爷子一边招呼着,忽然瞥见了纪无双,差点没忍住拍自己脑袋,他还真是老糊涂了,竟然忘了纪柯二家之间那江湖修士都耳熟能详的血海深仇,如今两家人若是在天海里撞见,那真叫一个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若不是眼下柯家的势力远远不如纪家,怕是能直接掐起架来,族里的修士尚且如此,更别说作为纪无双毁去婚约最后在姐姐的婚礼上被屠去不少族人的柯亦梦,虽然两人现在看起来平平静静,不过他可不相信事实真会如表面这般简单,何况本就纠葛的关系再加上自家小姐在里面,光是想想他便觉得头疼,一下子也犯了愁,这么三个人放在他这个小茅屋里,可该怎么处理好?
柯亦梦本就心思灵敏,如今经历了两年的生死逃亡还有执掌古宗的四年磨砺,更是八面玲珑,一下子便看出了江老爷子的难处,轻轻在凌雪的柔荑上握了一下,意思是让凌雪放心自己,然后主动上前去笑道:“江老爷子哪里的话,亦梦与小雪的事搁到谁身上都要觉得难以接受,亦梦心里面明白的很,冰冻三尺不是一两天的功夫,就是今个儿老爷子说的再重点,亦梦也觉得理所当然。只是要教老爷子放心,亦梦虽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不过还是禁不住感到忐忑不安,如今人多热闹正好,忽然也不那么紧张了。”
江老爷子诧异的看了这位白衣飘然的柯家二小姐一眼,他感觉柯亦梦与当年黑漠时候的模样相比,确实是有了脱胎换骨一般的转变,笑道:“柯二小姐这小嘴真是越来越伶俐了,而且谈吐气质也与从前判若两人,这几年吃的苦应当也不少吧。”
柯亦梦轻轻摇头,说道:“这点苦比起小雪的,都不算得什么,老爷子若是想听,一会儿亦梦便说与老爷子听。”
江行远笑呵呵应道:“那感情好啊,正巧小雪也说说这几年都经历了什么。”
没多久便夜深了,外边寒风呼啸,几人进了屋里,柯亦梦说要给江老爷子尝尝她的手艺,说了一句便去鼓捣了,纪无双看着阔别重逢的江老爷子还有凌雪,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给柯亦梦打打下手,给两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江行远望着里屋给鸡拔毛的纪无双,还有专心切菜的柯亦梦,两人仿佛都没有看到对方一样,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放在一块儿,将这两个有着极深怨隙的人放在一块儿,他觉得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想了想,觉得大抵便是两个字,孽缘。
若非孽缘,曾经恩爱的两人何必几年前反目成仇,甚至还要牵扯上一个家族的存亡?
凌雪进入过纪无双的心魔识海,对其中的缘由明白的自然比江行远透彻多了,轻声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纪无双当初的情况颇为复杂,不过说到底,他做出的一切也只是一个溺水之人在临危中做出的自救反应,慌不择路寒不择衣,或许无可厚非,只不过在我看来,人活于世,有可为,亦有不可为,他这个人委实是十分了得,具备一切登临帝座的优秀品质,只不过过于偏执,容易剑走偏锋,或许也会发了疯似的喜欢一个人,然而他却做不来飞蛾扑火的事情,谁教这个江山如此多娇,相比美人,这百万里神州显然更加多姿多彩,舍了一条命,什么都没有了,谁肯做这样子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况且,保不定十几上百年后,自己拼了一条命换来的东西,却成了他人的一房禁脔,多糟心,这样的事情我可能干的出来,但换作他,却是不可能,毕竟我蠢,而他却精着呢。”
第五百九十九章 情为何物
一番话听下来,江行远总算是听明白了,凌雪这分明是看出来自己对纪无双的偏袒,才主动告诉自己为什么她不会选择纪无双的原因,只是他近来细细观察下来,却觉得纪无双这小子真是不错,虽然说知人知面难知心,但是凭借他已经看过一个甲子岁月沉浮沧桑的眼力,却觉得纪无双不像是凌雪所说的那种人,也许这其中存在着什么误解,也许是纪无双浪子回头,不论如何,光看这半个月点点滴滴的表现,他觉得纪小子对自家小姐是真心实意的好,若不是这样,哪个大人物有这份闲心不去关心那如画江山,只是天天有事没事来陪他这个老不死的唠嗑,中间还得花心思琢磨每一天的菜式,虽说动机过于明显,不过这小子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便告诉自己,他便是喜欢凌雪,坦率不墨迹,倒真是对极了他的胃口。
江老爷子轻轻抖落烟杆上烧的差不多的烟草,字斟句酌的开口说道:“小姐,我看的出来这纪小子对你是真好,人家要地位有地位,要修为有修为,你如今是妖皇,他是无双皇,瞧瞧,这该多门当户对,虽说我没出过天云国,不知道外面的神州大陆有多么广袤,不过我仍然清楚,这样的英雄人杰,就是放眼整个神州天下,提着灯笼都难找,我就怕小姐你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凌雪听见江老爷子差点没有将纪无双捧到天上去倒是也没有恼怒,只都是静静聆听着,她心里面亮堂的很,江老爷子一字一句都是为了她好,或许换作别人还可能为了攀上纪无双这个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而将她给卖了,但若是江老爷子的话,这一点决计是不可能的,对于一个曾经已经半只脚踏入过鬼门关的人来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道理再清楚不过,更何况老爷子在天海郡的地位,只要点点头,便能过上钟鸣鼎食的生活,不过人家没要,只是在这个十丈见方的茅屋里逍遥度日,不修仙不求道,只需要一壶青梅酒,两三斤白斩鸡,日子便能过的心满意足,他会觊觎纪无双带给的荣华富贵?
只不过江老爷子虽然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但凌雪对于纪无双委实是接受不能,倒不是她看不出近来纪无双心魔破去之后的转变,如今的纪无双比起天海无双殿一战之前的他已经好上了不少,多出一些人情味,至少不会再说什么落子无情的薄凉话语,只不过这些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与这个男人之间发生的一切也都是孽缘,既然已经决定去斩断,便不能藕断丝连。
凌雪轻声说道:“拼了命对我好的男人并不少,在我看来,哪个都不比纪无双差,只是江老,我并不是那感情泛滥的博爱之人,恰好相反的是,我的心并不大,只能放下一个人,如今这个人已经有了,她是个温婉善良的女子,或许在你们看来这很不可思议,但是对我来说,却觉得这一切顺理成章,我喜欢她,想要保护她、关心她,见不到她便会情不自禁的想她,我可以为她出生入死,上刀山下火海,就是那帝象森严的十万旌旗我也敢再去走上一遭。说到这里,或许你要说了,感情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我能为她摘星摘月,那她呢?我想说她同样可以做到,确实,她做不来一朝灭玄庭那样的大手笔,但是她能为了给我报仇硬是憋了一口气九十九魂脉聚元,凝聚魂脉的滋味想必江老也能够明白,当初我尚且感到犹如凌迟,更何况是根基比起我远远不如的她?她为了变强一次次出生入死,一次次从死人堆里走出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下子就坚持了四年下来,将当初青涩稚嫩的自己打磨成一支无坚不摧的穿云箭,冰冷而锋芒尽显,都说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她短短四年的功夫,便有了这般大的改变,该吃多少苦头流多少鲜血?当然,感情并不是这样比的,我之所以说这些,是想要说,我与她并非是在玩着小孩子似的过家家,我们之所以走到今天,只是情投意合的两个人历经重重考验水到渠成的结果。”
江老爷子抬眼看着自家这个小姐,真是无言以对,问世间情为何物,不就是生死相许四个字,正如凌雪所说,她们二人走到今天这一步极为不容易,而且在江老爷子看来,凌雪付出的绝对要比柯家二小姐来的多上许多,不过感情本来不就是这样子么,世间没有绝对的公平,两个人之间总需要一个变得卑微一点,再卑微一点,只是寻常男女之间,这个通常由男人担当的事情,如今让他家小姐做了而已,这真的是在胡闹么,尽管几十年的观念仍然抵触着这一切,但是江老爷子这时候也真的找不出任何能够反驳凌雪的理由。
屋里面柯亦梦手上动作微微一颤,她没有想到凌雪竟然可以做到这般如数家珍一般的将自己几年来的咬牙付出全然说出,要知道这些事情,她就算是在凌雪面前提及,也大都只是一笔带过,从未在这方面添加浓厚笔墨,如今让凌雪一一道出,她却不禁悄然抿紧了嘴,眼眶不争气的红了起来,倒不是心疼自己,而是为凌雪的体贴入微明察秋毫所感动,在她看来,她所做的这些事情与凌雪为自己做的一切比起来都显得太过不值一提,然而正是这样一件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凌雪却都记在心里面,这教她如何不心旌动摇?
纪无双也停下了手里还没忙完的活计,望着柯亦梦皓白纤细的背影半晌,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不过最终仍旧什么也没有提起。
凌雪柯亦梦二人在凌府里住下,这几天来的赶巧,不论是那个在中州归来的堂姐凌兰还是凌家家主绝龙侯凌霄,都没在凌家府内,两人也只是在府内陪着老爷子,至于那些当初得罪欺侮过凌雪的凌家子弟皆是一个个噤若寒蝉,走路都蹑手蹑脚,生怕引起凌雪的注意,想起当初的怨隙来,不过凌雪与江老爷子阔别重逢,想说的话几天几夜都说不完,就算真想要找他们的晦气,也会过段时间。
这几天来,纪无双仍旧雷打不动的每天过来与江老爷子唠嗑一回,江行远是乐意了,不过凌雪却是十万个不乐意,若是一两天倒也就罢了,毕竟还有个事不过三的古语,不过以纪无双锲而不舍的架势,一个小小三字,哪里能够挡得住,所以第三天越来越觉得不对味的凌雪终于找到了这厮,要与他摊牌。
第六百章 逐客
真要算一下,凌雪自己也不记得这是第几回和纪无双这厮摊牌了,她也委实已经不胜其烦,不过耐不住纪无双死缠烂打啊,每次将他赶走,才没消停一会儿,这家伙又要恬着脸贴上来,她都有些闹不明白到底是自己**了还是这孙子**,男人不都喜欢一夜风流然后相忘于江湖,怎么这家伙就这般奇葩。
这几天在凌家府邸里抬头不见低头见,饶是柯亦梦嘴边上没说,但凌雪明白,她在心里面肯定也膈应得很,谁让这其中的纠葛是那样子的错综复杂,偏生自己曾经还与他有过一腿,真是教人心烦意乱,没法子,尽管江老爷子对他喜欢的紧,但她也只能先对不住了,将他赶走一段时间再说,至少先让自己六根清净。
让这厮又不要脸皮的蹭了一顿酒饭后,凌雪便约他单独出来,看着院里萧索的枯枝,说道:“纪无双,两天前我与江老爷子的一席话,想必你也听到了,先前我一直在逃避这个事情,今天也干脆挑明了与你说清楚。我并不需要你对我负责什么,你看我哪里有一点寻死觅活的模样。而且左右也是你占了便宜,差不多便好,做人不要太贪得无厌。如今我与亦梦两人已经相互付诸真心,你不理解没有关系,但你一天天这个样子,算是什么样子,就算我受得了,亦梦她受得了么,你已经负过她一次,撕了婚约屠了族人,这是多大的仇隙你也该明白,就算你有千般理由万般苦衷,这些也都是明摆的事实,我记得你说过你要改变自己,然而你的所谓改变,若是建立在亦梦的痛苦之上,有什么意义?”
直截了当,话是伤人了一些,不过对于纪无双,凌雪可丝毫没有客气的念头。
纪无双只是负着手,目光中闪着光芒,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凌雪又道:“三千弱水,何苦只饮我这一瓢,就像是我两天前说的,你应该放眼这个壮丽山河,而不是仅仅我这么一个女人,这不是你的作风,也不是你的道。而且,从这个方面来说,就算没有柯亦梦,我也不可能接受你的,毕竟咱们两个道不同,不相为谋。”
纪无双终于开口,只听他声音微沙道:“我活到现在,只真正爱过两个人,你是一个,另外一个在一处极遥远的地方,你说我做不来飞蛾扑火的事情,只是因为我那一次被她在背后狠狠捅了一刀,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那一刀子直接捅死了我,所以我至今想起那次撕心裂肺的痛楚都会感到心有余悸,也养成了如今谨小慎微的精明性子,就像你这一次黄泉涅后,处世之道也有了不小的转变一个道理,吃过的亏不能白吃,前车之鉴也不能视而不见,城府深沉并非都是坏事,都只是我们要生存下来的必要手段,不过你要明白,再步步为棋的人,也有想要任性走一步的时候,我现在便想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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